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伍.
入夜,霍家办宴,陌白作为客人,同霍云吟安置在一处,宴上所有人都心照不宣,没有提及霍云吟为何回来和那个姓沈的男人,当作简单的接风宴。
霍家主和霍夫人接霍云吟回来,便是默许她回霍家。
宴散,霍家主喊霍云吟去书房,霍夫人不放心,跟去了。
霍云吟临走时嘱咐陌白在厅里等她,陌白应了,匿在大理石柱后假寐。
“果然是亲女儿,害死亲哥哥,还能说回来就回来。”
这声音的主人是霍云吟的二表姨夫,他家有两个女儿,本盼着霍云吟离家,让两个女儿去霍夫人跟前,刷刷好感,能借借光,帮衬一把,谁知难得霍夫人肯带两姐妹一起去逛街,出一趟门,居然把亲女儿带了回来。
“你少说两句。”霍珰按住丈夫的手,往两边看了看,没瞧见旁人的身影,才小声说,“表哥和表嫂并非只有云烨一个儿子,云书还小,路家虎视眈眈,云吟回来还能帮他们分担点。”
霍珰晓得丈夫的心思,也了解表嫂几分,同样生为人母,对闯祸的女儿怎会不宽恕,手心手背都是肉,只是心有疙瘩一时难解罢了。
一个女佣匆匆跑来,问霍珰夫妇:“表小姐,表姑爷,你们看见小少爷了吗?”
小少爷性格孤僻,不喜欢参加宴会,因是晚来子,上头又有一个听话能干的哥哥,除课业外,家主和夫人都会任由他去,不会硬拘他与人共席宴饮。
今晚他独自在楼上的房间用膳,刚刚服侍小少爷的佣人去取餐盘,发现小少爷不在房间里,按平常的习惯,楼下人多时,小少爷绝不会离开房间,他们将楼上未上锁的房间都找了一遍,没有找到小少爷,这才四下散开,往宅子外找。
“通知表哥了吗?”霍珰问。
“家主和夫人一直在书房里,没有出来。”
霍家书房,除了亲信管家,佣人是没有资格靠近的。
“俶管家呢?”
“管家昨天夜里伤病,请假休息了。”
霍珰起身,把丈夫拽起来,说:“我们帮忙一起找。”
“谢谢表小姐,谢谢表姑爷!”
三人离开,陌白从罗马柱后出来,悠悠地伸了一个懒腰。
人都出去找失踪的小少爷,宅子里空旷极了,一路只碰见两个留下打扫餐桌的佣人,埋头苦干,没有注意有人上楼。
“您来啦。”
声音从上面传来,陌白抬头,看见三楼栏杆处,一位老人正探头向她打招呼,一对上她的视线,立刻鞠躬行礼。
中式西服,笑容如沐春风,言语举止恭敬,这位就是霍珰口中的俶管家。
“请您跟我来。”
俶管家带的路与她计划去的是同一条,其中不排除霍家提前知晓她此行的目的。
但,他们是如何知晓?
四楼走廊尽头,一扇绛红色的镜面板门在欧式装饰中格格不入,俶管家站在一旁,等她上前亲自开门。
门后,也许是她要的东西,也有可能是霍家为她准备的陷阱。
“吱呀——”
门板厚重,初推的一下竟未将门推动,陌白添了力道,透过渐大的门缝,看见内景。
一尊无光的青铜鼎,旁边立着一个……虚无的人像。
拾陆.
何为虚无,凡人肉眼不可见,虚空无物。
走近了瞧,此人有些眼熟。
素色长袍,踏边绣了三两竹叶,文人气质,嘴边两撇胡须,稀稀松松,仿佛随时会掉下来,背后垂着一条长辫子,身形呈半透明状,心口位置溢出来的青光格外惹眼。
衣着似百年前晚清,以魂体出现在霍宅,身藏青铜鼎心,又被困在封印青铜鼎的阵法中,此人姓名呼之欲出。
霍翀茗,霍家第四十八任家主,唯一一位同时拥有七家之一霍家家主和灵魂桥使两个身份的人。
据《灵魂桥使过往录》记载,霍翀茗于1913年去世,享年一百五十岁,未入魂书,下落不明,魂桥白珠长明至今。
青铜鼎的实体就像一个装饰品,放在正殿中央,古朴无波,反而是霍翀茗的瞳孔中青丝涌动。
难怪霍翀茗死后搜寻不到他的魂魄,魂桥白珠也未暗灭。
鼎心在嗅到陌白的气息后就开始暴动,霍翀茗只能暂时按压住它,他体内残留的魂力不多,支撑了那么多年,随着时间消逝,体内的两股力量从最初的魂力压制逐渐演变成势均力敌,时至今日,平衡眼看要被打破。
史阁千年历史,其中记载青铜鼎作为护族神器,第一次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次暴动,是两千一百多年前其主献祭,封印侍魂主。
“你是……侍魂主?”
陌白一踏入霍家地界,霍翀茗便凭同源魂力发现了她,诱她来此只是想试探一番,谁知青铜鼎沉睡千年,竟会突然异动。
史阁中关于侍魂主的典籍只有家主能查阅,知其过往且活着的人,世间不超过一位数。
霍翀茗抽出一丝魂力,想对外传信,白光一闪,竟被墙体吞噬。
陌白从踏进正殿的那一刻就用了结界符,将青铜鼎的封印结界上又加了一层,除非霍翀茗的魂力在她之上,否则结界内没有她的允许,一缕游丝也无法跑出去。
发现正殿被锁,霍翀茗一面要压制体内的鼎心,一面要对付陌白,尚未过招,便有心力憔悴之感。
书上说,侍魂主魂力无边,无心无情,为死而生。
陌白瞧他如临大敌的模样,无奈叹了一口气:“我来只是取走原属于我的东西,你不必怕,也不必担心我会对霍家不利。”
“我如何能信你?”
“若我想,你连骗我进来的机会都没有。”
是了,史阁记载,侍魂主杀戮成性,所到之处无不生灵涂炭。
但霍翀茗不信这位杀神会突然转性。
陌白伸手,掌心光芒大盛,分为三束,如绸丝径自冲向霍翀茗。
角落突发出一声惊叫,若不是陌白听力敏锐,这一声奶猫挠爪般的小动静就如风过。
靠墙边上各放了两排蜡烛,点燃照明,有人会定期添蜡换新,此间长明。
一孩子站在墙角,眼前的一幕远超他对世界的认知,准确说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不会遇到,他下意识去扶旁边的木架,架子年代久远,松松垮垮,小手一搭上,摇晃两下,最左边的蜡烛底座不稳,垂直往他的头上掉。
眼看烛火要烧到孩子的头发,陌白毫不犹豫,迅速收回向霍翀茗外释的魂力。
霍翀茗只觉眼前一顿,陌白闪现到墙根,怀中多了一个孩子。
“你没……”
右侧强风来袭,陌白来不及问那孩子是否有恙,只能抬手去挡。
霍翀茗以为陌白要用孩子要挟他,用最后的魂力逼出体内的鼎心,将其与青铜鼎实体融合,直接砸向陌白。
青铜鼎专为侍魂主所造,对普通人不会造成伤害,这便是为何陌白怀里抱着人,霍翀茗却毫不犹豫攻击她的原因。
无主的东西,威力难比从前。
陌白只后退一步便抗住青铜鼎,袖中光丝触碰鼎身,躁动的青铜鼎恢复平静,很快被光丝缠绕。
霍翀茗见势不妙,想召回青铜鼎,可为时已晚,他已经同青铜鼎失去联系,体魂力消失殆尽,魂体暗淡,趋近透明。
此时,霍翀茗终于知道陌白要的东西是青铜鼎。
“青铜鼎乃我族圣物,你不可带走它!”
一句话的功夫,青铜鼎已被陌白收入囊中。
陌白负手而站,周身气场更胜方才,“青铜鼎,我必须收回,不过,我可以补偿霍家。”
她抬手摸了摸孩子的头,说:“灵魂桥与七家关系甚密,吾许一灵魂桥主之位予霍家。”
有灵魂桥的庇佑,可保霍家千年安稳。
霍翀茗直至消散前,才恍然灵魂桥之主与侍魂主实乃一人。
可惜他再也没有机会将消息传出去,连魂书都不会记录他的一生。
最后只是霍家族谱上的一个名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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