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玥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伴随着一种轻微的、持续的嗡鸣,像是在她紧绷的神经上轻轻叩击。
她像被惊醒的猫,身体瞬间绷紧,脊椎微微挺直,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是包里的手机,连续震动了三次——有消息。
她下意识想伸手去拿,手指已经碰到帆布包粗糙的表面,却停住了。
如果是以前,她会立刻查看。可能是工作邮件,屏幕上闪烁着公司邮箱的标识,内容关乎一个紧急项目;可能是客户消息,语气里或许藏着合作的期待;可能是猎头的新机会,措辞精炼的职业描述,背后是更高的薪资和更广阔的平台。每一秒的延迟都可能意味着错过,意味着“不够积极主动”——这个念头像根细针,曾无数次刺痛过她,让她在手机震动的第一时间就条件反射般解锁屏幕,生怕慢一步就会被时代抛弃,被机会甩在身后。
但现在,她看着自己的手,看着帆布包,看着远处柜台后那个低头写字的女人。
女人没有因为手机震动抬头。
书店里的时间依然以原有的节奏流淌。
苏玥收回手。
她重新靠近沙发,闭上眼睛。手机又震动了一次,然后安静了。
窗外,一只鸟停在梧桐树枝上,歪着头看她。它的眼睛黑而明亮,像是一颗被精心打磨过的石子,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灵性,黄昏给它镀上金边,羽毛在微风中轻轻颤动。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注视过什么了——没有目的,没有焦虑,只是单纯地看着,感受着。这种久违的体验让她心底泛起一丝涟漪,却又很快归于宁静。窗外的世界依旧广阔,但此刻,她的注意力全然集中在那只鸟身上。
鸟儿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扑棱了一下翅膀,从枝头跃起,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它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犹豫,就像知道自己要去往哪里,也清楚为何要离开。
苏玥发现,自己竟然在笑。
很轻的,几乎察觉不到的一个微笑。没有对着镜子练习的角度,没有社交意义,甚至没有明确的理由。
只是,在这个时刻,她突然不想去管那几条未读消息是什么。
只是,她突然想继续坐在这里,看光线变化,听风铃偶尔被微风吹动时发出的的叮咚声。
天快黑时,苏玥终于站起来。
腿有点麻。她扶着沙发站了一会儿,指尖按在冰凉的沙发扶手上,感受着木质纹理传来的微凉触感,让僵硬的神经慢慢舒缓过来,然后把书放回原处。发出一声轻微的“啪”响,仿佛在宣告一天忙碌的结束。账本的边角已经有些磨损,纸页间还夹着几片干枯的银杏叶,那是去年秋天客户送来的谢礼。
“这本书……”苏玥开口,声音有些哑,“多少钱?”
沈清抬头看她。“那是样书,不卖。”
“哦。”苏玥顿了顿,“那……我明天还能来看吗?”
“店开着就能来。”
“几点开门?”
“十点。但有时九点半,有时十点半。”沈清说,“看心情。”
苏玥又愣住了。这种不确定的营业时间,在她的世界里是“不专业”的表现。但不知为什么,她反而觉得……安心。就像小时候放学回家,总能在巷口看到母亲站在那棵老槐树下等她,无论她晚归多久,那份无需刻意约定的等待,总能瞬间融化所有疲惫与不安。此刻,这家小店与她也达成了这样一个无声的约定,让她紧绷的神经悄然松弛下来,心中某个角落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意。
“好。”她说,“那我……明天再来。”
她转身走向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又回头:“谢谢你的糖。”
沈清点点头,没说话。
推开门,风铃响了。黄昏的风涌进来,带着街道的气味,门轻轻地合上。
沈清坐在柜台后,她重新翻开账本,在新的一行写下:
“2023.11.8,《夜晚的潜水艇》(样书被阅读),0元。”
想了想,又在备注栏添上一句:
“穿蓝格子衬衫的女人,坐了三小时四十二分钟。走的时候,脚步轻快。”
她放下笔,看向窗外。
路灯亮了。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那些墨绿色的影子便随着枝叶的摆动而轻轻舞动,仿佛无数只伸展的手臂在空中挥舞,带着一丝不舍与温柔,像是在向晚归的人挥手告别。
沈清站起来,走到门口,把“营业中”的牌子翻到“休息中”。
锁门时,她听到楼上传出自己的手机铃声——是母亲设定的专属铃声,尖锐,急促,像警报,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紧迫感。
她没有立刻跑上楼。
而是慢条斯理地锁好门,检查窗户,关掉一楼的灯。接着才踏上吱呀作响的木质楼梯,一步,两步,脚步声在空旷的书店里回响
手机还在响。响了七声,停了,最后的余音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短暂的静默。
她拿起手机,未接来电:母亲。
还有一条微信,父亲发的:“你妈妈打电话你没接,她很担心。下次记得接。”
沈清看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然后她放下手机,走进厨房,开始准备晚饭。水龙头的流水声、锅具的碰撞声以及油在锅中发出的滋啦声,共同填满了整个房间。
窗外,城市夜晚的灯火次第亮起,宛如无数个孤独的星球,在各自的轨道上运行。远处的高楼大厦勾勒出清晰的轮廓,每一扇亮着灯的窗户都仿佛是一个独立的世界,散发着温暖而微弱的光芒。路灯在街道两旁投下长长的光晕,将行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车流如织,车灯汇成流动的光河,闪烁着向前延伸。夜空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橘黄色,与地面上的灯火交相辉映,营造出一种静谧而又繁华的氛围。偶尔有晚归的车辆驶过,引擎的低鸣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随即又被更深的宁静所吞没。这些灯火如同夜空中孤独的星辰,各自闪耀,各自坚守,在无边的夜色中默默诉说着城市的不眠与故事。
而在城市的某个角落,苏玥正站在公寓楼下,抬头看着自己家漆黑的窗户。
她没有立刻上去。
而是在楼下的长椅上坐下,从帆布包里拿出手机。十三条未读消息:四条来自工作群,两条是猎头的信息,三条是母亲发来的,还有四条是公众号的推送。
她一条都没点开。
只是打开天气APP,看明天的预报:晴,12-18°C,微风。
然后她收起手机,继续坐着,看楼上那扇属于她的、漆黑的窗户。那扇窗子此刻像一只沉默的眼睛,紧闭着厚重的深色窗帘,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静谧
夜风吹过,有点凉。她想起书店里那条深灰色羊毛毯,那条毯子散发着淡淡的、混合着阳光和木质书架气息的味道,让人想起午后慵懒的时光,想起在书页间徜徉的宁静。
想起那个女人说的:“最里面的角落有沙发。”
“困了可以睡。”
“不收钱。”
苏玥站起来,朝公寓楼走去。
脚步比平时慢,但很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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