两人交谈之际,引来客人侧目旁观。
清风拂过面纱却扬不起任何波澜,蒲落的面容始终隐于面纱之后,没人看清他是何神情。他微微低头,将眼前少女眼里的焦灼一览无余。
“为什么……要找他?”他问。
谁知少女直白而大胆,说道:“我想见他。”
余下的话,蒲落没再接下去,不知是不敢,还是不想。
正当旁人看客立起耳朵时,蒲城丢下一句话便侧身而过,冷漠如山间冰雪。
“不接。”
这是他的答案。
扶雪嘴角下垂,肉眼可见的低落。她想拉住擦肩而过的人,却连衣摆一角都捞不到。
围观了整场“好戏”的姜蕖连忙拉住扶雪,说道:“扶小姐为何要指定他给你去找人?有银两什么样的人雇不到,何况他只是一个走山客。”
“百草山中,有峡谷峭壁危险重重,寻常的雇客一般不愿接这种活,恰恰正因为他是走山客,熟悉山中地形才能更有把握找到。”
“可……”可是他不会答应的,余下的话,姜蕖没再说出口,她心里心生同情。
“算了,我改日再来,一次不行就两次,我总能说服他的!”扶雪一扫刚刚的失意,眸里全是星光。
这一幕,让姜蕖想起来了何晓念,她们两这一点很像。
许是故意躲避扶雪,亦或是事多缠身,自那之后,扶雪再没见过偶尔会来茶楼的走山客。
但她时常在靠窗的位置坐着,一等又是一天。来的次数多了,渐渐也跟姜蕖熟络,她也听到了关于他们的故事。
“是一见钟情?”姜蕖见她眉眼含着羞怯,便问道。
扶雪点头,脸更红了,“算……是吧。”
冷若冰霜的蒲落定怎么也想不到,有人念他至此。姜蕖若有所思。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打断两人说话。
是店里的李哥。
“小蕖,唐大人来访,说是要找你,已在隔壁厢房等候多时。”
唐砚知?为何近来他多次找自己,姜蕖自觉与他关系没有要好到隔三差五要说话谈心的地步,真的只是单纯的绘梦作画?直觉告诉她,似乎没那么简单。
姜蕖自醒来前事不记,难道……是被他察觉了什么?
她不敢多想,连忙回道:“我这还有客,烦请李哥转告,请他稍等片刻。”
“唐大人?是从亶都来的那位?”一旁的扶雪说着,有些感慨,“想不到他一介文人墨客,书读万卷,内心必是充盈有趣,竟也需要绘梦作画以慰寂寥。”
“又或许,是闲来无事,找我说话罢了。”姜蕖附和道。
“也罢,今日也跟你聊了许多,就不耽误你时间了,我改日再来。”语罢,留下银两,拂袖而去。
扶雪踏出房门之际,恰好与站在隔壁门口的唐砚知打了个照面,唐砚知轻轻颔首,待一阵薰衣花香消散之后,他进了厢房,得见正在收拾东西的姜蕖,他从容而熟练地行至案前,见她神色淡淡,不由得失笑道:“小蕖见我,似乎不怎么高兴呢!是……不待见我?”
姜蕖并未抬眼看他,依旧神色不变,回道:“并非不待见你,你多思了。”
“并非我多思,只是犹记初相识,小蕖虽算不上热情似火但也脸上带笑温柔和煦,耐心倒是一如既往地强,但似乎觉得,好像你有点不开心似的。”
“若非要这么说的话,上次在百草山,砚知见我,似乎也是这般漠然。”姜蕖掀起眼皮看他,预料他会说什么,她又补充道:“这并非是记恨于你,我只是想说,你所想和我所想并不一样罢了。”
唐砚知被这话一时堵上了嘴,愣了一会儿,后知后觉之后笑出了声,随即一只手搭在膝尚,另一只手撑地,往前俯身,目光如炬又掺和柔意,“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你很像我一个故人。”
“轰隆”一声,姜蕖心里像是打了响雷。该不会……自己真与他那位故人有什么关系吧?但转念一想,若是真有,唐砚知怎么可能没有认出来,毕竟长相又不会变。
如此一想,姜蕖淡定了许多,她浅笑道:“是么?那可真有缘。”
唐砚知在一刹那间,捕捉到她闪躲的目光,他敛起笑意,收回身子,坐得正经招呼人上茶。
“相似之人多了,我只那么随口一说,刚刚多有唐突请见谅。小蕖,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请说。”
“时常梦到一个已故的人,是亡魂有憾故而入梦扰之?还是说,这其中有什么征兆?古有周公解梦一书,但说法颇多,身为绘梦师,你是怎么看待这件事?”
姜蕖没问已故的是何人,只是说:“正如周公解梦里所述,原因不一,有亡者心愿未了而入梦所求,但更多的是生者因暂未走出失去之痛而落了心病,成了疾便念念不忘。”
“心愿未了?她从未在梦里向我索求什么。”唐砚知眼底薄薄的悲凉慢慢浮现出来,只一瞬,又消散不见。
“无论是何种,斯人已逝,生者应该往前看才是。”
“小蕖说得有理。”唐砚知面上释然,嘴角勾勒起一抹温和的笑。“那我便与你讲讲,我这位故友。”
半刻钟时间一过,案桌上茶水已尽,多了一张画。
画里,一身着山矾色衣裳的女子立于街上人群之中却额外显眼,她身背着一小匣子,逆着光站得笔直,微微侧着头,线条流利的侧脸上,黑瞳与高挺的鼻梁比例优越,其气质,难得一遇,风扬起散发,若隐若现间,得见她瞳中与常人不同的清冽和孤独。
画中人是唐砚知的故友,故友,故友,是已故的好友。
名唤,江千衿。
明明画是自己作的,且画面唯美女子好看,但组合起来的画面让姜蕖感到莫名的心悸,说不出的难受。
为避免唐砚知发现异常,她压抑了情绪,问道:“她也是一名捡骨人?”
唐砚知点头:“怎么,小蕖也知道捡骨人?”
“你忘了上次在百草山中,我们亲眼所见了一场,捡骨仪式?后来我回来,特意去查阅了有关捡骨人的信息,发现现在做这行业的人越来越少了。”
“是啊,尤为可惜。”
“这位……江姑娘既是你的好友,去得如此年轻,可否方便告知原因?”
听到此话,唐砚知从惋惜情绪中清醒过来,他笑笑:“受了一些牵连所致,来日有机会再告诉你,今日多谢你了。”
语毕,放下银两,拿着画卷潇洒离席。
人走茶尽,留下姜蕖一人发怔,她想起了言靖说过的话,唐砚知并非表面般闲散,前两次的案子似乎也是他在背后推动而进展,尤其是何暮秋一案,看似与他无关,却隐隐间觉得,有人在背后助自己。
言靖是江湖中人,尽量不与朝廷打交道,那除了唐砚知,她想不到第二人。
唐砚知明面上想当闲官,但却放不下在位之事,可见传言,只是传言,不可全信。
就像近来多次来找自己作画,许是作画是假,怕是有别的什么目的。
姜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唐砚知耗费精力来打探的秘密,也不怕被发现自己失忆的事。
她只是觉得,还是尽量不要深交的好,以免招来麻烦。
送走一位难缠客,谁知又迎来另一位。
言靖差人来找姜蕖前去后院,说是带了南下的荔枝,新鲜难得,邀她一同共赏。
“小蕖,你来了?”言靖见她走过来,甚为开心,连忙招呼她坐下,“快快,尝一下,这南城的荔枝可是数一数二的好,可遇不可求啊!”
荔枝壳微红,却是香甜味道弥漫四周,姜蕖本不太喜欢如此甜腻的东西,但架不住言靖热情,尝了一颗。
不得不说,味道清爽不腻,的确难得。
“我说的没错吧?味道还是很诱人的。”言靖大笑道,旁边丫鬟端来一碗已经剥好壳的荔枝往他面前奉上,他手势示意一下,丫鬟弓腰朝姜蕖面前送来,姜蕖惶恐连忙摇头拒绝。
“小蕖,你与我同是朋友,不必客气。”
姜蕖淡笑不语。
言靖让丫鬟将荔枝放下后退出亭子,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覆上雪白荔枝,姜蕖此时听到身旁人传来低沉硬朗的声音。
“听下人说,今日唐砚知又来找你了?”
姜蕖目光从那碗荔枝往上,最后落在他脸上,挑着眉带着笑,一如从一开始认识他一般,性子温雅,儒雅风姿。
但她内心有一种感觉,言靖并非如他表面般和煦,从他的眼睛来看,并不纯粹的善意。
他与唐砚知都善于伪装,一个喜欢试探,一个喜欢利用。
“是的,他找我谈心。”
“哦?谈心?”似乎觉得是件新奇无比的事,言靖立起了身子,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姜蕖不动声色地说:“他诉说了一堆令他苦闷的事,左不过是他被贬之事。”
“只是如此?”
“只是如此。”姜蕖点头。
“那你可别信他,他这个人不值得信任。”言靖说道,见她疑惑,又说,“你忘了吗?之前他利用你查案,他自己却躲在后面坐享其成。”
姜蕖还是装糊涂,道:“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唐砚知此人,曾经在亶都可是风云人物,即便被贬至此,肯定还有不少仇家在暗里盯着,他现在要做的,肯定是藏茁。”
竟是如此!姜蕖的确是没想到这一层关系。
“没想到,你知道的蛮多。”
“江湖走多了,自然就知道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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