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楚闷着跟葫芦似的,托着一边脸颊,斜眼望着诉青施法生柴。
依稀瞥见,一记刀光刎了他心间一下。
澹楚舔了舔唇,跷了个二郎腿,却不敢吱一声。
他还记得刚跟这人拌嘴事,诉青云萧剑还未收回去,应了那句“皮笑肉不笑”,满脸看不出一个开心意。
“神仙不是都要辟谷的吗?”
澹楚嫌烦,干脆不想了。见他不停走来走去,手上掐诀的手势不断变化,最后掌心托着一盘菜,重重放在澹楚跟前的小木桌子上。
诉青唤了张帕子拭手,说:“吃,凉了就不好吃了,不好吃就浪费了。”
“其实我觉得,辟谷也不错。”澹楚瘪嘴看着乌漆麻黑的不明物,“要不,还是日后我来下厨。”
诉青并没感受到饿意,坐下手肘支在木桌上,说:“话多了菜就凉了。”
屋内温吞的烛火照在澹楚的脸上,他眼里的情绪分外清晰,自然都是抗拒。等了半晌,说:“这特么什么食材做的?”
“你认识的,胖鸟的那个。”诉青随口一说。
其实就是屋外山头捡来的草,再用灵力随便烹饪一下,谁知这草不经烧,成了这副模样。
他不禁弯唇,不信诉青的说辞。
轻轻指尖蘸了点乌黑色,贴在唇边,稍微尝了尝,说:“味道还行,但有些生涩,这总不能是春芜烧制而成吧。”
青年的笑意很浅,淡淡春山。
手指在他瞳仁前一撇,软语缓缓,霁月难逢。
诉青不再逗他,又担心他真吃错了食,便运灵为他撷果,替他推向他那方向,说:“果子尚能饱腹。”
声声入耳,不入心。
澹楚压了嗓音:“我对我的厨艺很有信心。”
绮窗因着他嫌闷,被敞开大半,屋外流光穿透进来,替了温软适中的烛光。
澹楚拿了颗果子,慢掀睑道:“如果不行那就算了。”
旋而,他得了空闲时,一口吞咽了果子,憋得脸颊通红,倏然间,咳嗽几声吐出一口浊气。
他的咳嗽声很怪,偏要都憋在嗓子眼里,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再猛咳起来,反反复复。
诉青抵拳在嘴边,算是遮掩了他的面部表情,风轻云淡说:“那依你的,算了。”
眼见他背过身去,澹楚揉了揉腰腹,双目微眯,应了一句:“哦。”
他继而吞了几颗果子后,也顾不得是否还存在饿意,径直下巴垫着双臂,趴在木桌上,说:“你今天对我这么好,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你是不是太过自信了?”诉青刚用术法清洁了自身,顺手也帮衬了澹楚一下。
他双手抬起长发,随意理了理。
话语很是他一贯的作风,也听不出来个所以然。
“那你早点歇息,我继续吃了。”澹楚发愁状,恶狠狠盯着一堆果子。
诉青一阖上眼,风拍马屁似地吹灭了烛火。澹楚深坐一会儿,起身合了窗,又坐了回去。
倾洒下来的皎光携着馀哀,挤满了这只有几寸大的地。
面前人背对着他,脸庞隐在黑暗中。以他那摸黑打不着的眼,自然猜不透背后的情。
换句话来说,显而易见,简单通俗。
便是——
他连人家睡没睡都猜不透!
澹楚暗啧了声。
如是这样想着,待到半夜,他都枯坐着,总算撑到了双腿麻木,耳根子清静。似乎,真听到了那几声均匀的呼吸声。
“呼,你算是睡了。”他使劲掐了掐大腿,刻意敛音叹息。
两条腿跟被人打了三十大板差不多,痛且酸爽。他扶着木桌边缘,颤悠悠全身心贴在上头,一瘸一拐地走向床榻。
他先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嗯,我睡里侧,我只是为了想上榻睡觉。
于是,他理由充分,光明正大的头勾向里侧。
头发垂在他双眸前,跟着他偷窥旁人的动作晃,挠他鼻尖痒痒,忍不住就想打哈切。
他下意识憋气,一脸淡然的笑容,低眉眼从上自下望着这人。
榻上人双目紧闭,喉咙滚滚,呼吸沉沉,自是均匀。
手掌摸向了这人的额头,却在即将覆上去的那一刹那,澹楚轻扯了下嘴角。
真成习惯了,竟想用灵力探察。
但他的灵力还是犹如被蛛丝束住,大抵要等到比试后。
他皱眉忆起师父苍云曾教过的那句,喜色于形,善恶可分。
的确,人间的修士、道士都有一手可观面相灵堂的本领,更有甚者,只听叙说就能知这人秉性。
可惜,他还真不是个观人品行的好手。若是被师父和其他众神官知晓,定是熟悉的那一句,
“你自己品行也不行,就别观他人了。”
澹楚叹息归叹息,一双长目倒是审视了起来,指尖应了全身的感官,打毡儿似的,颤抖着。
凭他仅有的几分面相学识,只能勉强判断出,这人面相还行,就是不懂得世故圆滑些。
他陡然一愣,什么玩意儿。
怎么还真观察上这人的面相性情了。
他拍了拍自个儿脑门,又专注起来。
耳边聆听着很轻很轻的呼吸声,断然凝神。
忽然,他挑眉眼向下看。
本就很轻微的呼吸声,这几刻变得很急促了。
他手掌攀沿到脖颈,手指抵着下颚,整个手掌都覆在了脖子处,似乎只差用力一握,便能掐断这截长颈。
他丝毫不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反杀,只要率先反应,左右两两都各自葬送一条命。
底下的人似乎是感受到了不适,低咛了几声,瓷白的脸正对着澹楚的视线。向下看过去,双目仍然紧闭,呼吸时而均匀,时而急促。
澹楚弯曲身躯,低着头慢慢挪到了自己的床榻上,松开禁锢的手,侧着身躺下去。
头埋在枕中,被衾覆盖在身上。他试探性地伸出手指,像是丹青师父在用笔勾勒着客人的五官,指尖划过眼睑,忽而受到指尖递过来的震动。
澹楚狐疑地凑近些,明显察觉到——他的睫毛微微颤动。唇不经意有了弧度,澹楚装模作样黏在人耳边:
“装睡归装睡,不醒来我就真掐你脖子了。”
说着说着,他坐直了张牙舞爪地嗷呜了一声,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是狼。
那嗷呜声,从嗓子眼溢出去,又顾忌着某人会惊动,听起来更像是蚊子的嗡嗡。
澹楚兴致消耗殆尽,脸转过去凑着另一面,鼻尖顶着墙壁,酷凉酷凉的,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更加清醒了,抬头捏了捏眉宇。
好无聊。
又饿了。
好烦好烦。
仿佛有根针扎在他的脊髓上,不断磨他的耐心。手攥紧成拳,刚想对着墙壁发泄一下,突然顿住。
不行不行。
他细皮嫩肉的,可不能因此擦破皮,变丑就不行了。
借墙壁,余光扫了一眼靠在他身侧的某人,看起来真像是睡着了。
但他心底却下意识地认为,这人又装上了。
可偏偏,他的灵力消失,双眼只能识妖鬼,双耳也只能辨辨普通的生灵音。
竟糊涂起来了,今夜尽干些干渎诉青的事了。他敛声屏气,双眉紧蹙。
捂着心口,小心从枕头底掏出一把刀,对着眉毛边就是一划。
血从口出,他的灵识渐渐清明。
他虽然对古籍类不常了解,但奇怪的是,一系列的禁术他都能有所知晓,几乎可以活灵活用。
此咒,便是最简单的禁术,把春波。
灵力汹涌,澹楚酝酿半晌,它们便由灵根充散到各处筋骨,再一睁眼,喉咙里掺杂着血腥气。
他想了想,自己的灵力就犹如混在了空气中,轻而易举地进入了诉青的身体。半刻钟后,灵力又悄无声息地缠绕在了他的臂弯上。
澹楚思衬片刻,只得出了一个结论:他在装睡,还有一件事,便是他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知晓诉青瞒了什么事,颇为简单。
只需要进入他灵识,袖子挥一挥,看他以往记忆便能知晓。
但把春波带来的灵力不稳,这时候,灵力如同凶恶的野兽,在澹楚的身体里横冲直撞。
澹楚摸着胸脯,各处筋骨几乎都有所晃动,隐隐约约听到断折声。痛得他脸色发白,直想打滚儿。
但碍于旁边的人,他只能背靠墙壁,暂时借墙壁的冰冷,缓一缓。几处筋骨似乎真的被折断了,被灵力包裹着,碎在了他的血液里。
算是知道了。
什么叫因果报应。
这就是他动用禁术带来的报应。
在天庭他没怎么用过此术,毕竟一不小心被星宣那个大喇叭看出来,那就能哄闹整个天庭。
被四方帝君知道了,更是罪加一等。
因而,他也才知道,动用禁术带来的痛楚,竟是这般厉害。
把春波这类基础的禁术,都能伤筋动骨,消耗寿命。
更别提那些,连记载都没有的高等禁术了。
他捏紧衣服,手掌心沁出汗水,硬生生闷在喉咙里,也不吭声。
一边挨着疼,一边思考,明日如何找个理由说自己要找上三宗的医师,来治疗筋骨。
总不能说是,
上床榻,结果一不小心,
滚了下来?
然后就这样这样那样那样的,把骨头给弄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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