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霜狼部落

旁边还有几个用石头垒砌的、低矮的圆形“谷仓”,里面堆放着部落的主食——那种叫做“石麦”的谷物。麦粒又小又硬,颜色灰暗,混杂着大量的石子、草屑和其他杂质。几个女人正用简陋的石磨将这些石麦粗粗碾碎,得到的“面粉”颜色灰黑,颗粒粗大,像沙子一样。

“我们只有石麦,还有‘地瘤’和‘苦薯’。”阿诺格指了指堆在角落里的几种块茎。地瘤外皮厚实粗糙,沾满泥土;苦薯则个头较小,表面凹凸不平,光看外形就知道味道好不到哪里去。

桑乔看到负责烹饪的女人将砸碎的盐块刮下一点点粉末,连同切碎的火舌草杆,一起扔进一口巨大的、沸腾着的石锅里。锅里翻滚着大块带骨的肉(看不出是什么动物)、整颗砸开的地瘤和苦薯,汤色浑浊灰暗,表面漂浮着血沫、未洗净的泥土和一些动物的毛发。

这就是霜狼部落的日常饮食——大锅乱炖。桑乔感到一阵无力。这已经不是烹饪技术的问题了,这是从食材源头到处理方式再到调味理念的全面灾难。

“今天你的活儿,”阿诺格把桑乔拉到石锅旁,对一个正在搅拌的、脸上布满皱纹的老妇人说,“噶尔妲,看着他,让他帮忙。别让他偷吃。”

老妇人噶尔妲抬起浑浊的眼睛,冷漠地扫了桑乔一眼,哼了一声,递给他一个用整块木头挖空而成的、边缘粗糙的木勺,示意他帮忙搅拌那锅令人望而生畏的“炖菜”。

桑乔接过几乎比他胳膊还粗的木勺,费力地搅动着锅里的内容。浓重的腥膻气味扑面而来,他强忍着呕吐的冲动。这口锅显然很少彻底清洗,内壁凝结着厚厚的、黑乎乎的油垢。他看着噶尔妲又将一些看不清原貌的、气味浓烈的野草丢进锅里,美其名曰“去味”,实际上只是增加了另一种难以形容的怪味。

“那个……婆婆,”桑乔尝试用生硬的通用语交流,指了指旁边堆放的一些野生浆果,那是几个孩童刚采摘回来的,数量很少,颜色暗红,看起来极其酸涩,“那个,放一点进去,会不会……让味道好一点?”

噶尔妲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布满皱纹的脸皱成一团,用部落语快速而尖厉地说了几句什么,虽然听不懂,但桑乔能从语气中感受到浓浓的鄙夷和拒绝。她一把夺过桑乔手里的木勺,粗暴地把他推开,示意他离她的“厨房”远点。

桑乔踉跄着后退几步,差点摔倒。阿诺格伸手扶住了他,眉头微蹙。

“部落的传统,不容改变。”阿诺格低声道,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噶尔妲负责煮饭三十年,她知道的才是对的。”

桑乔心里一阵憋闷。这不仅仅是固执,这简直是对“吃”这件事的彻底放弃!他环顾四周,看到分发食物时的场景:最好的肉优先分给强壮的战士,然后是妇女和少年,最后只剩下些骨头和筋腱扔给老人和病人。没有人提出异议,仿佛天经地义。他看到人们用手直接撕扯食物,用随身携带的、沾着血污泥土的匕首切割肉块,喝汤喝酒用着几乎从不清洗的木碗和兽角杯。

卫生状况堪忧,营养严重不均衡,烹饪方式原始粗暴,调味品匮乏且难用……桑乔的“美食UP主”之魂在体内熊熊燃烧,不是创造欲,而是强烈的、想要拨乱反正的冲动。

中午,食物分发下来。桑乔分到的是一碗和昨天类似的浑浊肉汤,里面漂浮着几块咀嚼不动的筋腱和半生不熟、带着顽固苦味的苦薯。阿诺格坐在他旁边,吃着自己那份带着血丝的生鹿肉。

桑乔看着手里的木碗,又看了看阿诺格,忽然鼓起勇气,指着汤里那块苦薯,说道:“这个……如果烤熟了,或者埋在火堆下面煨熟,苦味会少很多。”

阿诺格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深蓝色的眼睛看向桑乔。

桑乔继续比划:“还有肉……煮之前,如果用石头砸一砸,或者用……用那种酸味的果汁泡一泡,会不会更软一点?”他指了指旁边那几个孩童手里拿着的、零星几颗异常酸涩的野果。

阿诺格沉默着,没有说话。但桑乔注意到,他的目光在自己脸上停留了很久,然后转向了那碗肉汤,又看了看手里的生肉,最后,他的视线落在那几颗不起眼的野果上。

就在这时,昨天那个拿着骨针的孩童格拉克又带着几个小伙伴跑了过来。他们手里拿着几块像是肉干的东西,但那肉干颜色发黑,质地坚硬,边缘甚至有些发霉的迹象。

“喂,小个子!”格拉克嬉笑着,将一块发黑的肉干扔到桑乔脚边,“给你点好吃的!我们霜狼部落的特产,‘酸腐肉囊’!只有最勇敢的战士才敢吃!”

其他孩子爆发出哄笑声。桑乔看着那块散发着微妙酸腐气味的肉干,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听说过这种野蛮人的“黑暗料理”,将肉块塞进动物胃袋发酵数月而成,只有最重口味的老人才能接受。

阿诺格皱起了眉头,刚想开口呵斥,桑乔却深吸了一口气,弯腰捡起了那块肉干。他没有吃,而是拿到鼻子前闻了闻,那股混合了酸、臭、腥、腐的复杂气味让他差点窒息。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观察。他发现这肉干的发酵似乎并不均匀,有些地方过度,有些地方则可能因为温度过低而几乎没怎么发酵。

他抬起头,看着格拉克和其他孩童,脸上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和善的笑容,用尽量清晰的通用语说道:“这个……闻起来很……特别。不过,我知道一种方法,可以让肉保存更久,而且……味道没那么冲。”他顿了顿,回忆着前世看过的熏制技巧,“用松树枝和杜松子来熏,慢火,烟不能太大……熏出来的肉,是金黄色的,带着树木的香气。”

孩子们愣住了,连格拉克脸上的嘲笑也凝固了。他们显然没听过这种说法。霜狼部落的烟熏肉,都是用湿木头在通风不好的棚子里慢熏,成品黑如焦炭,坚硬如木柴,表面覆盖着刺鼻的烟油。

“你……你胡说!”格拉克反应过来,梗着脖子喊道,“我们的方法才是最好的!祖祖辈辈都是这么做的!”

“祖辈的方法不一定总是对的。”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是阿诺格。他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目光锐利地扫过那群孩童。孩子们被他看得缩了缩脖子。

阿诺格走到桑乔身边,拿起那块“酸腐肉囊”,看了看,又扔回给格拉克。“他说的方法,也许可以试试。”他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格拉克接过肉干,张了张嘴,想反驳,但在阿诺格的注视下,最终还是没敢出声,带着其他孩子灰溜溜地跑了。

阿诺格重新坐下,看着桑乔,眼神复杂。“松树枝和杜松子?”

“嗯。”桑乔点点头,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阿诺格会不会也觉得他在胡言乱语。

阿诺格没有再追问,只是沉默地吃完了自己的生肉。然后,他解下腰间一个不大的皮囊,拔掉塞子,递给桑乔。“喝点。”

桑乔接过,一股浓烈刺鼻的、带着明显馊味和**水果味的气体冲入鼻腔。这是部落的“酒”,用嚼碎的石麦或酸涩野果自然发酵而成,酒体浑浊,充满渣滓。他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酸涩刺喉,杂醇的味道让他舌头都麻了。

“这是……‘马尿酒’?”桑乔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失言,赶紧捂住嘴。

阿诺格挑了挑眉,似乎对这个称呼感到意外,但并没有生气,反而嘴角极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几乎算不上是笑容。“部落里只有这个。南方的‘葡萄酒’,只有酋长喝过。”

桑乔把皮囊递回去,感觉喉咙里还残留着那股难以形容的味道。他看着阿诺格将皮囊塞好,重新挂回腰间,忍不住问道:“你……相信我说的话?关于烤肉,关于熏肉,还有那些浆果?”

阿诺格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低头看着桑乔,深蓝色的眼眸像结了冰的湖面。“我不相信空话。”他拉起拴着桑乔的皮绳,“但我相信结果。你说的办法,有机会,可以试试。”

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低沉却清晰:“在霜狼部落,想要活下去,想要说话有人听,光靠‘听说’是不够的。你得证明你的‘价值’。”

桑乔怔住了。价值……他的价值,难道就在于他脑子里那些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关于“吃”的知识?

阿诺格不再多说,牵着他走向营地的另一边,那里堆放着今天狩猎归来需要处理的皮毛和骨头。桑乔跟在他身后,脑子里却飞速运转起来。证明价值?如何证明?在这个视“美味”为软弱、固守传统的部落里,他该如何用一口锅、一把盐、甚至几颗酸涩的野果,来扭转这群野蛮人的观念,为自己争取到生存的空间?

他摸了摸脖子上粗糙的皮绳,又看了看走在前方那个高大而沉默的背影。阿诺格是他的看守,是他的“主人”,但似乎,也是他在这片残酷土地上唯一的、可能的盟友。

阳光依旧稀薄,寒风卷着雪粒抽打在脸上。霜狼部落营地的气味依旧难闻,食物的味道依旧令人绝望。但桑乔的心中,却因为阿诺格那句“可以试试”,而悄然燃起了一簇微弱的火苗。

他得想办法,至少,先改善一下自己和这位“主人”的伙食。就从那块能砸碎牙的“磐石饼”开始?或者,想办法弄到一点干净的、能喝的水?

桑乔舔了舔因为劣质食物和脏水而有些干裂的嘴唇,目光扫过营地周围那些被积雪覆盖的、光秃秃的岩石。生存的第一步,或许就是先给自己找点像样的调味料,哪怕是几棵野葱,或者一小撮能替代盐分的野菜。

这条路,注定漫长而艰难。但至少,他现在有了一个模糊的方向,和一个……勉强算是默许他尝试的野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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