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丽堂皇的偏殿里笑声连连，尹馥不时掩口发笑，一旁侍立的崔铭也跟着笑起来。只见长公主宫叠叠站在前面，口中滔滔不绝地说着一个有趣的故事，不时还配上肢体动作。逗得一旁的几名丫鬟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忽听殿外一名侍女传话道：“禀娘娘：长乐宫女官篱落奉旨见驾，正在殿外等候。”宫叠叠一听开心得手舞足蹈起来：“是篱落回来了！可把我想死了！”
尹馥立时正襟危坐，吩咐道：“让她进来吧！”篱落进来后，依次给尹馥、宫叠叠行了大礼。尹馥的表情显得很严肃，开口道：“叠儿，你且退下。本宫有话要跟篱落单独说。”
宫叠叠微嗔道：“母亲有什么话还背着女儿啊？女儿三个月未见篱落，还有好多话要跟她说呢。”人已经上前将篱落拉了起来。
崔铭一见，赶忙上前拉住宫叠叠，劝道：“长公主听话，先出去玩会儿，娘娘一会儿便问完了。”
宫叠叠不甘心道：“那好吧！女儿告退！”俯身施了一礼，退了出去。崔铭挥了下手，几名侍女也跟着退了出去。
雍容华贵的偏殿里立时只剩下了三人，方才的欢声笑语立时淹没于无声。尹馥开言道：“篱落，这三个月让你屈身上官府，委屈你了。”
篱落抬起头，两手重叠在一处，恭敬地回道：“小奴一介卑贱之躯，能够成为长公主殿下的‘试婚丫鬟’，实乃平生无上殊荣。此行不过是职责所在，何劳娘娘亲自言谢？”尹馥听了颇为满意，遂道：“先说说你的考察结果吧。”
“通过这三个月来的仔细观察，小奴以为上官公子人品、相貌、修养、性情诸方面俱是上佳，实乃驸马郎的不二人选！此番若能与长公主殿下匹配良缘，必将成为潜力世界的一段浪漫佳话。”
侍立一旁的崔铭目光直射了过来，发问道：“篱落姑娘，不知老身嘱咐的那几方面你考察了吗？兹事体大，可出不得一丝一毫的差错。”
篱落自袖子里抽出一封事先拟好的条陈，双手捧出道：“这是小奴在离开上官府之前拟好的条陈，详细记录了考察的方方面面。小奴以项上人头担保，条陈上所写俱是实情，绝无丝毫掺假，敬呈娘娘预览！”
崔铭上前接过她手中的条陈，恭送到了尹馥手中。对方接过来缓缓打开，是一个九折页，密密麻麻写了好几千字，事无巨细全部做了说明。费了一盏茶的工夫，尹馥方才将条陈看了一遍，合在一处道：“既然派你做这个‘试婚丫鬟’，本宫自然信得过你。这份条陈写得很好，非常详细。”
篱落恭敬地叩拜下去，平静地道：“多谢娘娘夸奖！”尹馥离开软塌，迈着缓慢的步子走到篱落跟前，慢悠悠地道：“篱落，你身上‘试婚丫鬟’的使命已经圆满完成，考察结果也正合本宫心意，接下来不过是挑个黄道吉日让长公主行大婚之礼，然后两家的联姻即可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听到“黄道吉日、大婚之礼”两个词时，篱落的心里一阵阵绞痛，那就代表着她的心上人要跟另外一名女子在一个黄道吉日行大婚之礼，自己已经完完全全是一个不相干的旁观者了。
一瞬间，她觉得眼前地毯上刺绣的鲜花在晃动，像是在嘲讽她——你这么拼命又有何用，到头来还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她的心里隐隐地生出一丝不甘，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尹馥脚上穿的一对镶嵌着红宝石的华贵弓鞋，这股子不甘迅速淹没了下去。
“篱落，你此番立了大功，今后有何打算可说与本宫听听。”篱落已经听出这句话的弦外之音，自己不过是长乐宫的一名宫人，还能有什么打算呢？
尹馥接着道：“按先前的惯例，只要试婚丫鬟的差事办得好，待考察结束后往往会在朝中挑选一户官宦人家匹配。天家还会出一份厚厚的嫁妆，算是对‘试婚丫鬟’的奖赏。”
篱落自小在深宫里长大，这样的话早就听那些年长的宫人讲过了，自然不觉得意外。难道这就是自己今后的打算么？随便找一名素不相识的官宦子弟配了，从此过平平静静的日子。
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他为人夫，己为人妇，余生再无瓜葛。漫漫余生，让自己如何度过呢？
缺失了他陪伴的余生，对自己来说，已经毫无意义。
尹馥缓缓走到软塌旁，望着最上方御笔匾额上“母仪两界”四个大字，自语道：“不过，虽是成例，本宫思来想去总觉得过于草率。那样的话太委屈你了。男女之情总要经过相识、相知、相恋，讲究水到渠成才算完满。所以本宫不准备让你遵循成例，你的婚事由你自己做主。”
篱落一心都在上官涤尘身上，眼里哪还容得下别的男子，自然是不愿意遵循成例即刻匹配成婚的。
听了她一番言语，篱落自然是喜不自胜，不过面上并未表露出来，只是恭敬地道：“谢娘娘美意，小奴一切但凭娘娘做主。”
尹馥转过身，面带忧色道：“篱落，本宫心中尚有一件疑难之事，苦思良久，一直未找到合适人选。”
篱落心里“咯噔”一声，嘴上道：“娘娘不妨直言，若是小奴合适，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尹馥晃了下手中的条陈，直言道：“你这道条陈一呈上来，可以说宫氏、上官氏两家的联姻已经算是水到渠成，长公主嫁入上官府只是时间问题了。不过跟随长公主进入上官府的‘陪嫁女官’一直未寻到合适人选。长乐宫虽然有不少丫鬟，但都是些不谙世事的小妮子，不识大体，实在难合本宫心意。”
“陪嫁女官”？从字面上理解就是一群陪嫁丫鬟的头儿，进入上官府后统领一众丫鬟服侍长公主殿下。之前倒是从未听人提起过，看来娘娘是有意让她来做这个“陪嫁女官”啊。
尹馥重新在软塌上宽坐了下来，崔铭适时地端过一盏香茶过来。尹馥捧在手里，随口道：“给篱落也上一盏！这是秋季产的白露茶，品着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崔铭应声，端了一盏送到对方手里。篱落接过后，道了句“谢娘娘”，轻轻地呷了一口，茶味略显苦涩，舌尖像是受到了明显的刺激，感觉有些异样。
尹馥放下茶碗，言道：“篱落，你要知道，长公主虽是天之娇女，但是一旦嫁入上官府，也就成了上官家的媳妇。上官府自然比不了长乐宫，可以由着她的性子胡来。长公主从小到大被宠坏了，受不得一星半点的拘束，这个你应该最清楚。可是上官府毕竟是右相官邸，规矩大得很。所以长公主身旁就需要一个老成持重的人儿，时常能够提醒着点儿，以防止她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有损天家颜面。”
篱落道：“禀娘娘：长公主殿下不过是天真烂漫一点，料想出格的事情是做不出来的。”尹馥笑了下，随即正色道：“知女莫若母！如果是尚未出阁的少女，天真烂漫一点是可以理解的。若是到了夫家凡事还要天真烂漫，那就变成没有规矩、不成体统了。公公婆婆会怎么瞧你？夫君会怎么看你？满府的下人又会拿什么眼神来看你这位少夫人？久而久之，只怕就会惹人生厌了！”
见篱落一副洗耳恭听的神色，尹馥展开宽松的衣袖，两手搭在软塌的扶手处，压低了声音道：“尤为重要的是，长公主与上官公子顺利成婚只能算是两家联姻的第一步，后面还需要二人过得和和睦睦。宫氏与上官氏以他们的婚姻为纽带，迅速让双方的势力渗透融合，最终汇聚成一股庞大的势力，成为太子的坚强后盾。他日太子承继领主大位，君临两界，也就再无后顾之忧了。”
不知是何处漏进来的一丝风儿，让琉璃灯中的火苗子跳跃起来，明灭不定。不想看似单纯美好的一桩才子佳人的联姻，暗地里却糅杂了这么多是是非非。
在篱落的内心深处，爱情是神圣的、纯洁的，不该掺和进一丝一毫的杂质。然而这桩潜力世界无数少女羡慕的金玉良缘却在不知不觉中变了味儿，仿佛已失去了爱情的本真，只剩下拈斤拨两的交易了。
胡思乱想之际，篱落忽然想到了一点，若是自己做了“陪嫁女官”，不就可以再次见到他了？一想到这里，先前脑海里对爱情的消极立时化为了泡影。
一想到对方那翩翩风度、出尘之姿、柔声细语，她忍不住对再入上官府充满了万分期待。她心里巴不得明日二人就举行大婚，自己也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入上官府再见他了。
尹馥又道：“你再入上官府后，时刻陪伴在长公主身旁，事事要劝着点儿，务要调和好二人之间的关系。二人新婚燕尔期间，万不可生出嫌隙，否则日后要弥补可就难上加难了。不过一二年时间，待二人的感情平稳下来后你就可功成身退了。”
侍立着的崔铭先扫了眼尹馥，补充道：“趁此期间，娘娘会为姑娘慎重挑选人家，让姑娘试着与对方接触，看看是否合己心意。若是当中有钟意的好儿郎，可以先互相了解一段时间订下来。待姑娘离开上官府后再行完婚。如此，你和长公主殿下也就各有归宿了！”
二人的话语一先一后，如唱双簧一般，配合得天衣无缝。尹馥望着篱落，最后问道：“篱落，不知你可愿做这个‘陪嫁女官’？”
篱落回道：“小奴愿意！”伴随着回答的同时，纤腰适时地弯了下去，呈现出一个弯曲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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