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若细究,曹太常不会想到,他那一翻操作反倒无形中给崔陟推波助澜了一把。
那日备的酒曹太常动了一点小手脚,美人在前,自然为得是增添情趣,孰知崔陟没有承情,更是言语奚落。不过,拂袖而去确为其实,身体热腾的反应也无法作假。
当晚,准备就寝的崔陟只感到阵阵热浪袭卷,身体发热。
彼时距离苘川回京,大致一个半月。
生理反应很难完全忽视,在大脑被情.欲渐渐侵占时,时隔四十多天,崔陟第一次想起沈净虞。
熄了烛火,黑暗掩盖了所有。手里动作着,也许酒精作用,他清晰地想起那截白细的颈子,多年前他就试过的,一只手他轻松能够握住。还有两瓣红馥馥的唇儿,按压起来很软,藏着一口糯米牙和粉嫩的舌。
他久违地想起她熟睡时的模样,睡醒两颊晕染浅淡的颜色,跨越久远的时空,似乎又出现在他面前。
一阵末夏急雨忽落,频促低沉的喘息隐匿在啪嗒啪嗒的雨声,仿佛她春笋般的手指,探出的舌头,亦或裙摆的隐秘。伴随轰隆雷鸣,泄了一通,屋里复归平静。
淅沥的雨洗刷着大地,结束后的崔陟望着黑暗,感受到了似曾相识的失控。
不论是四年前,还是苘川再次相遇,亦或此时此刻。
他最讨厌失控。所有引起他失控的事物,早就不存在这世间。
当然,宴席散去的情形曹太常一无所知,更不知他的酒给崔将军带去了什么。
曹太常心里反怕惹住崔陟,记在心间给他下点儿绊子,事实证明,曹太常多虑。他和崔陟二人同列,一前一后隔了四五个坐席,全程不曾得到什么眼色。
约摸半个时辰,丝竹过半,崔陟先行离席。
这时分接近旁晚,店铺灯笼点起,吆喝声不绝于耳,夜色下的京城有着不同于白日的另一番面貌。
崔陟目光停留,不知在看什么,路过的行人小贩,杂耍奇技者都在做自己的事,过自己的活,没人多在意谁。
悲喜不相通,一行抽噎着走过,下一行结伴笑盈盈越马车而去。
哭笑声远离了,崔陟合上窗,开口道:“回府。”
这厢将军府。
沈净虞早上说罢“我和师兄成亲一年”后,滞了许久,舌尖上盘绕了很多话,但都再说不出来。
今日不见崔陟,令沈净虞重新踏进将军府的紧绷心弦舒缓了不少,她当真是巴不得他能够再多些公务。
这会子时候她正在书房写字静心,开门声响打破了黑夜的寂静。
先是霁雪院的院门被推开,顷刻后,书房的门也从外洞开了。
“出去。”视线随意扫过柳梦秋、鸣心,崔陟步伐不停,向书案后的沈净虞趋近。
书房霎时间只余他们二人,甫一靠近,酒气不容拒绝地扑身而来。
沈净虞皱了皱鼻子,眉尖蹙起,嫌弃之意分明。
细微变化崔陟看在眼中,自胸腔呵出声,“那晚的喜酒没见你这样,还是说管循不行。”
崔陟眼神闪过不易察觉的阴沉,重遇那晚还要特意取喜酒与他,真真耗费管循心神了。
“我和爹一起埋的,也是我俩的喜酒,好容易再见面,你可要赏脸多喝几杯。”管循说着给自己满上,为沈净虞斟了小半杯,似乎感觉到崔陟投来的目光,他一面举杯,一面宠溺地解释:“阿虞酒量不太好,喝多了总是难受。”
崔陟淡笑,睇他,短短四字,说得别有深意:“有所体会。”
管循脸色霎时青几分。
沈父向来对沈净虞饮酒限制严苛,时日太久,她已记不清何时在崔陟面前喝过酒。
疑惑在他重提下又被想起,只是下一息由他口中听到管循的名字,沈净虞登时顾不得其他,反应极大,当即呈现出对抗警惕的姿态。
“你喝晕了,让人带你先去醒酒。”她强自镇静,说间往外走,摸上门锁的手覆盖了他的手。
牵起或者更准确些不容分说地抓住她,塞进马车的时候沈净虞都是有几许迷蒙,对于他突如其来的想法,沈净虞无所适从。
“你要带我去哪里?”
她本能地质疑他,猜忌他的做法和心思。
崔陟了然于心,却还是生出一点恼怒,毕竟没人敢这样对他。他如是认为,并接受如常,故意而为没有回应她的问话。
天子头疾再犯,崔陟昨夜被召入宫侍疾,今日又让肃王叫去。现下总算空闲出时间,马车愈行,热闹声愈盛,他看向侧对他的沈净虞。
颈间系了细软的月白绸巾,遮住了尚未消缺的痕迹。御赐的药膏效果极佳,崔陟想到后日就可以大好了。
她的注意力已经放到马车外,眼睛不眨地一一看过。
俄顷,马车刹停。
崔陟站起身,身后不见动静,他回头扶着车门问没有动作的沈净虞:“不想下去?”
沈净虞大梦初醒般,连忙提裙步下马车。
解去宵禁的夜市繁华如昼,摊位挨着摊位,吆喝接下吆喝。
房子可以住人,给予一方安身的住所,也可以憋死人,高墙铸就望不穿的笼锁。
有人从她身边路过,和她抱歉着借个路,沈净虞难言心间何种情绪。很久没有接触这么多人,互不认识,两不相干,一个个的陌生人却构成热闹熙熙的场景。
不知哪里的香味不打招呼就扑鼻而至,还没有用晚饭的沈净虞久违地起了胃口。
项青买了旋炙猪皮肉,带皮猪肉放在炭火上烤,冒出滋滋的油,酥脆喷香。
崔陟将签肉递给她,眼神交汇,他说得意味深长:“跟紧我。”
闻言,嘴里的食物瞬时少了一半的香味,她被拉着东走西转,半个街过去已经吃得饱腹。再往前走,聚集了一大波人,喝彩鼓掌声间歇响起,她有几分好奇,崔陟领着近前站定,原是杂技团在表演。
遽然,有东西撞在她的双腿,伴随一句“小姨!”沈净虞低头看去,赫然一个身高才到膝盖的男童。
沈净虞看过来的一瞬息,四五岁的男童看清了面容,倒吸了一口凉气,嘴里嘀嘀咕咕,忙俯身道歉,嘴里不住道:“不好意思娘子,我认错人了……”
“之瑞!”
明亮的声音传来,顺声望去,藕粉衫、清丽貌的娉婷女子急急走来。
先是牵住男童的手,嗔怪地拍了拍,而后才意识到前面还有人,抬头又是道歉又是道谢:“谢谢娘子,真是不好意思,给您添——”
目光略一偏移,谭时莺惊讶地睁大眼,不太利索地改了嘴里要说的话:“将、崔将军。”她说着这就福身行礼。
崔陟:“不必多礼。”
“侄儿年幼,不小心冲撞了将军,真是对不住,希望将军念在年岁小,万莫挂在心上。”
“之瑞,快点道歉!”
叶之瑞撇撇嘴耸拉着肩,在谭时莺眼神威逼下,站直了身,恭恭敬敬地鞠躬致歉:“对不起娘子,我不小心认错了人。”
突然间,几对目光都看向她,沈净虞忙表示无碍,不要介怀,谭时莺才算松了半口气。
谭时莺有点怕崔陟。
主要在于前不久她的父亲意图让她去争将军夫人的位子。
谭良长女已经嫁人,如今幼女已至十七,该是婚嫁年龄,而他目前最看好的夫婿便是近两年势头强劲的大将军崔陟。谭家长女低嫁于家族无甚助益,儿子即将科举入朝,他虽为御史中丞,但早已不复昔日,家族日渐式微,盼着幼女谭时莺嫁个好门第扶上一把。
是以,谭老夫人六十五岁的大寿,谭良派人送帖子再三邀请崔陟参宴。众人心里直道好算计,谭良如此心思昭昭,任谁也能看出来。
拜帖第三次送到将军府时,谭良已经做好了再被拒绝的答复。不曾想,小厮回来时满脸掩不住的喜笑:“将军答应了!”
谭良喜不自胜,不知这回为何会应下来,思索中,想起前几日曹太常也曾邀约崔陟,他想,可能是崔陟改了性子。
寿宴上,举杯推盏几刻钟已过,又与谭老夫人饮几杯,贺喜几句,崔陟暂且离席前去透风。
没注意的,身后谭良给一旁侍从递去眼色。
谭时莺手臂弯挂着浅灰长袍,身后随着侍女前去给谭良送衣。最近夜里略凉,方才父亲身边的小厮来要外袍,哪知临要返回突然说跑肚子去如厕,原先要叫个小仆帮忙送去前厅,母亲却让她去一趟,权当醒醒酒。
谭时莺咬唇不语,她统共才喝一杯,远远不至上头醉酒的程度,想起来之前父亲和她的叮嘱,她觉得不妥,可却也只能听从父亲的安排。
小厮走前特地说了句从小花园过去,于是,谭时莺看见小道上还有一道颀长若松的身影,鹅卵小道狭窄,眼见对面而来,她退在一侧,福身作揖。
月光如水,投映薄薄的光亮,照得侧颜恬静,崔陟目光划过几息。
“小姐还请等奴才一下!”
小厮从黑夜里跑过来,急匆匆喘着气,看到崔陟颇为惊讶,连忙行礼。
项青看清小厮模样,心里顿如明镜似的,这不就是谭大人身边的给主君拉凳的奴才嘛。
“奴才肚子已然大好,小姐,我去给老爷送就行。”他从谭时莺手里接过衣服,谭时莺有些懵,但她本就不怎么情愿前去那前厅,在一众醉酒的男人面前露什么面。
他是父亲身边的人,自然也是父亲的意思,谭时莺心下松口气,这就转身回去,忽听到身后小厮扬声道:“将军可是来这里散酒?我家老爷还在等着送衣,那奴才就先行一步回去了。”
她脚步顿一下,回忆男子面似朗玉,气宇清贵,原来他就是大将军崔陟。她父亲在她跟前念过好几次的名字。
费劲地折腾,一个字也没说上,谭时莺对父亲此举甚为不满,发泄未果,想起这事就有些臊脸。
再看崔陟身边立着的女子,谭时莺更觉无奈,他父亲一心想让她攀高门,既不问她的意愿好坏,也没有搞清楚别人是否已有所属。
谭时莺不欲多待,辞别离开,低首说了几句什么,隐约听到男孩着急回复的声音:“不要告诉外祖父!我不是故意的,那个娘子侧脸真的和你有一点像嘛!”
两人都听得清楚,沈净虞没有来得及细想,她的心神早被牵挂住了。
人影匆匆,她好像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周遭仿佛瞬息寂静下来,只能听见她跳得快极了的心跳,顾不得崔陟的警告,甚至将他这个人整个都忽视了去。
沈净虞还没能反应,身子已经下意识拨开人群,急切向前,想要追上那个人,看一看是不是他。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