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血色计时3

被称作是“穆青的房间”更像是一个储藏室。

张青的卧室门推开,佘蚺闻到了一股混合着原木清香与淡淡花香的温暖气息。

这个房间不大,处处透着精心经营的痕迹。

每一寸空间都被巧妙利用,每一件物品都承载着记忆。

柔和的米白色墙面与原木家具相得益彰,营造出一个温馨舒适的避风港。

一张宽大的双人床占据了最主要的位置,似乎确保了无论空间如何紧凑,睡觉休息的区域绝对宽敞。

床单并非成套的款式,而是精心搭配的一深一浅两种色调。

一侧是沉静的深灰蓝,另一侧则是阳光的燕麦色,仿佛两个性格迥异的人在这方寸之间达成了完美的默契。

两只枕头亲密地依偎在一起。

一只依稀能看到一个小巧的窝痕,微微下陷的形状还在等待着主人的归来。

紧挨着它的另一只枕头,被大片干涸发硬的泪渍浸透,布料因为反复的氤湿与抓握而变得皱巴巴、紧绷绷的,安静地诉说着它的主人这几天以来的辗转难眠。

窗台上,一只崭新的金丝熊玩偶静静地坐在那里,与储物间里那只褪色的旧玩偶遥相呼应,见证着时光的流逝与情感的延续。

窄长的床头柜巧妙地嵌在床与墙壁的缝隙间,上面并排放着两个风格迥异的马克杯。

一个杯身上印着俏皮的金丝熊图案,另一个则简约素雅,杯沿上残留着淡淡的唇印。

两个杯子紧紧挨在一起,杯底却已积了一层薄灰。

引人注目的是床对面的那面墙,错落有致地贴满了照片和明信片。

有她们在阳光下相视而笑的瞬间,有一起旅行时拍的风景照,还有穆蜀顶着一头蓬松的棕发做鬼脸的特写。

几张手写的明信片穿插其间,字迹一个清秀工整,一个洒脱飞扬,记录着短暂分别时的思念,或者仅仅是日常路过书店写下的随笔。

「出差第三天,想念你藏在柜子角落的杏仁小饼干。——青」

「路过花店,向日葵开得和你一样灿烂,可惜你不在家,看不到。——蜀」

「今天又被客人刁难了,但想到回家就能见到你,一切都不算什么了。」

……

细碎的日常拼凑出她们平淡且幸福的生活。

照片里,穆蜀总是笑得眼睛弯弯,而张青则温柔地注视着她,眼神里满溢着爱意,是这间卧室里最鲜活、最动人的风景。

共用的衣柜里,衣物被分门别类地整理得井井有条。

穆蜀的连衣裙和张青的衬衫交替悬挂,界限分明却又和谐共存。

在衣柜的一角,还挂着她们的情侣睡衣,虽然已经洗得有些发白,依然被珍而重之地保存着。

房间里没有昂贵的家具,没有奢华的装饰,每一个角落却都流淌着温暖的日常气息。

并排放着的牙刷,挂在一起的两条毛巾。

书架上层是张青喜欢的小说,下层是穆蜀收集的漫画,处处宣告着两个灵魂的亲密无间。

起初,费阳的嘴角还带着观察寻常人家时的温和笑意,直到他的目光捕捉到那些手写的明信片和亲密合影。

他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震惊地僵在原地。

停顿许久回过神,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低语:“她们在……谈恋爱?”

疑惑,不解。

佘蚺沉默地取下墙中央一张最为醒目的卡片,背面写着:世界崩坏,律法不再,我们的爱,是唯一的例外。

眼前的一切,构成了无可辩驳的证据。

穆蜀和张青,她们的命运在此紧密交融。

“这是违法的,她们……”费阳一时间语无伦次,交织着困惑与一种近乎怜悯的情绪,嘴唇嚅动了几下,最终没能再吐出完整的句子。

崩坏的时代,彼此相爱何错之有?

错的根本不是她们,而是冰冷的世界。

她们相爱的勇气令人动容。

佘蚺没有回答,只是将那张承载太多的卡片轻轻放回原处。

答案,不言而喻。

或许,是时候真正去了解张青,聆听这段不容于世的故事背后,是否藏着她们消失的真相。

“检查一下房间里是否有暗道。”

佘蚺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然而,一番仔细搜查下来,一无所获。

墙壁坚实,地板平整,这个温馨的小窝是一个完全密闭的空间,没有任何可供人秘密离去的通道。

费阳咬住下唇,看着布满两人生活痕迹的房间,目光倏地飘远,“怪事?房间里没有暗道,她们两个是如何凭空消失的呢。”

佘蚺若有所思。她们的消失,也许根本不需要物理意义上的“暗道”。

不过,当务之急,是深入调查张青的背景。

金南区警署内,佘蚺和费阳的出现无异于石子投入死水,激起层层警惕的涟漪。

警员们无不侧目,暗中提防着两位不速之客。

最终被推出来应付“烂摊子”的,是莉娜,还真是冤家路窄。

“我手上的连环杀人案还没有告破,一堆线索等着我去梳理,没空儿招待这个欢迎那个!”

她抗拒地推脱,做着无谓的挣扎,还是被同事半推半就送到了佘蚺和费阳面前。

秉持着优越的职业素养,莉娜挤出一抹假笑,硬着头皮开口:“…好久不见。”

费阳眼睛一亮:“嗯?你们认识啊?认识就好说了,熟人好办事儿。”

“我们需要一个人的档案。”

佘蚺无意寒暄,开门见山。

“谁?”

“张青。”

“她是谁?”

莉娜的刑警DNA动了。

回应她的是无言的对峙。

莉娜没心情再和她们大眼瞪小眼,认栽调出张青的资料。

佘蚺的目的达成,不再过多打扰,“谢了。”

张青,女,30岁。父母双亡,B城人。

住址:江一路梦景家园107栋三单元1704。

曾任职于恒星酒店,客房主管。四个月前离职,现无业……

四个月前离职?无业?

她指尖飞快,调出黄粱的资料作为对比:黄粱,35岁,男。兽态:黄鼠狼。同样是在四个月前从酒店安保晋升为大厅值班经理。

穆蜀、张青、黄粱、恒星酒店……所有零散的线索,在此刻仿佛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起来,严丝合缝地拼接成一个逐渐清晰的轮廓。

箭头明确地指向同一个地方——恒星酒店。

看来,有必要再去恒星酒店一探究竟了。

“队长,我们还要再跑一趟恒星酒店吗?”

费阳看穿了佘蚺的意动。

“走。”

恒星酒店——

“您好,欢迎光临恒星酒店。是两位警官啊,你们又来了。”

“你们值班经理呢?”

“您是说黄粱经理吗?他今天请假了。”

“请假了?”

费阳看着前台的眼睛,眼神里堆满了审慎的掂量。

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她们刚理清线索找过来,关键人物就请假了。这个黄粱肯定有问题。

他侧过脸,询问佘蚺:“队长,我们去堵黄粱?”

“不急。”佘蚺神色自若,“方便再和你了解一些情况吗?”

前台配合地点头:“您问。”

“认识张青吗?”

“认识,她是之前的客房经理。”

“她人怎么样?”

“张经理人很好,很随和,没什么架子,经常请我们吃零食。”

“她为什么离职?”

“不太清楚具体原因,听说是家里有事。”

“她和穆蜀关系怎么样?”

“就是……正常的同事关系。”前台的回答稍显含糊。

“黄粱是在张青离职之后当上经理的?”

“对,时间上差不多。”

“他怎么上位的?”

“这事儿说起来挺怪的,”前台脑袋后缩,四下张望,然后神秘兮兮地凑近,伸手半掩着嘴,“我听说,是因为他之前帮某个有背景的客人‘教训’过穆蜀,立了功。张经理走后,之前的经理调到客房部,他就顶上来了。”

“黄粱和穆蜀有矛盾?!”费阳的双眼睁得滚圆,“这么重要的信息,昨天你怎么不说?”

“昨天黄经理就在边上,我哪敢当他的面说他坏话呀?”前台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下弯,反复摩挲着前台光滑的边角。

“黄粱他品行如何?”

“我跟你们说了,可千万别让他知道是我说的。”前台犹豫了。

费阳的手靠谱地向外一摆,递给她一个“一切有我”、了然于心的眼神。

“黄经理他…怎么说呢…贪财又好色。我觉得他老是莫名其妙地针对穆蜀,前几个月还算收敛,最近一个月特别明显。”

“所以穆蜀的异常和他有关?”

“这话我可没说啊。”前台慌忙摇头否认,不想落下口实。

“具体是怎么针对的?”

佘蚺的存在,总是能散发出一种让人安心的沉稳力量。

前台紧张地舔了舔嘴唇,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更低了:“他经常故意把最难缠的客人分给穆蜀,等她被投诉了又站出来假装维护。还会在交接班的时候…‘不小心’碰她的腰或者头发,上班期间给她发一些让人不舒服的信息…用排班和绩效威胁她,让她单独找他……”

她说到这里猛地停住,像是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眼神里全是后怕:“警官,你们可一定得保密啊!这些话要是传到黄经理耳朵里,我的工作肯定就都没了!”

佘蚺给予了一个应允的点头。

“穆蜀当时什么反应?”

“她胆子小,又需要这份工作,只要黄经理言行举止不过分,她一般都忍着。但是有次被逼急了,她抄起花瓶朝着黄经理砸了过去。后来是我把她拉开的。”

“黄粱没找你麻烦?”

“找啊,不过我后来警告他,他骚扰穆蜀的过程我都录下来了。他要是敢报复,我就把视频公开。”

“视频呢?”

“哪来的视频,是我吓唬他的,还挺好骗的。”

“你和穆蜀关系很好?”

“还可以。大家都是出来打工的,赚点儿钱都不容易,能互相照应就照应一下。”

“感谢你的配合。”

“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费阳在冷风中收紧衣摆。

“去黄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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