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是一处山间禅院,出得屋来,清风扑面、山林映目,顿觉气爽。
于院内漫步游走,突见一小沙弥提着两只食盒行在廊道上,我颇为好奇地跟了过去。
几拐几绕后,终见他驻足在一间僻静的房舍前,门口还有两个和尚把守。
那小沙弥递出一只食盒,交到一僧手上,另一僧用钥匙打开房门。沙弥入内,少时,又出门离开。
我心生疑窦,欲探个究竟,便悄然躲在近旁一座大石碑后,寻思如何进去瞧瞧。
见那二僧正于檐下食用茶饭,因茶水过烫,索性将壶口敞开,置在一旁散热。
我目光上移,看那瓦片滴水处正对着檐下茶壶,登时计上心来,取出一粒丸药。
此药遇水即溶,无色无味,乃爹爹亲手所制的迷药,嘱我在外防身备用,不想今日终派了用场。
定准方位后,我将药丸掷了出去,看它顺着滴水瓦片滚落,恰好落进茶壶中,心下喜幸。
不多时,二僧昏然躺地,我快步上前,摸出钥匙,迅即开门入内,而后立刻关上。
乍又听得浑沉低响,自屋内左首传来,忙侧目去瞧,不禁一怔。
原来这屋内左首有面栅栏,栏后蹲坐一人,披头散发,正如蛮兽一般抓食饭菜,方才那声响,便是他发出的。
我蹑步靠近,方看清楚他面貌,竟是牧元英,微惊之余,不禁脱口唤了他两声,却无回应。
念他先前也是个翩翩儒雅的公子,如今竟落得如此下场,实是引人唏嘘。
“已经是个活死人了,还唤他作甚?”哪里来的声音,我忙转过头,发现右首墙根处躺着一个女人。
适才只被牧元英引了注意力,未曾留意到这房内竟还有个女人。
走近一看,见她躺在草席上,浑身邋遢,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
听我走近,她缓缓地道:“他中了蚀心蛊,已空剩下副皮囊了,与死无异。”
又颇为自嘲地哼笑一声,道,“不过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也快要死啦,哈哈哈哈……”
她说这些话时,神色晦暗,语调惨然,毫无生气可言。
我道:“你是什么人,怎会知道蚀心蛊?难道也是被那白头翁和贼和尚掳来的?”
她眼皮耷拉着,并不看我:“姑娘,你快些走吧,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我倔强地一咬牙,扶正她身子,道:“我就是想知道,我才不怕呢!”
哪知她正眼瞧了我一瞬后,遽然间万分惊恐地“啊!”了一声,浑身瑟缩战栗,慌忙退开。
我被吓了一大跳,惊魂未定,却见她已缩至墙角,满目骇惧,全身兀自乱颤。
我疑惑道:“你怎么了?”
她眼神惶乱,缩头摆手道:“你别过来,别过来!”
说着,眼泪刷地流了下来,哭道,“求求你别过来,秋菱,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求求你放过我!”
“你说什么呢?谁是秋菱?”我更自不解,忽听“咣当”一声,门被踹开,乃是白头翁领着几个和尚猝然闯入。
我站起回身,见他满脸怒容:“谁允你在此随意乱闯的?给我拖出去!”两个和尚听令将我拽出,纵然挣扎,亦是无用。
我被拽走后,那屋门重又锁上。
见我在院中兀自挣扎,白头翁命人将我松开,我随即质问他:“那个女人是谁,她口中所谓的秋菱又是何人?”
他此时已不再着恼,只平静地道:“你真想知道的话,便随我来吧。”只身一人带我步出禅院,走至一片清幽之地。
一目望去,前方两株柳树下,显眼有座坟冢,白头翁走到近前,竟放倒拐杖,挨着墓碑坐了下来。
我缓缓上前,见那墓碑上清晰地刻有“秋菱”二字,不禁问道:“她是?”白头翁道:“是亡妻秋菱,也是你娘。”
“什么?”我诧然不已,“你胡说什么呀,我娘她……啊!”膝窝突遭他一记杖击,立时跪地,疼得站不起来。
白头翁喝道:“在你娘面前,休得放肆!”
看我脸浮痛色,他语气缓和道,“你一时难以接受也不怪你,毕竟我从未在你记忆中出现过,怎好让你轻易认我这个爹?”
我揉着腿上痛处,见他语态转缓,便道:“若你真是我爹,她真是我娘,我想知道,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他叹口气,道:“说起来,那已是十七年前的事了,对啦,你今年该有十七了吧?”
我道:“没错。”他接着道:“其实,火云山庄的庄主,本应该是我,而非牧炎。我叫牧云,是牧炎的胞弟。”
我闻言虽是惊讶,却很快沉静下来,想起先前昏迷苏醒时,屋外那帮人确是唤他作“牧先生”来着。
牧云继续道:“我与父兄不同,原本我是不嗜杀戮的,更无意于称霸江湖。
“那时我还常想,若有一日我执掌了火云山庄,定要革除弊习,为善去恶,决计不允门人再为非作歹。
“没想到,就在我达成夙愿近在咫尺的时候,一切都天翻地覆了。
“依照火云山庄的规矩,老庄主退位前,子嗣中男丁若非单传,则需通过比武来竞出继位人选。
“当时,大哥牧炎的烈云掌尚未成火候,以我的功力,根本无需惧他,所以我毫无意外地赢下了那场比试。
“接下来,便是传位大典了,依循祖制,继位者需携领内眷,一同参拜老庄主。
“当时秋菱虽身怀六甲、临盆在即,也仍需恪守祖制,于是我带她一同参加了典礼。
“后来我常想,若那一日秋菱没有参加传位大典会怎样,结局会不会不同呢?”
他眸孔中泛出莹莹泪光,伸手抚在墓碑上。看得出来,他深爱秋菱——这个他口中唤作我娘的女人。
牧云接着道:“当日参拜父亲时,发生了可怕的一幕,秋菱她突然从袖间取了一柄匕首出来,直刺向我爹。
“在场宾客无不惊骇,父亲因毫无防备,顷刻间便断送了性命,大哥牧炎怒极,飞身一脚便扫向秋菱。
“我顾念她腹中胎儿,抢上挡开,将秋菱护在身旁。牧炎道:二弟,这贱妇害死父亲,你休再袒护于她。
“我急问秋菱,究为何故行刺父亲,却见她不言不语、神智失常,心道此事定有玄机。
“于是道:大哥,秋菱不会杀害父亲的,这其中一定另有蹊跷。
“牧炎怒道:众目睽睽之下,谁诬赖她不成?二弟,父亲待你恩深义重,你莫为了这个贱妇,连杀父之仇都枉视了。
“我道:不管怎么样,我相信秋菱,有我在,你们今天谁也别想伤害她。
“牧炎发狠道:既如此,就别怪当大哥的不客气了,兄弟们,上!
“彼时,山庄之内所有好手一拥围上,我护着秋菱,实在是寡不敌众。
“恰在力竭难敌之时,忽闻一女子远唤我二公子的名号,急瞥一眼,乃是秋菱的婢女珺笙。
“她备了两匹快马停在场院西角,自骑一匹,另一匹显是助我脱困的。
“我抱起秋菱,飞身过去,落在马背上,冲破几道阻障后,便逃离了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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