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水里的火车能叫火舰吗

“我没坐过这种绿皮火车。”

这是他们上了火车以来,李凌帆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车身很长,他们只拉开了附近的几扇窗帘。屁股底下磨损的座椅皮革打着卷儿,露出里头的海绵。车厢内闪烁不定的昏黄灯光凝固地立在一块一块的斑驳上,不大的声音刚碰到这些老旧发黄的“松脂墙”,裂纹便从中扩散开来,无声的碎了一地。

“其实现在也不算坐过,您又没买票。”坐他对面的何彦安摊着手说,“毕竟它最大的优势就是便宜,还有听隔壁座的大爷讲怎么把他手上那只老母鸡卖出好价钱。”

“你说得对。”李凌帆无奈地笑了笑,“不过我想说的是,梦境里会这么清晰地出现我从没见过的东西吗?”

“嗯…从大脑的记忆和想象功能来说,就算您没有直接见过绿皮火车,只接触过它的相关信息,大脑也会整合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在梦里构建出绿皮火车的形象。”

“的确有这种可能。”李凌帆没有否认,他看了一眼窗外不知何时已经被夕阳染得橙红的天空,“但是按理来说,这种构建应该很容易在清醒梦的状态下模糊或者崩塌才对。可我们在上面已经待了这么长时间,它依然保持着原样。如果没有真实的细节作为支撑,很难会有这么稳定的细节吧。”

“或许更大的可能是,它来自你的记忆。”李凌帆做出推测,“毕竟,这是我们两个人的梦境。”

何彦安眨眨眼睛。

“啊,您知道吗?我帽子上这只黑色的小猫是您缝的哦?”

……转移话题要不要这么明显啊?而且要不是何彦安说的话,他可能这辈子都认不出来那坨黑色的东西居然是只猫。

“……真是我缝的?这么丑?”李凌帆不死心地问道。

“您总是在不该有的领域抱有奇怪的自信呢。”何彦安叹了口气。

李凌帆唾弃了一番自己就这么被何彦安给带跑了,捡起之前的疑惑:“为什么这种连我都没有坐过的老古董,会存在于来自二十年后未来的你的记忆里?”

何彦安歪了歪头,又把戴着的那只样式有些特殊的手表取了下来。

“别伤心。”何彦安安慰他,“这个手表也是您给我的。至少从技术层面来看,它很完美了。”

……何彦安的头顶什么时候亮过红色血条了吗?这种游戏里打完BOSS爆装备才会有的莫名其妙的装备介绍的既视感到底是什么啊?

猫头鹰睁着呆呆的圆眼,何彦安扒开了它左边的翅膀:“这边是正常的时间,一般跟着所处时空的其它钟表调就好了。”

何彦安又扒开右边的翅膀:“这边的,则是‘我’的时间。”

“……你的时间?”李凌帆轻声重复了一遍。

“因为您在未来接替了吴老板的位置,可以调动大部分[建构者]的能力,您便在[意象图鉴]里挑了几个能力者帮忙,做出了这块可以记录我的实际生理年龄的手表。”何彦安解释道。

“就这么剧透没关系吗?”李凌帆笑了一下。

“没关系的,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何彦安弯着眼睛,把手表戴了回去。

“这块表什么时候会停下?”

“什么?”何彦安望向他。

“记录着你实际年龄的那块表,什么时候会停下?”

李凌帆的眉眼生的不巧,平时还不觉得,像现在这样没有表情的时候,就会显得很冷漠,大概是能把小孩儿冻得夏天都不想吃冰棍的那种冷。如果没有“面无表情地在内心吐槽”的上下文语境,便是要把人丢进圣诞节前的雪夜的那种冷了。

可何彦安偏偏能从那冷里划出三根火柴的幸福来。他盯着李凌帆的眼睛,像是隔着起雾的窗户盯着一盘香气四溢的火鸡。

好帅。他在心里满足地喟叹一声,死在厚厚的雪地里。

“当然是我老死的时候。”何彦安像是觉得这个问题很笨地笑了笑,他把身子放到靠背上,“您要来确认一下吗?”

“确认?”李凌帆疑惑地皱了皱眉,“这怎么确认?”

“您过来就知道了。”何彦安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质量不怎么样的座椅因为他的动作塌了塌,那懒散的声音落在李凌帆耳中,不知为何也像是随着这片振动融化的空间,难以抗拒地在他周身流动起来。

“来我这里。”

何彦安这样说了,李凌帆便被那水流推着往前去了。

“怎么样?我手表上的时间跟现实没有任何区别吧?”

何彦安慢慢地将猫头鹰右边的翅膀收了回去,又把左边的翅膀收了回去,转头看向沉默的李凌帆。

被震惊得说不出话的养父大人也好可爱。

“……这边的世界,是蓝色的。”过了许久,李凌帆才从眼前的震撼中挣扎出来,低声喃喃道。

方才温暖而带着惬意的薄暮天色像是突然被一声本该黎明才出现的鸡叫给硬生生地捅破了,农场主不耐烦地压住那只不称职的公鸡,抓起它的脖子往旁边用力一拽,就把世界从温暖的橙红色一下拽到了冷色调的蓝紫色。

他可以很好地说服自己,这只是梦境里的世界——正如他第一次看到梵高的《星月夜》时被猛然攥住的那样,锐利到使人忘记它的遥远的亮点被这视线轻轻一挑,流动的笔触便从漩涡中心拉出长长的、扭曲变形的光弧,夜空沉默地燃烧着它蓝白色的浓厚颜料。他们仿佛被搅入了一场静谧的狂欢,一切都在自如而无言地流淌……

不对,现在不是文艺的时候。

李凌帆起身往他来时的方向走去,回头,窗外变回了夕阳般岁月静好的景色。他又往何彦安的方向走去,期间他一直注视着窗外,大概在正中间的位置,窗外的世界有了红蓝两色的分界。

他一脸怀疑人生地坐下来,转头问何彦安:“你刚刚坐在我对面,一直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是啊。”

“这么反常的现象,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因为想多看看养父大人cos蓝精灵的样子。”

“……”

“骗您的,只有外面变蓝了而已。您看上去还是好好的,顶多映了点蓝光上去。”

……他应该为此感到高兴吗?

李凌帆叹了口气,火车窗外呼啸而来的风都像是在嘲笑他似的,声音高了几度。

“……等等,不是在嘲笑,风声是真的高了几度。”李凌帆突然睁大眼睛。

“噗。”这个是真的在嘲笑。

“李凌帆叹了口气”这句话重复太多次也是会累的好吗?他在心里吐槽了一句,继续串起刚刚的线索。

只有火车外被影响,蓝色的世界,扭曲的星光,调子升高的风声……

“虽然用梦境世界的解释可以把一切合理化。”李凌帆有些为难地开口,“但是我刚刚想到一个理论上更科学,实践上很不科学的假设。”

“[构建力]都流行好几年了,您就不要在这种‘臣妾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的环节上磨磨唧唧了。”何彦安打了个哈欠催促道。

“……知道你看过剧本了,让我演完行不行?”李凌帆刚酝酿好的情绪全没了,他生硬地说道,“也许我们在一辆接近光速前进的绿皮火车上。”

“哇,居然是这样,好神奇呀。”何彦安很不配合地配合道。

“……刚开始我坐的位置面向车的后方,火车外面的光源和我是相互远离的,接收到的光的频率会降低,波长变长,产生红移,这就是我以为的外面的‘夕阳’。”

“但是当我到你那边去,光源就跟我们相互靠近了,所以这边产生的就是蓝移,也就是我们看到的《星月夜》。”

“刚刚就想说了,没人能听得懂您这样把自己脑子里的比喻当论据的说明。”何彦安举手报告。

“……你这不是听懂了吗?”李凌帆抽抽嘴角,继续道,“一般来说,这种多普勒效应很难直接被人的肉眼看到,除非火车到了接近光速的速度。包括我们看到外面物体形状、颜色发生扭曲的现象,也是光速火车所处的特殊物理状态,给我们的视觉造成的错觉。”

“太好了是相对论,我们有救了。”何彦安抑扬顿挫地欢呼。

“……我是在跟你说相声吗?”李凌帆的眉毛忍无可忍地跳了跳。

捧哏无辜地眨了眨眼。

“真伤心啊,明明从进入影像世界到上火车之前,养父大人都很喜欢我的。”何彦安装出一副被遗弃的小狗般的样子,“上了火车反而出轨了,哪有您这样的道理?”

“……哪有你这样的道理?”李凌帆哭笑不得。

不是说影像世界会放大人的情绪吗?他怎么感觉在这绿皮火车上他因为何彦安而憋屈的次数,比影像世界里的情绪波动还要多?

然而正因为次数足够多,才让他很清楚,不一样。

[镜头]聚焦的是执念。而在绿皮火车上,这一效果却仿佛凭空消失了一样。

所以之前何彦安说的那些不着调的话,都是在给他提示?难道他每次都要对着那一串乱七八糟的东西做阅读理解?

他眼神复杂地望向正弯着眼睛对他笑的何彦安,见他看过来,何彦安像便利店的感应门铃一样向他笑眯眯地招了招手。

……不,绝对有一部分真心话。

李凌帆叹了口气,问:“你觉得怎么办?我们在上面浪费了太多时间了。现在我们还不知道这辆火车确切的速度,如果它真是光速的话,外面人类估计都灭绝了。”

“所以才说,您没坐过绿皮火车呀。”何彦安摇了摇头。

“即使没有钱建专门的售票处,绿皮火车也是会在每站停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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