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前行,一路上只有马蹄的声音和青石偶尔的低喝在,车中只有一盏昏黄灯火,将赵疏闭目养神的面容映照得格外朦胧。
不消几刻钟,马车便停了,帘子外传来青石的声音。
“王爷,到了。”
赵疏这才睁眼,抬手欲掀车帘,却在指尖将要相触的那刻停了下来。
“青石,今夜春花楼是不是要开折花宴?”
春花楼是城中最大的烟花场所,男人梦中最心属的温柔乡,而折花宴则是三年一度选花魁的日子。
美人如花,不知今夜折在何人家?
青石低头思索一瞬,答道:“是,此时应当也已经开始了。”
语罢,远处的天上忽然迸发出极亮的光和刺耳的声响。
绚丽的烟火顺第而下,顺次升空,霎时整个黑夜恍若白昼。五色烟花,铁树耀人,这种时节,能用这般大的手笔的,也只有春花楼了。
赵疏的手放了下去,重新倚在车壁,闭目养神。
“走吧。”
“是。”
青石心领神会,再次拉起马缰,向着烟花的开花处行驶而去。
天上冷月映着璀璨火树银花,今夜注定荒唐无眠。
但今夜,云灼却是睡了个好觉,毕竟在牢中虽说是有所照顾,但到底环境不如家中的好,床板硬硬的,还有老鼠不时窜过,这一整个云灼觉得就是在挑战她的心里极限。
好不容易回了家,自然是要睡他个日上三竿。
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第二天一早,云灼就被苏禾从被窝里拉了出来。
“姐,我要睡觉,这大相国寺,你跟娘自己去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拉上我?”她睡眼惺忪地看着苏禾,嘴里不住控诉,“而且这个时间也太早了吧,鸡都还没打鸣呢。”
云灼打着哈欠,被苏禾按在了梳妆台前梳妆。
苏禾一边手上不断动作,一边温柔安抚:“阿姐也不想扰你美梦,但这个大相国寺每年只这一次向百姓开放,每一次都人满为患,咱们要是不早点去,只怕要等上一天才能进到殿中。”
她用哄小孩的语气诱哄:“好云娘,就这一次,明天阿姐就不扰你了,我们快些梳洗,阿姐一会给你买糖吃。”
云灼哀叹一声,终究是随了苏禾的愿,满脸无神地跟着她们进了驶向寺庙的马车,车内苏柯的表情也是一脸憔悴,二人像是找到了组织,互相依靠着又在马车里睡了过去。
一家子就这么整整齐齐的出门了。
此时天边晨曦微露,而到了寺庙的山脚时,天光已然大亮,向上的石阶上,也已然聚了好些人。
云灼下了马车,看到这一幕,心中不禁感叹,果然,不管那个朝代,寺庙都挺吸引人来的。她扭头看向苏禾,语气格外弱小,“要爬吗?”
苏禾微笑回应,答案不言而喻。
云灼:“啊!”
苏柯:“啊!”
两人对视一眼,眼里俱是不情愿。
“娘,走吧。”苏禾轻笑一声,不再去看弟弟妹妹的神色,转头扶着许青的手臂,两人开始向上攀爬。
许青不放心,回头嘱托:“阿云,你看着小柯,要跟紧我们啊。”
云灼:“知道了娘。”
千百石阶,青苔遍布,攀爬的众人,人人面上都极为敬畏,就连无知稚子都不敢说话。人潮如缕,云灼抬头望去,只觉一眼看不到头。
她想,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的苦海无边。
辛辛苦苦半日终于到了山顶寺庙,云灼因为打铁花要练体,所以脸色看起来还好,但苏柯一个孩子已然是累的不住的嚷嚷着要休息。
最让人不解的是,许青她们明明看起来那般娇弱,怎么爬起山来这般有力气。
真是怪哉。
苏禾和许青对视一眼,松口她们可以不去大殿参拜,让云灼带苏柯去一旁的斋房稍作休息,然后去后山逛上一逛,等他们出来。
云灼本就对这些怪力乱神之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闻言可以休息,自是双手赞成。
于是四人兵分二队,各寻其路。
待到云灼和苏柯在沙弥指引下,朝着禅房的方向而去,身影消失不见的时候,许青才拿出一块玉珏,交于领路的沙弥。
这沙弥看着年岁尚小,但看着行事格外沉稳,仔细打量确认了玉珏的归属,仍旧面不改色地道:“施主,请随我来,大师等两位多时了。”
这大相国寺的后山果然有点东西啊。
在禅房里休息的苏柯一恢复了精力,就拉着云灼满后山的跑。
可能是进到了新鲜的地方,小孩子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被过多的激发,也有可能是因为往日里只能待在逼仄的院子,乍然见到山青水秀的宽阔地界,一瞬间,心就如放了缰绳的马,怎么都拉不住。
“二姐,我要挂祈福带!”
“二姐,那个花好好看,我可以摘吗?”
“二姐……”
云灼感觉头都要炸了。
“挂好了。”
“不可以。”
“不行……”
“……好吧。”
苏柯小嘴嘟起,慢慢从树干上爬下来,慢慢踱步走到云灼身边。
“你老老实实地坐这,歇一会,一会等娘他们出来,你还要费力气下山呢。”
“下山又不累。”
“嗯?”
“嘿嘿,我不动,不动。”苏柯抱着云灼的手臂轻晃,“二姐,你不要那么凶了,皱眉可是容易变老的哦。”
云灼笑了,轻拍苏柯的手臂,“人小鬼大。”
天边浮云悄然而过,蓝天一望如洗,阳光透过高大的祈福树上千万条祈福带的间隙倾泻而下。
周遭香客虔心祈愿,空气中充斥着寺庙的香火味。
云灼感觉心里没由来的静。
“苏施主。”
身旁阳光突然被人挡住,云灼转头去看,只见一俊俏沙弥已无声无息站立身旁。
赫然就是之前领着许青和苏禾的那位。
莫不是阿娘和阿姐出了事?
“小师父,可是……”
“苏施主放心,令慈无虞。”
云灼松了一口气,“那小师父您……”
“贫僧法号惠然。”
“好的,惠然小师父。”
惠然十分客气的笑,“或许你可以不用加那个小字。”
云灼从善如流:“好的,惠然大师,您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惠然拿出一筒签文来,示意云灼摇一根。
云灼有些迟疑:“这,不摇会怎么样?”
惠然:“不会怎么样。”
云灼哦了一声,已经抬起的手已经打算退回。
惠然眨了眨眼:“可是施主,来都来了。”
云灼:“摇!”
惠然笑了,将签文递给了云灼,云灼接过签文筒前还搓了一下手,预备摇个好签出来,慰劳一下她这一大早爬山的心。
可奇怪的事发生了,无论云灼怎么摇,愣是一根签都不出来。
摇了好几次,云灼失去了耐心,也不想摇了,伸手就想抽一根出来。
只是,还未等她付诸实践,签文筒就又重新被惠然拿了回去。
惠然低头看了看签文筒,低叹:“果真如此。”
云灼看向惠然,眉头皱起。
“啥?”
他在说什么?
惠然向云灼双手合十,行了个礼,念了声佛号。
“摇不出签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种签文。”惠然语气突然间变得格外飘渺。“须知世间事,桩桩难料。纵是上天,亦难尽测世人此后祸福命数。”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惠然躬身行礼,如来时般安静地飘飘然离去,只留下原地有些蒙圈的二人。
“二姐,这……”
苏珂扯了扯云灼的袖子,满脸疑惑。
云灼垂眸沉思半晌,笑道:“这说明我们的未来一切皆有可能,福祸不言,便无忧无怖,只管向前就是了。”
“走吧,我们往前走走,阿娘他们应该也快出来了。”
“哦。”
慧空大师乃当朝远近闻名的得道高僧,大相国寺的活招牌,但他的住所位置偏僻的却不像被重视的样子。
寺庙依山而建,立于山顶悬崖,慧空大师的住所就在这后门悬崖处。
禅房门大开,静字端坐中央,屋中设施一览无余,全然苦修的样子。
一老和尚须发皆白,坐于蒲团之上,闭目打坐,身旁桌椅上却放着三个人的茶杯,杯中水尚有余温,可见二人并没有走的太久。
惠然行于此,恭敬行礼。
“师父。”
老和尚睁开眼睛,人到老年,一双眸子还是那般清明有神,他从蒲团上站起身,面向惠然,语气温和。
“此去,可解了你心中疑惑?”
惠然想了一会,点了头,又摇了头。
“解了一半。”
老和尚轻叹:“无妨,想来不久,你便能解了全部。”
惠然开口欲问,他为何如此确信他的疑惑将在不久的将来解去,但老和尚摆了摆手,止了他的话头。
“今日你与我讲《华严经》最后一部分。”
惠然躬身:“是。”
夕日欲颓,惠然走出房门,已然天色将暮,忽闻身后有清亮高亢的声音传来。
惠然猛地回头,只见有崖间鹤三五而来,盘旋于禅房之上,久滞不去。
其声呜呜,似饱含哀戚。
出时未关的房门,此时,闭上了。
寺中的僧侣似有所感,俱都停下手中的事情,向着悬崖方向,双手合十,神色恭敬哀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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