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山四壁行枯,高千仞,有深峡。很不幸她在崖下,上山无路。山石多戗土,衰草仅余根,更何况鸟兽?也就甲虫毒蝎多点,又不能吃。李霙捏住一只毒蝎任它扎,果然身形流散,也许无需吃饭?
她重回一处高岩打坐。她等上一日一夜,星斗漫天,数上三万四千九百九个。太阳终于上班。难熬死了!身上都要长出毛了!她跳起来忿忿跺几脚,又对山壁哐哐打拳,吼它个‘地崩山摧壮士死’!
惊吓一只田鼠。
等等,田鼠?!李霙来精神。
小田鼠黄褐短毛肥嘟嘟溜砾石一道,后面起码跟了三条蛇。的确美餐。李霙一手捉一条,脚下连挡带扒拉,送三位进石孔,断它回头路。
她转脸去追硕鼠。
李霙快跑疾走,发觉自身腿并蛇形起,行流如水,盘石而过,再近些触手可及——田鼠一个定身!
李霙不及防,连身翻滚,背撞坚石,蛇身亦流散。缓一秒稳心神,身形重聚,双腿人身,面目坚不可摧。再去寻时,田鼠已然不见。
不过——李霙察视四周,此处绿意相较崖壁黄旱,当真鲜明悦目。
一尊坚石高隆起,覆苔植林多灌木,其间小花点缀甚是可爱。李霙摘了两朵,点点逛林过,沿石往南行。百米之外竟然荆棘遍布,藤黑纷缠,极目而望竟无止境。
李霙试着穿藤,杂密非常,手过寸许全部绞散。幸好不疼,李霙连忙抽回手重新塑形。吹手,拍打两下不见飘散。仔细端详发现卡进一枚荆刺,又不值得再打散,索性扣两下试试能不能剥出来。
刚划拉两下,头脑清晰,涌入无限。在内开机,铭文为‘TRUE’,鎏光一现,展开一条搜索引擎。抱歉,太抽象,导致李霙以头抢地。等等,让我缓缓。李霙抱头摸脸,根本碰不到搜索框!
‘TRUE’系统没卡顿,李霙先宕机了。席地呆坐,不问死生。临了月当空,她才颤颤巍巍举起手,手心一掌荧荧,可掐指输入询问。比如此地何处?随即弹出‘荆山概览’长篇大论,后缀有拓展阅读。
还拓展个屁啊!
退出,关闭,还我的脑子!伴着手掌一通乱划,朝手心重重一锤!亮屏熄灭,顿觉神朗气清。
没事,就当一场梦。李霙躺倒,翻身,寻一草绒安乐处,正待沉沉睡去。忽然醒目,意识清晰,她道“我本就在梦中。”她忽然意识到此地险恶之处,蜉蝣日久,竟真当自己‘生于斯,长于斯’。
她默念无数遍:我在做梦,我在做梦。捋开左臂一看,光标不见。多少号?我是谁?“我在做……梦?”李霙平平直望,万里荆云,黑雾缭绕。
直至日晓时分,李霙昏睡乍醒,思绪迷盹间看到群蛇虬盘夺食,周身四野遍地残尸。有飞鸟断翅,有田鼠碎骨;一米外有孤狼剖鹿,狼头埋肚腹。而她坐蛇窝,长虫怀中成结,透身而过又回,小腹处已穿成漏筛模样。
她站起身,视线所过皆成碧,木高秀林,植被所覆,便是山崖夹缝也透出韧草。身后无坚石,不在原地。昨夜她怎么来到?记忆零碎,片段沸汤,舀出也只一碗照人汤,兼浮几块白面片儿。
不够记的。
她记的夜半刻石记名,‘李霙’二字刻千划万遍。她记的颅内‘TRUE’痕反覆,当时头疼欲裂,甚至幻想出神经元触电焚烧的荒诞场景。她记的无法抵抗,乃至浑身逸散,一阵风过——
来到此处?
她环视四周,天旋地转,有鸟儿飞鸣。足下坡斜,不稳将滚,但她无师自通稳心定神,随意变幻,得以适应无常。而她现在只记得,名唤‘李霙’。
我是谁?在何处?
生于斯,死于斯。
她依稀记得来时路?当时山壁黄旱,遍地行枯,她似乎寻得一草绒处安睡日久,地久天长,一如她“铭于斯?”李霙抱头绝倒,疼痛难耐,开七窍而收揽万山叱叫。
叮咚。
系统顺利重启,‘TRUE’光标铭现,不过这一次透明度降低,不仔细观察简直隐身。
李霙趴在地上无法行动,除外上身,全数逸散。她只能等,等数点慢慢回归。等待途中,掐指输入‘李霙’二字,信息弹出,是为‘女娲’。李霙精神重重一震,先是嗤笑,而后仰天大笑。
如此荒诞。
她说:我要修改信息。半隐光标反应片刻,最终滚出两个字“可以。”她龙飞凤舞,手改信息,记:李霙,江西南昌人,家住景德名郡23栋2单元八楼西户。家中父亲入泰罹难,母亲卷款潜逃。唯有祖母抚育,至大二勤工俭学,遭遇黑心机构……平凡一生,为我真身!
‘TRUE’消化掉一整篇‘自述平生’后,三秒后显示出一张‘人生流年大运’,包括她尚未来及经历的后事。一路起起落落又落落落落,世俗荣誉的顶峰竟然是高考归档211?
她笑了,冷笑。
划到跳江之后,有幸得救。其后嫁一人育三子,丈夫晚来归家,借酒风以殴打取乐——李霙看到吐,心肝脾肺都要呕烂,当然现在身上全没有。散点刚刚回归到大腿两截,李霙翻身坐。
她与‘TRUE’谈天。她说“我”,李霙,最不信的一个东西就是命。尤其是旁人说给我的命。她冷笑道:“你都不是个人。”她说我知道你给我看这些是为了什么,“为了让我留在这儿?”
李霙已经能小翘一下二郎腿了,靠树半仰,怡然自得。她本来有所动摇,偏偏这玩意激起她一片反心。“你的花招用完没有?让我忘?好啊,但忘无妨。”李霙等不及化出脚形,先扭成蛇形站起,蛇身巨大,树高模样,当然底部散点间隙大,有那么些许虚高啦。
她游山慢行。思及‘TRUE’三番两次消前尘,一次两次挡得住,再多总会遗忘。不过这背后有何目的?游戏人间?人口犯禁?有必要做这么精细么?思虑一半,忽然背毛,寒风处处悚飒。
它的权限。李霙试探引擎是否通人脑,问题反思,反倒被它嘲讽:你现在连人都不是。
嗬,您还记仇啊?李霙顿觉好笑。
笑过之后,试探一问:我接下来需要做些什么?‘TRUE’随即弹出一张广告传单,‘高自由度’四字闪闪发光。耽搁两秒就下线,看来是烦她透顶。
嘁。李霙旋回人身,世事不通,走一步看一步吧。
此地风物与先前大相径庭,难道又换了一个山头?李霙好奇,边走乱看,幸而一无实体,动物们并未受惊。偶有小鹿啜饮,伏虎打盹,她直行上山。或游或走,夕阳西下时,立至山巅。
开两峡,两壁高耸而山峰彼此促尖,似有高环双臂,指尖相触之意;又有飞天倒弹,琵琶声销之韵。及至目下,深峡无水,峡道之源长一如荆藤之遍野。似长龙恶坠,遭此深缠。
仍在此处,在荆山。
李霙纵身,一跃而下!仗着身无血肉,胡作非为;顺便试探聚身之力,坠至半腰已被飓风冲散四成,及至峡谷底处跌身俱散。抬头看,萤光飞舞,漫山遍野;低头来,松鼠抱果,野兔嚼草。
起码今晚良辰。
可惜背后枕石,多少耸出体外。李霙拖着刚聚拢来的半具身体,循记忆找到那草绒安稳处。
她到坚石,围绕游身,借月光之清模糊辨认出一张张刻字:她的姓名。‘李霙’遍布,有字迹轻浅,有深痛剜绝,因此刻蚀斑驳,剥落无数石块。聚堆砸洞,许多田鼠失道无家,只好另立门户。
李霙胡乱大小躺,拍拍、打打、坐坐、滚滚,还真让她躺出来那处草绒暖地。这下安稳不动,萤点可算能聚拢来。
又一夜。梦中起波,似乎海动?功效大抵摇篮,李霙心满意足翻腾身,萤光遍坚石。
到日中晒影,李霙盘坐伸个无效懒腰。她发呆,等小雀穿面,方才醒觉。继而倒身吹叶子,拨小草,惯常赖床。又不饿,又无事,单少一个手机。不如让姓T的给她变一个?她直接举手点左掌心,连点三下,姓T的标出一个大写的‘滚’字。
给李霙整起逆反之心,就点,就点!哐哐点击,光屏冒烟,‘TRUE’不落下风,直接启动清洗**!李霙疼得滚下坚石去。
两方告饶,各安一隅。
呼吸。李霙趴在地上,身无血肉,她已然忘了呼吸。即便有,你也会忘了呼吸吧。她站直,青野息风,眉尖心头微微一动。面前一方坚壁,较之昨日更剥,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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