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贺言舒深敛着眉目,无视男人伸过来的那只修长好看的手,兀自站了起来。
他想纪沉鱼是误会了什么。他并不是被何君推倒在地的,只是在捡东西而已,而且就何君这种干瘦的体型,怎么也不会是常年健身的他的对手,纪沉鱼完全多虑了。
不过照现在这情形,贺言舒也不打算过多地解释——他和这位,原本就是不该再深交的关系。
什么关系?直到现在贺言舒还是坚定地那样认为:就是大学的时候不成熟,谈的一个前男友而已。他不是会否定自己过往的人,并不会和前任闹成仇敌,但吃一堑长一智,他绝不在同一块石头上栽两次跟头。
说来也是他自己太过一惊一乍,这偶遇看似是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纪氏集团年轻的董事长纪小公子最近两年在湾区活跃人尽皆知,新闻时常在社交软件上推送,每每还附带纪沉鱼那张勾死人不偿命的俊脸,贺言舒见得也比较麻木了。
贺言舒沉思着,丝毫没注意到纪沉鱼的视线已经明目张胆地在他的脸上停留很久了。
纪沉鱼缓缓收回那只被冷落的手,手指轻蜷,神色有几分失落。
“真的没事?”像是不确定,纪沉鱼又问了一遍。
“没事。”何君的拳头碰都没碰到他人,能有什么事?
“先...先生,您先松开我啊!”不知为何,攥着手腕的力道越发强硬,何君的声音忍不住又变了个调儿。
纪沉鱼这才想起那边还制着个人,暗骂了一句“聒噪”,猛然甩开手。何君由于后坐力弹了出去,以一种非常不体面的方式摔倒在地。
周围适时响起小护士们的笑声,听得何君恨不得立马找个地缝钻进去。可他又不敢和这位硬刚,这位虽然还不到三十,家底却殷实得可怕,买几百家医院都绰绰有余了,连院长见了都得点头哈腰。
他只得拍了拍衣服爬起来,刚想遁走,就被纪沉鱼从身后叫住:“那个谁,姓何的。你砸了人家的东西,伤人未遂,连句道歉都没有?哪国都没有这样的礼节吧。”
何君痛苦地闭上眼睛,早听说纪小公子跋扈,他却还抱有侥幸觉得这等人物应该不屑于和自己计较。没想到纪沉鱼丝毫不觉得掉价,竟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他难堪。
何君转过身,悻悻地冲着纪沉鱼道:“抱歉纪先生,冲撞了您。”
“你冲撞的是我吗?要不要再回忆一下?”纪沉鱼像听到什么笑话,咧嘴笑了,那笑容风流动人,任是哪个女人看了都要倾心,何君见之却只觉胆寒。纪沉鱼的视线在他的腿骨处扫了扫,身后的保镖将手指捏得嘎嘣响。
嬉笑怒骂间施予威压,笑面虎比冷面阎罗更让人毛骨悚然,因为后者能让人感受到明显的敌意,但你永远也不知道前者在打什么主意。何君毫不怀疑,纪沉鱼看着人把他的腿打断时,会笑得比现在还好看。
何君的身体抖得跟筛糠一样,挪到贺言舒面前,还没开口,就被贺言舒冷冷打断:“不用了。”
纪沉鱼望向他,表示不解,贺言舒瞥了眼渐渐聚集的人群:“还嫌闹得不够?他虚情假意的道歉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纪沉鱼的眸子黯了黯,没再坚持,何君见保镖们也没拦着他的意思,扣好散乱的白大褂从人群中走了出去。
闹剧的主人公都走了,围观的人自然也没再逗留,一个个散去。
气氛变得微妙而尴尬,纪沉鱼一行人就这样站着,保镖们摸不着头脑,只得你看我我看你地干瞪眼。
他们在脑海里对比了一下纪沉鱼的众多男伴和眼前这个清俊的医生,觉得五官多少有些一致,最终得出个结论——纪先生又看上一个。
还是纪沉鱼打破了这岑寂。他盯着自己的手心,好看的眉眼蹙起:“那个姓何的劲儿还不小,手都给我捏红了。”
贺言舒皱眉看着他,不明白他说这话何意。
贺言舒这边没什么反应,众保镖却纷纷如临大敌:之前纪先生出去玩攀岩,把腿摔折了,老太太一怒之下fire了十几个兄弟,一点情面不留。
没错,纪沉鱼不是他们的老板,纪沉鱼的亲祖母才是。纪老太太是个商场里的狠角色,四十多岁的时候白手起家,五十岁的时候建立了纪氏这一商业帝国,刚抱上孙子准备颐养天年,儿子儿媳却出车祸死了,只留下一根独苗,从此看得比自己的命还要金贵。
纪先生的手心被捏红了!也不知道破皮没有!今天这事儿要是被老太太知道,那还了得?
保镖队长马上站出来道:“纪先生,我们送您去医院包扎!”
“蠢货,这里不是医院吗?”纪沉鱼的眼风往贺言舒身上带了带,似是突然察觉,“咦,这里不还有位医生吗?”
他把手大大方方往贺言舒面前一伸,“这位医生,请问有地方可以包扎吗?”
如果是第一次见识,贺言舒可能会觉得此人有病,但这人是他曾经非常熟悉的前男友,那做出何等娇纵的举动都不足为奇了。
毕竟许久不曾应付,贺言舒还是觉得微微有些头疼,他正色道:“小伤,没必要浪费医疗资源。”
听到贺言舒的话,保镖队长立马想上前“教训”一下这个不知轻重的医生,纪沉鱼却瞪了他一眼,那目光是从未见过的警告和严肃,让保镖队长立马站了回去。
这医生到底何方神圣,不到十分钟就把他家纪先生迷得七荤八素的,手上的伤都不管了。这伤还是为了救他受得呢,要是在其他男伴面前,纪先生早把人骂得狗血淋头了。
也不对,纪先生从来不为其他人出头,而今是头一遭。保镖们越想越觉得今儿个出门没看黄历,纪沉鱼转了性了。
纪沉鱼缩回手,低低道:“好吧。”末了又补了一句,“好疼,但还能忍。”
贺言舒叹了口气。好歹是为了帮他弄成这样的,放人不管好像的确说不过去。他随手在过道抽了张酒精湿巾,递到纪沉鱼面前:“先擦一下,去我办公室处理吧。”
虽然他学的是脑科,但简单的外伤包扎在基础医学里都有涉猎,倒并不需要非常专业的人士来。更何况这种“小伤”,只怕挂号的人看了都要目瞪口呆,还是不要麻烦其他科室的同事了。
纪沉鱼马上就笑了,一双眸子定定地盯在贺言舒的脸上,怎么也不愿意移开:“好啊!”他轻捏着那张微凉的湿巾,仿佛在感受上面另一个人片刻前残留的温度。
贺言舒懒得搭理他,径直进了办公室。地上的书和资料看样子是用不成了,不过反正要换地方工作,再去购置也是一样。
临进屋前,纪沉鱼冲保镖们使了下眼色,一群接近两米的男人便聚作一团,蹲在地上收拾了起来。
“嗯,没有破皮。”贺言舒轻扫了一眼,便对着纪沉鱼下了结论。
“贺医生,你确定你看仔细了吗?你都没有凑近看...我很怀疑你的诊断结果啊!”纪沉鱼把手一个劲地往贺言舒面前伸,示意他捏着再重新看看。
那只手生得非常好看,纪沉鱼的骨架虽然修长,身高将近一米八五,但骨头并不粗,仍属于纤细的,在这手上便可见一斑。从没干过粗活重活,只有些许翻书茧,秀气得跟女孩子的手差不多。
贺言舒迟疑了一会儿,接过了那只手。触感温热,惹人心悸,他煎熬地看了几秒,再次道:“没破皮。”说完,便跟丢个烫手山芋一样快速将手收了回去。
“那我要怎么处理。”纪沉鱼非常虚心的样子,等待着他的医嘱。
“等它自然恢复。”贺言舒本想说“愈合”,可根本用不上这个词。
纪沉鱼无奈笑笑,将自己的椅子往贺言舒面前挪了挪,凑近道:“贺医生,你好像对我这个病人不太上心啊。”
贺言舒对着他的眼睛,淡道:“如果每个病人都像你一样不让人省心,那医生的工作会更为繁重。”
“晚上一起吃个饭吧。”纪沉鱼突然弯眸,来了个神转折。
贺言舒眉头抽了一下,回绝:“抱歉,我家里还有人在等我,恐怕不能和你吃这个饭。”
“怎么这样?”纪沉鱼眉头蹙起,“吃个饭而已,分别了这么久,我是怎么过的,你一点也不好奇?你可真狠心呐。”
狠心?贺言舒都忘了当时真正狠下心的那个人是谁。
其实六年过去,再多的伤痛都已经归于平淡,就像从湖面砸下一块石头,沉到湖底也不再会有什么太大的响声。贺言舒在国外生活久了,自然不是什么保守的人,再热情开放的人他也见过,怎会畏惧一顿晚饭?
他只是觉得纪沉鱼已经是过去式了,没必要,何必浪费彼此的时间。
“不好奇。”贺言舒从容道,“纪先生,我有必要告知你。我现在已经有未婚夫了,我很喜欢他,也非常尊重他。和其他男人吃饭,他会不高兴。”
纪沉鱼的脸阴沉下去,显然对贺言舒的话很不满:“他有这么好?”
“纪先生。”一阵敲门声从门外传来,打破了房间里对峙的氛围,“Ron院长听说您来拿药,特意赶过来见您。”
“拿药?”贺言舒有些疑惑,下意识往纪沉鱼身上望去。
“你这是什么眼神?”纪沉鱼的脸色转晴,桃花眼狡黠地眨着,让人心神不定,“你是希望我生病,还是,担心我啊?”
贺言舒尚在犹豫,他便恢复正经道:“给我奶奶拿的,她心脏不太好,过往拿药的那家医院没存货了,只有Ron这里还能拿到。”算是解释了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贺言舒点头,他知道纪沉鱼从小和奶奶相依为命,感情比寻常家庭的祖孙还要好。拿药这事儿,明明派个人跑腿就能做,纪沉鱼却非要亲力亲为,就更印证了这一点。
纪沉鱼关门前,还不忘探头说了句:“不许走了,等我吃饭!”
贺言舒自嘲地摇摇头,自然没把他的话放心上。
Ron非常热情,买了一堆甜腻的水果,还泡了杯腾腾的热巧克力等着纪沉鱼的大驾光临。纪小公子嗜甜的事他被人提点过,此举完全是投其所好。他想着搞好关系,从这富家子弟身上拉笔大的投资。
纪沉鱼的满腹心思却全挂在外面的神经科医师办公室里,没寒暄几句就想走。
“听说您进来的时候撞见有医生吵架?”Ron摸摸脖子,一脸惭愧,“让您见笑了,这种情形平时在我们医院并不多见,多来您就知道了。”
这话题却是引起了纪沉鱼的兴趣,他本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自然不会因为贺言舒的几句话就真的放过。
“觉得抱歉?那你把何君辞退了如何?”纪沉鱼抿口热巧克力,唇畔旋起个笑,“嗯——味道不错。”
纪总:呜呜,贺医生,痛痛
贺哥(冷漠):别哭了,再哭几秒连印儿都没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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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还是娇气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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