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症监护仪的电子音像某种深海鱼类的心跳。
宋迟声睁开眼睛时，首先看到的是天花板上的水渍痕迹，形状像一头搁浅的鲸鱼。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条纹，而他的手指——苍白、冰凉，连着静脉输液管——正被另一只温暖的手紧紧包裹着。
"醒了？"
林听屿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他下巴上的胡茬已经泛青，警服皱巴巴地裹在身上，左肩的绷带渗出淡淡的血色。床头柜上堆满了空咖啡杯，最上面那个还冒着热气。
宋迟声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像被砂纸磨过。他微微动了动手指，在林听屿掌心划了个问号。
"三十六小时。"林听屿会意，把吸管杯递到他唇边，"医生说氟利昂中毒损伤了声带，暂时不能说话。"
温水润湿了干裂的嘴唇。宋迟声努力抬起手，在空气中做了个写字的动作。
林听屿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记事本和钢笔："就知道你会这样。"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眼角的细纹在阳光下格外明显，"姜临夏破解了陈墨的录音，坐标指向灯塔附近的海底电缆检修舱。周小野已经联系了潜水队。"
宋迟声在纸上写下：【鲸落计划？】
"比我们想象的更庞大。"林听屿压低声音，"郑明远只是台前傀儡，真正的资助方是境外科技集团。他们想通过文学作品植入意识病毒，操控舆论风向。"
钢笔在纸上洇出一个小墨点：【为什么是我？】
"因为《灯塔与星辰》的神经语言学参数最完美。"林听屿的拇指摩挲着宋迟声的手背，"刘教授在审讯室里招了，他们原计划让你成为第一个'载体作家'，没想到你会反抗。"
窗外的梧桐树上，一只知更鸟开始歌唱。宋迟声望着阳光中飞舞的尘埃，突然想起陈墨自杀前寄给他的那封匿名信，信纸角落画着一头很小的鲸鱼——现在想来，那或许是第一个警告。
【温哲言？】他写下第三个问题。
"恢复得比你快。"林听屿轻笑，"那小子昨天就闹着要出院，被听海按在床上打了一针镇静剂。"他的笑容突然淡去，"他在昏迷期间画了很多画，全是同一个场景——海底电缆舱里有个金属箱，箱子里装着..."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对话。姜临夏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头发扎成乱糟糟的丸子头，怀里抱着笔记本电脑："宋老师醒了？太好了！潜水队刚刚传回画面，你们得看看这个！"
屏幕上显示着浑浊的海水影像。潜水员的探照灯照亮了一处锈蚀的金属舱门，门上的编号已经模糊不清，但依稀能辨认出"B-17"的字样。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舱门把手被一条粗大的铁链锁住，链子上挂满了作家协会的徽章，在洋流中轻轻摇晃。
"陈墨的徽章也在上面。"姜临夏放大画面，"还有这几位..."她列出几个名字，全是近年来自杀或失踪的作家。
宋迟声的钢笔尖戳破了纸页。林听屿立刻按住他颤抖的手："潜水队什么时候能打开舱门？"
"问题就在这儿。"姜临夏咬着下唇，"舱体连接着海底电缆的中继器，强行破拆可能触发安保系统，导致全市网络瘫痪。"
病房门再次被推开。周小野操纵着电动轮椅进来，腿上放着信号探测仪："好消息是，我找到了不用潜水的方法。"他举起一个U盘，"温哲言回忆起的密码——陈墨最后一本书的ISBN号加出版日期。"
林听屿接过U盘："这能远程解锁？"
"如果舱内的终端还没锈坏的话。"周小野调整了下腿上的支架，"但需要有人去信号塔手动输入，距离舱体最近的是..."
"灯塔。"宋迟声突然出声，嘶哑的声音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林听屿的表情瞬间阴沉："你想也别想。"
宋迟声在纸上飞快地写着：【只有我熟悉陈墨的作品。而且电子书里的催眠程序是针对我的脑波频率设计的，我最有可能抵御干扰。】
"不行。"林听屿斩钉截铁，"你连床都下不了。"
"实际上..."姜临夏弱弱地举手，"医生说宋老师主要是声带损伤，身体机能已经..."
在林听屿杀人的目光下，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周小野的轮椅突然发出"滴滴"的警报声。探测仪屏幕上跳出一段加密传输："有人正在远程访问海底终端！"
画面上的舱门轻微震动起来，锁链发出无声的呻吟。姜临夏飞快地敲击键盘："在拦截！对方用了三层跳板...等等，这个IP段是..."
宋迟声猛地抓住林听屿的手腕，在纸上潦草地写：【调虎离山。他们的目标不是数据，是销毁证据！】
林听屿的瞳孔骤缩。他抓起对讲机："听海！立刻带人去灯塔！有入侵者正在——"
爆炸声从远处传来，连病房的窗户都跟着震动。监控画面瞬间变成雪花点，最后传回影像是一团迅速扩散的黑色液体，像墨水般污染了整个海域。
"自毁程序启动了。"周小野脸色惨白，"舱体里装了酸性溶剂..."
宋迟声已经拔掉了输液针头。他摇晃着站起来，抓住林听屿的手臂稳住身体，用口型说："灯塔。现在。"
海风比记忆中更加锋利。宋迟声站在灯塔底层的控制室里，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错误提示。潜水队传回的最新画面令人绝望——酸性溶液已经腐蚀了大部分证据，只剩下几个扭曲的金属盒漂浮在乌黑的水中。
"还有希望。"林听海指着其中一个画面，"这个盒子材质特殊，还没被完全溶解。"
温哲言裹着毛毯坐在角落，正在素描本上疯狂作画。他突然举起画板：一个精确如工程图纸的金属盒内部结构图，盒子里装着几支试管和一个小型硬盘。
"你怎么知道..."林听屿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我不知道。"温哲言的眼睛亮得异常，"是那些画面...它们自己在我脑子里成型..."他的笔尖戳破了纸面，"就像有人把这些信息强行塞进我的潜意识。"
宋迟声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血丝。林听屿一把扶住他："够了，你必须回医院。"
"不。"宋迟声嘶哑地坚持，指向控制台某个按钮，"陈墨...最后一本书...主角用摩尔斯电码..."
林听海恍然大悟："酸性溶液导电！如果往海水里发送特定频率的电流，也许能干扰腐蚀过程！"
操作台上的按钮突然开始自动下陷。屏幕上的代码疯狂滚动，最后定格在一行闪烁的红色警告：【远程控制已激活。自毁程序最终阶段：00:03:00】
"有人黑进了系统！"姜临夏扑向主键盘，"需要物理切断——"
宋迟声已经冲向配电箱。他的动作太急，膝盖重重磕在金属边缘，但疼痛反而让模糊的视线清晰起来。配电箱里错综复杂的线路中，有一条被标记着"B-17"的红色胶带。
剪刀刃合拢的瞬间，整个灯塔陷入黑暗。只有应急灯在角落里投下微弱的红光，照亮了宋迟声满是冷汗的脸。远处传来潜水队的欢呼声——监控画面显示酸性溶液的扩散停止了。
林听屿的手电筒光束晃过来时，宋迟声正靠着配电箱慢慢滑坐在地上。他的白衬衫被汗水浸透，额角的伤口又开始渗血，但嘴角却挂着胜利的微笑。
"疯子。"林听屿单膝跪地，小心翼翼地把他搂进怀里，"你他妈就是个不要命的疯子。"
宋迟声仰起头，在摇曳的应急灯光中寻找林听屿的眼睛。他张开嘴，却只发出气音："...鲸鱼..."
林听屿低头凑近："什么？"
"鲸鱼...不会..."宋迟声的每个字都像在砂纸上摩擦，"...永远沉默。"
灯塔外，夕阳沉入海平面。最后一缕金光穿透云层，照在刚刚打捞上来的金属盒上。盒子里那支幸存的试管中，某种蓝色液体正微微发光，像极了深海中的生物荧光。
而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角落，温哲言完成了他的素描。画面上是海底电缆舱的内部结构，放大图的角落里，一个几乎不可见的"L"标记被刻在舱壁上——和宋迟声笔记本上的一模一样。
周小野的轮椅碾过散落的电线，递给宋迟声一部卫星电话："潜水队队长的电话，他说...你最好亲自听听这个。"
电话那头传来哗哗的水声和模糊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舱体内部发现刻字，看起来像是...等等，这太奇怪了..."
"是什么？"林听屿对着话筒问。
潜水员的呼吸声变得急促："像是...某种名单。刻在防腐蚀金属板上，最上面一行写着..."他的声音因为震惊而变调，"'实验体0号：宋迟声'。"
海浪拍打着灯塔基座，溅起的水花在夕阳下如同碎金。宋迟声望向窗外的海平面，突然明白了陈墨最后那封信的真意——有些鲸鱼，注定要独自潜入最黑暗的深渊。
而现在，他终于不是一个人了。
无奖竞答：宋迟声遇到林听屿后接连遭受了多少次案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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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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