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理会慌乱的小厮,裴元嘉声线冷硬开口:“开门。”
世子夫妇要去库房,无人敢阻拦,管库房小厮虽是夫人的人,但他也只是个下人,如果说少夫人来,他还能阳奉阴违,那么面对世子他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儿。
江沅芷偏头看了看翠微。
翠微意会,拿着钥匙上前,和守门小厮的另一条一起插进锁孔。
“吱呀——”
推开厚厚的木门,想象中的尘封霉味并没有扑来,除了角落零星几个大箱子有落灰外,其他箱子表面都锃光瓦亮。
江沅芷目光扫视一圈,叹道:“母亲怕不是每隔一段日子便安排人来打扫,管得真好。”话落,她请示裴元嘉是否打开箱子。
裴元嘉点头。
翠微立刻动手。
第一个箱子,空的。
第二个箱子,空的。
第三个箱子,空的。
陆陆续续开完堆积在库房前面的的二十个箱子,只有两三个里头有东西,裴元嘉面色铁青。
江沅芷犹豫道:“要不,咱们不看了。”
“看。”裴元嘉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看完。”
是世子说要看的,不是她说的,江沅芷麻溜地招来丫鬟,将库房里头的箱子全打开,有些用布盖着的也一并掀开。
裴元嘉目光逐一扫过,负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
他知道侯府亏空,没想到空成这样,现银没有,名画字迹也统统不见,紫檀木、花梨木没有了,玛瑙摆件也没有了,玉器摆件只剩一尊玉观音……
中间几个箱子看着倒是沉甸甸,可打开一看,净是些笨重又不值钱的陶瓷器皿、锡制酒壶,除了能充充门面好看些,典当都不值几个钱。
裴元嘉目光幽暗地扫过那些空置木架,眼神一寸寸沉下去,他在往里走。
不同于靠近房门的干净整洁,库房深处各处积满灰,靴底踩在地面上能留下清晰印痕。
江沅芷默默跟在他身侧,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的那股压抑寒意。
没到一盏茶功夫,库房便看完了。
待至门口,小厮忙不迭解释:“世子,少夫人,库房里有些老物件儿,年头久了,怕虫蛀霉坏,前些年夫人吩咐挪出去晾晒了……”
“晒了不收回来?”裴元嘉声音平淡,却讽刺十足。
小厮噎了一下,瞬间额头冒汗:“应……应该是收了。”
“收哪了?我怎么没看见。”裴元嘉看着他,不容许他避开这个问题。
小厮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嘴贱,多话,不解释就好了。
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裴元嘉眉头一皱,满脸不耐烦。
就在这时,有婆子从不远处跑来,在她身后,是略微慌张的侯府夫人秦氏。
秦氏很快至库房门口,因走的急,还有些喘,她未看自己儿子一眼,对一旁的江沅芷不满道:“怎的才一会儿不见就偷偷摸摸来库房,是防着我?”
江沅芷心里直呼冤枉,面上却堆起笑容:“母亲误会了,是夫君说闲来无事带我在侯府逛逛,忽而想起母亲给的库房钥匙,就说一起来库房看看。”
“你……”秦氏才不信江沅芷的话,她儿子都多少年没进过库房了,怎么可能突然来,定是她挑唆,“库房积灰,你来便算了,怎让元嘉来这种地方?”
合着她能受苦,她的宝贝儿子受不得一点?
江沅芷都快被她气笑了,这么多人在,她总不好顶撞婆婆,于是耐下性子道:“是新妇的错。”
秦氏以为自己压了江沅芷一头,方才的慌张消散许多,她打着幌子劝她:“元嘉许多年不进库房,里头的东西早已不是当初那批,你要想认物,不必寻他,我陪你一同来便是。”
江沅芷没说话,倒是裴元嘉先出声:“母亲,前朝那幅《游子赶考图》去哪了?”
秦氏眼神闪烁:“怎么忽然问起这幅画?”
裴元嘉道:“那幅画出自前朝大家之手,几年前见过一次,喜欢的很,那时母亲说我功课紧,先收进库房,待考完试后再挂于书房,今儿怎么来看,不见了?”
秦氏欣赏不来这些文绉绉的字画,早发卖了,没想到儿子这么喜欢,但她不能说实话,于是道:“你出身勋贵之家,不愁吃穿的,还有家族为你铺路,何须看劳什子《游子赶考图》,那都是穷人家看的玩意儿。”
“母亲。”裴元嘉加重了语气,“圣上仁爱,凡是有才干者,无论家世如何都可参与科举,为国干事,母亲莫要再说这种话。”
裴元嘉一向不会反驳长辈,现在都会顶撞她了,秦氏立刻恼羞成怒,把火往江沅芷身上喷:“这还新婚头一天呢,儿子都不认娘了,我十几年的辛苦还比不过一个媳妇儿,江氏真是好手段。”
话落,秦氏眼尾立刻泛红。
裴元嘉嘴巴张张合合,最后还是噤了声,真是说多错多。
江沅芷知道这火还得自己来熄,她提着一口气,上前一步道:“是新妇的错,不该怂恿夫君出来,只求母亲不要怪罪夫君。”
“我同我儿子说话,轮得到你插嘴?”秦氏火药十足,真当她听不出来这话什么意思?
江沅芷垂头道:“新妇不敢。”
裴元嘉看不下去了,上前匆匆告别秦氏:“母亲,我和沅芷还有事,先走了。”
秦氏冷哼一声,算是放他们走了。
……
翌日,江沅芷虽不用敬茶,但得给长辈晨昏定省,于是天不亮她便来到公婆住的苍松居。
秦氏服侍完侯爷起身上朝,刚躺下要睡个回笼觉,房门陡然被人敲响,她起床气“蹭”地一下被点燃,怒吼:“谁啊?”
门口传来声音:“儿媳江沅芷,给母亲请安。”
秦氏深深呼气吐气,一掀被子下了床,丫鬟随即打开房门。
江沅芷站的恭敬,一看到秦氏便笑吟吟问候:“母亲恭安。”
秦氏看了看还昏暗的天边,没好气问:“来那么早干什么?是觉得我昨晚睡太好?”
江沅芷道:“母亲误会了,母亲也是长辈,儿媳应当侍奉母亲,但是还要去寿安堂服侍祖母,母亲这边只好早点过来了。”
“母亲……”不知想到什么,秦氏话语戛然而止。
江沅芷立刻跻身进屋:“既如此,儿媳服侍母亲洗漱。”
秦氏嫁人时娘家比侯府势强,十几年了,她从未侍奉过老夫人,但她刁难江沅芷,让她每日早起来苍松居请安,谁知人听话过了头,连老太太那份儿都算上了。
秦氏欲哭无泪,但话一出口又不好撤回。
除了第一天敬茶在前厅,之后的早饭都在老夫人的寿安堂用。
吃过饭,江沅芷被留下来,裴元嘉张了张嘴,她朝他摇摇头,示意他先走。
“沅芷过来。”老夫人指着左边的太师椅道,“坐这儿。”
丫鬟上了茶便退到廊下。
秦氏率先开口:“江氏,你既嫁入我侯府,便是我侯府的人了,按照侯府规矩,你的嫁妆是要入公库的,择日不如撞日,今儿便放库房吧。”
江沅芷眸色倏紧,神色开始有些恍惚,侯府当真是无耻到了极点,明晃晃地抢人钱财。
见她久久不语,秦氏又道:“江氏,你不愿意?”
江沅芷回神,目光逐一掠过老太太和秦氏,她抿了抿唇,面色平静道:“母亲和祖母的嫁妆也一并充入侯府了吗?”
此话一出,老夫人和秦氏面色一僵。
江沅芷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委屈:“实非儿媳不愿交,只是从古至今,女子的嫁妆皆是自己打理,若是不幸遭难的,中途病逝,娘家来人清点嫁妆,夫家必须交出,这嫁妆充公一事听都未听过,实属难理解。”
秦氏:“各府有各府的规矩,你既不愿嫁妆充公,是不是没把侯府当自己家,防着我们这些‘外人’?”
江沅芷忙道“不敢”:“我瞧库房空荡荡,还以为侯府是想用我的嫁妆去填库房呢。”
去库房了?
老太太目光瞬间射向秦氏。
秦氏咽了咽唾液,慌忙垂下眸子,不敢与老夫人对视,她原本想让江沅芷自己去库房,到时谎称她拿了里头的物件,让她拿自己的嫁妆充数,谁知道……谁知道元嘉也去!
计划落空,秦氏恨得牙痒痒。
江沅芷装模作样道:“那库房空得,不晓得还以为进贼了呢,夫君拿册子一对,皆对不上,要什么没什么,他还发了好大一通火,幸亏母亲来了,夫君才止住火气。”
“你……”秦氏染了凤仙花的尖尖指甲直指江沅芷,又意识到不妥,赶忙放下,但人已被气着,她捂着胸膛喘气不止。
老夫人立刻借题发难:“江氏,我侯府最重规矩,你当孝敬尊长,如今你母亲被你气得话都说不出,你才进门两天便搅出这么多事,当真是没规矩。”
“气翻长辈”的大帽子扣下来,若是寻常新妇,怕早已吓得跪地求饶。
江沅芷却只是微微叹口气,目光未有半分退缩:“母亲明明是为我不愿将嫁妆充公而气,此事若宣扬出去,谁有理还说不准呢,现今库房空虚,只稍再等半个月,秋后丰收,倒是侯府库房便会充盈起来,但有一事……”
说到这里,江沅芷的故意停顿,看着老夫人道:“这账本怕也不清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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