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君自山中来

从裴姝儿家中出来时候,天已黑尽。

“少爷,您是回书房?”小厮提着灯走在前恭敬问道,扶昭在后,夜风卷起寒意阵阵,他拢了拢氅衣回府。

“嗯。”

扶昭本想挑灯试试,未料苏亭欢竟还在府上。刚踏进府上便有下人来传话,他不得以只能前去客堂,许青黛都在,她们似乎在等他。

“娘亲,亭欢。”

“昭儿你终于回来了,亭欢可等了你许久,我就不在此打扰你们说话了。”许青黛见他来,起身就要走,意味之意已经很明了。

许青黛走后,客堂安静下来。

扶昭没有要坐下畅谈的打算,他只是问道:“你等我可是有要事?”

苏亭欢微步走近,轻声说:“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听闻夫人说您长待书房许久,有时候连膳食都顾不得吃点,有些担忧便过来看看你。”

“多谢亭欢你惦念而跑这一趟,我很好。”察觉她的靠近,扶昭自觉退了些,知礼又懂分寸,“天色已晚,想必令尊也担忧,早些回去吧。”

语毕转身就要走。

“扶昭?”身前人的衣角因风掠起,苏亭欢想伸手拉住又犹豫停留,直到那人要远走,她终于问出了口,“我觉得你最近好像在疏远我?”

扶昭停下脚步,嗓音淡淡:“亭欢,自年少时与你相交,从始至终都当你是朋友。扪心自问我从未对你做出什么越矩举动,若仍给你带来误会我在此向你道歉。但我确是有意疏远,因为近来传言颇多,我不想被误会,这样对你我都不好。”

“传言?可扶夫人亦有此意,难道你对我就没有其他感情吗?”

“并无。”扶昭斩钉截铁地说,他转过身看她,月光披在他身上显得格外冷清,“我娘亲那边我自会去说明,这点你可放心,但,希望你能明白,我心有所属。”

“可……”

“小九,找人送苏小姐回府。”扶昭留下一句话后离开。

苏亭欢只能眼睁睁看他走远,如同曾经的许多次一样,心酸至极而泪流满面。

夜半子时,扶府万籁俱寂,深夜的风将窗边的月桂吹落进唯一有着光亮的轩窗内,携了清香搭在书籍上,下一刻又被一只手臂压住,在底下的宣纸留了一朵花印。书案前的人恍若不觉,他正专心按照图纸上的头颅样式将陶土样式完善。

满手淤泥却是无比认真,煤灯点了一盏又一盏,他不觉困倦直到天亮。如此重复一个昼夜,扶昭终于捏出一个完整的头型,图纸上的头颅因这头型而有了灵魂,陶土的每一寸都像是能与头颅契合,开始有了生气。

扶昭满意至极,洗净手之后又铺纸提笔画下这个陶土模子。

约莫一盏茶时间,扶昭完成了,他满意地松了口气又觉得画中人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人他应该见过。

“算了,明日只需要交给父亲去查便能知道了。小九!”

“少爷,小的在。”小九推门而入。

“明日将这画交给父亲,告诉他我已经画出来了。”

小九一脸崇羡道:“不愧是少爷,真厉害!”

谈笑间,丫鬟娟儿敲了门,得到应允后端着姜汤进来了。

“少爷,因为夜深天寒,这是夫人吩咐给您准备的姜汤,少爷喝一点吧。”

扶昭面上嫌弃但还是喝了,一股温热的姜味从口下肚,倒是暖和了些,但随之而来的头昏眼花,视线模糊之际他看见娟儿换了一副和善脸。

娟儿趁小九不备,一根银针划过空中直直插向扶昭,一霎间针尖入骨的声音夹掺嘶叫声响彻夜晚。

“少爷?少爷!”小九随即反应过来,朝娟儿扔出暗器,然后惊慌地搀扶扶昭。

娟儿腰部被插中,她眼中流露恨意,猛然用尽力气跑向书案,撞倒了煤灯后自己也倒向火堆中。四下火光燃起,小九顾不得那些画,将扶昭背出书房。

“快来人!快来人!”

扶昭右手肉眼可见地发紫,手上的麻木与头疼使他意识逐渐模糊,耳边周遭全是哭喊声,昏迷前他脑中想起的,是书房的那幅画。

不知道下次,她还愿不愿意,再入我画。

当夜,扶府很不安宁。先是扶昭画出无名头颅画像,随之便被府上丫鬟行刺伤了右手,那幅重要画像也随大火燃为灰烬。不难猜测,娟儿的目的是不仅仅是毁画,还有让扶昭再也不能画。

可娟儿也死于大火中,没人知道她身后主使是谁,衙门大怒,命令彻查。

扶昭醒来之后,已过了两日。

一睁眼便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坐在桌子前,那人不同往常地披散着墨发,眉目低垂,正专心地翻阅古籍。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看错了,不由地眉头紧皱:“姝儿?”

裴姝儿回头道:“你醒了。”

他习惯性地想用右手撑起来,但右手已经没了知觉,还是小九扶着他坐起身,看着自己死气沉沉的手,他苦笑道:“可惜了。”

“少爷别担心,大夫说虽然毒来源怪异,此前从未遇过,但给他些时日说不定能找到来源且配好解药,手还是能恢复的。”小九安慰道。

扶昭缄默,神情有些哀伤,但下一刻一双纤手搭上来了,尽管没有知觉但这一举动足以让他喜出望外。

“姝儿……”

裴姝儿仔细检查他手上的针孔,毒素已经被压制在小臂以下,由最初的紫黑转为微青,可若长时间没有解药,怕是要截肢。

目前看来,那无名头颅的确是一桩冤案,不然这么多年过去还有人盯着这件事,就连扶府上的丫鬟都能收买,说明幕后人的确不简单。意识到事情的严峻性,裴姝儿眉头紧锁,神色凝重。

“姝儿别担心,大夫那边一定有办法的。”

裴姝儿抬头,撞上他含笑的眼,心里轻叹一声。

其实不光裴姝儿来了,一同到此的,还有唐砚知和姜蕖。

出了这事,完全是意料之外,所有人都没想到,会有人在这个节点这个地方搞偷袭。

“哥,大夫说你这手,在没有彻底恢复之前,切不可再作画了。”扶雪眉头紧皱,关切地说道。

裴姝儿低眉思虑后,比划着说:“其实你中的毒,也不难解,但是需要的药引难得,市面上怕是难找,若是能找到走山客,花钱请他去深山里寻……”

此话一出,扶雪心里咯噔一声,觉得无比熟悉,这不就是如当初她生病时,所寻的方法嘛!

可惜那人就没再回来,不知生死祸福。

“榛州方圆百里的走山客,现在似乎只有一个了,那便是偶尔会来茗品楼的那位了,许是茶楼楼主的坐客,行踪不定,不知姓名不知过往。”扶雪说着,神情黯淡,“我接连去了几次都没有等到他,对了小蕖姐,你是茶楼里的人,应该认识他吧?”

众人将目光集在姜蕖身上,面对多双充满期望的眼神,她依旧从容淡定地说:“是有这么一位走山客,但他每每来时都不愿与人说话,因此我也不晓得他姓名和来路,若是需要,来日若再遇见他,我定将话转达给他,看他是否愿意接这个活。”

“如此,便最好了,那我扶家先谢过姜姑娘了。”扶昭说。

“不必客气,因为案件紧急,既然当下令公子不能作画,若不嫌弃我拙劣画技,可口头转述给我,我代笔画出来。”

扶昭正懊恼自己手不能画,闻言更是眼睛一亮,道:“那当然可以。”

唐砚知在旁见此,俯身靠近姜蕖,轻声问道:“可有难度?”

姜蕖明白他所问何事,无论是找走山客还是当下代笔作画,于她自己而言都不是难事。

“没事。”

语罢,由扶昭口述姜蕖提笔,约莫两盏香的时间,途中画了又改,改了再定,终于将画还原出来。

看到画,反应最激烈的竟是哑声的裴姝儿,她慌乱地比划着手势,眼中含泪还带着呜咽声。

接连着几次,扶昭才看懂她的意思,“姝儿,你是说,这个你认识?”

裴姝儿点头。

“她是谁?”

恰逢许青黛走近屋里,见了此画,大为震惊道:“这不是当年惠心身边的丫鬟梨儿嘛!”

许青黛自然是认识的,加上画得逼真,她一眼就认出来了,她连忙朝裴姝儿招手,“姝儿你来看看,我没看错嘛!”

五官相似度很高,这是年轻时的梨儿,梨儿便是苏惠心的贴身丫鬟。

苏雄宏与苏惠心为亲兄妹,七年前,苏家不算富贵,平时也只是靠着一小本生意过活,家中有几亩山林,被种植了许多观赏植物以供官宦家使用,如此,也存了些本钱。

苏父常年奔波劳作,一人拉扯两个孩子,身子渐差,就想把那些地交予儿女,谁知,分歧就在这里产生,苏雄宏野心极大不甘看着这些地就因为这些不值钱的花草而浪费,就想接手之后发展茶业,但满山种满花卉不仅是多年来的生存活计,更是亡妻一生的夙愿,苏父定是不能答应,临了之际选择把土地交给苏惠心。

于是,一场恩怨争夺就此展开,苏雄宏不仅夺了土地,还将苏惠心一家逼赶出榛州。那时苏雄宏不断给苏惠心施压,断她钱财来源,遣走家中照顾她的丫鬟,其中就有梨儿,梨儿跟了苏惠心许多年,消失之前只留下书信一封后再没见到,当时只当她是奔着其他好去处去了,没想到却被遇害了。

“的确是。”即便过了许多年,但裴姝儿从未忘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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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清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