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州为边疆蛮族之地,历代以牛羊供奉朝廷,亦常有部落首领的女儿出嫁于京城,以表避战言和,建立和平之态。
知璃并非那需千里奔赴和亲之人,她只是这溟阁众多傀儡中的一位,一生只为他人奔赴生死。
溟阁是一个任务组织,凡有人委托并给出相应报酬,溟阁自会接下并派人完成。
“这个任务,我来接吧。”
溟阁殿内,倏然响起婉转柔和的声音,在场百余人循声望去。
一女子素青色长裙拽地,她一半隐于暗里一半明于烛光之下,叫人看不清神情。
她款款玉步走向殿内中央,朝着主位上的人拱手作辑,“八年前那任务结外生了枝,想得是我本人善后较为合适。”
有人花重金寻一人,寻的是八年前榛州的古家幼女,古姝。
其生于定和五年,家中父亲本分诚信经商,在榛州颇有敬仰之名。命运难料,在八年前,在她幼时出城游玩,从山间悬崖而落,没了性命。
恰时有人来溟阁,花价值连城之物只取古家老少性命。
将计就计,毁了古姝尸身,培养知璃为其替身。细致到眉眼清丽气质,一颦一笑皆与那古姝别无二致。
四年前,知璃回了榛州,古家失而复得,甚为宠爱。然不久,一场火光烛天,将古家上下百口人命葬于火海,烧了个干净。
而古姝,本该一同葬于火海。未料想多年过去,还有人一直在寻她。
底下的人开始躁动,主位上的人不语,态度不明。
隔许久,阁主终于发话:“你完成任务向来较为出色,想你这次也能妥善处理。”
决意已成定局,众人纷纷退下。
*
姜蕖的生意因为接二连三的破案变得火热起来。
茗品楼上下每天都坐满了茶客,姜蕖每日忙得应接不暇,从日升到月落,终于将最后一位客人送走后,她才得以歇息。
合窗之外,街道上依旧烟火通明,只是来往的人渐少。八月的月色如水,落在身上的每一缕都格外温柔,姜蕖靠在窗边吹着柔风,许是有些饿了,她竟开始想念唐砚知曾送的糕点。
有一段时间没见他了,不知他这个闲官过得怎么样?他那样爱书的人,想必是天天窝在家府里捧着书卷看吧。
想到此,姜蕖莞尔而笑。
再转眼而看,竟见对面河道的柳树下,似乎站了一个人,她再定睛一看,昏黄灯火下的人穿着与这月光一样皎洁的衣裳,对方负手而立笑看这里。
是唐砚知。
隔太远她没看太清,但她却知道对方一定笑了。
唐砚知这人,真是人如传闻,文绉绉不解风情,像是书读得多了便只剩愚昧,这是姜蕖同许多人一样对他的初印象。可后来的接触中,她发现对方不仅不解风情,还话多,但说愚昧也没有,因为他足够聪明,似乎时常故意来此试探她,她不清楚自己是否漏了什么马脚,但她一不杀人二不放火,除了往事不记,她没什么亏心事怕他。
但是不知从何时起,对方的态度有些渐渐明了,不再刻意试探,倒是多了些……温柔。
她与唐砚知,若非他被贬来此,估计此生都不会遇见,来日他要回亶都,这份友谊说不定就戛然而止了。
姜蕖见过许多分别,逢人也看开劝导,她自己也自然明白天下无不散之宴席的理,只是分别未来,她总有一丝惆怅。
毕竟,他是第一个将自己底牌亮出来之后依旧选择跟自己结盟的人,虽然这个结盟开始的目的并不单纯。
忽然对方朝姜蕖招了招手,她心中一颤,许是月色过于温柔,她只犹豫一瞬,然后转身下楼朝对方走去。
河水清阴而寂静,连风拂过也只是带起一丝涟漪,垂柳和月光交织,这场景像极了幻梦。
她走得极快,浑然不觉自己是一路小跑的,到了对方跟前才微微喘气,后知后觉自己有些急了,似乎在无意间告诉对方自己急切见到他,不由得脸上发烫,幸得这灯光落下,为她遮了一点羞赧。
唐砚知怎么不知,他心里雀跃面上不显,只是说:“月光如水水如天,今夜月色不错,走走?”
姜蕖点头。
“近来忙坏了吧?我可听说了,自从上次你的画又助朝廷破案之后,许多人争先恐后地来茗品楼找你作画。”
“你日日都待在府里,怎么会知晓?”姜蕖戏谑他。
唐砚知也不恼,他的眸光映着河水,泛着深情,他笑意晏晏,引得姜蕖不敢直视他,连忙转头看向河面。
她没发现,站在她身后的唐砚知眼中不加掩饰的炽热,连风都眷顾他的温柔,将她的发丝吹到他怀里。
“书读得多了,自然就知晓得多。”他说。
姜蕖觉得他这话是在敷衍自己,但她并不打算深究,转了话题问道:“那你今夜怎么来此?”
“当然是给你带好吃的来了。”说着便从身后提了一小四方油纸的东西递到她身前,香味随面扑来。
“桂花酥?”姜蕖惊呼,“我一直想问你,这糕点你去哪里买的?我逛遍整个榛州,都没有哪家能做得如此好吃。”
“喜欢?我府上有专门厨师,想吃的话来我府上。”
“原来有秘方。”
唐砚知笑笑,不可否置。
见姜蕖吃得开心,唐砚知也心满意足,余光瞥见什么,淡然处之,毫不在意的样子。
茗品楼楼上。
“主子,姜姑娘似乎与唐砚知关系不同寻常。”李岐道。
“罢了。”言靖只看一眼,随即合上窗不去看窗外旖旎风光,他不气也不恼,似乎是在意料之中。
李岐识趣,并未再提,反而提起另一个重要事,“楼主,溟阁派出的人,这两日可抵达榛州。”
“知道了,下去吧。”将人遣走后,言靖点了一盏沉香,当烟雾缓缓上升,一股浓郁的香气在房间里散开,缕缕香气冲进鼻腔,瞬间让他神经更放松了些,他斜靠在长椅上,手执一杯美酒,一口而尽,香辣入喉间,他瞬间悲从中来。
子时,姜蕖回来时,从后院看向言靖的卧房位置,竟还是亮着烛火。
这种情况其实蛮多次,因此这次她并未过多在意。
第二天,茗品楼里来了个女子。
石拱桥上细雨里迷雾蒙蒙,街道的木芙蓉已是打了花苞,散出淡淡幽香。一绝色佳人撑伞而来,踩着青石步步生莲,其气质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只见她进了一家茶楼,许是有约,小二将她带上了二楼。
正欲下楼招客的姜蕖恰好与她打了个照面,两人相对之间,姜蕖看见对方有双眼眸,着实怪异,像是装了万千杂质,浑浊不明。
擦肩之后,姜蕖同众人见她上楼往最里间的厢房走去,那是言靖现在所在的方向。
这女子,着实特别。姜蕖心里想着。
言靖转头看向绕过屏风而来的人,莫名觉得很熟悉。
但只是看着对方,久久不语。
被人这么盯着,知璃感到略些不自在,可印象里不认识这人,她干咳着打断这诡异的尴尬气氛。
意识到刚才之举像个登徒浪子,言靖收敛情绪,邀人坐下,命人倒了清茶,“是你接了此任务?”
知璃素手执起青花酒杯,轻轻抿了一口,“正是,不过按照言公子如今的地位势力,找个人不是件易事吗?何必再花重金再请溟阁?”
“姑娘说笑了,若是寻常人,是不必走这麻烦路,但我要寻的人,生死不明。”
知璃笑着点头以示了然:“看过任务令了。”她从合窗望着群山大雾。“那场火灾有所耳闻,断壁残垣的尸山中,不是已经说明了结果吗?”
“事发当晚,我在榛州,赶去时已火光一片。于院中池边看到一个香囊,囊中有一字条和彩带罗缨。”言靖从怀中取出香囊,铺开字条,两个字歪七扭八,救我。
饶是向来从容自若的知璃,此刻也难掩慌乱。
此物确实是古姝的,只不过当时为执行任务,需得有此信物,方能以假乱真。她完成任务留了一句相仿尸身后完退,却不慎将它丢失在后院。而今大概能明白言靖为何还会执着于找人了,此香囊便是那个任务中出现的纰漏。
可奇怪的是,自己不曾写过这字条。
“我与古璃曾幼时相识,知此香囊为她贴身之物,但物在池边人却在火海,其间疑点,逻辑不通。”
知璃敛着眸瞥过那罗缨,似是不在意:“相信言公子肯定派人出去寻过,如今看这结果定是失望收场。既如此,寻不到亦是另一种结果,公子应当释怀放下。”
另一种结果,便是已故。
闻此,言靖变了脸色:“是与不是,你尽力去寻便是。”
知璃轻抬眼眸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白衣黑靴,眉目清冷,紧抿着唇似在压抑什么。
只见他轻叩着青花茶杯,寥寥青烟缓缓而上,待轻风而过,茶香四溢。
“无论结果是何,我都受得起。”
也好,此任务还好是落在自己手里,到时候找个托词打发对方就行。如此这般想,知璃觉得轻松了许多。
“既如此,那就尽我所能,帮你找找了。”
她拜别言靖,离时茶水未动,徒留一盏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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