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那天以后，我在天宇宗住了下来。
韩令均没有限制我的行动。
因为哪怕我有任何逃跑的想法，他都能瞬间出现在我的眼前。
他能听到我的心声。
此前在我摊位前使坏过的一众女修和弟子，在我院外跪了几日。
我没有见他们，只要我一日不原谅他们，韩令均说就让他们一直跪着。
琳琅满目的珍宝、小玩意儿被拿到了我的院中。
光鲜华丽、仙魅飘飘的衣服重新挂满了我的衣橱。
可是，我通通没有兴趣。
为了让我打发时间，他开始亲自去山上摘栗子。
然后和我讲他如何寻野生栗子树、遇见精怪被追逃、从树上掉下来有多疼的种种。
他封了灵脉，感受着我走来的每一步。
他时常遍体鳞伤地出现在我面前，硬是要我为他包扎伤口。
最严重时他还摔断了腿，住到了我的院中，每一步都要我扶。
他摘得栗子太多，又不许我拿去卖。
我便做了栗子糕、板栗炖鸡、板栗焖排骨、栗子酥山等吃食。
他对我还有这一手，十分惊讶，吃得很是开心。
以前，他是我的玩物。
现在，我是他的宠物。
直到李云溪找上门来。
“小师叔？”
我预料到了她的到来，还为她准备了茶点。
“我郑重地告诉你，离开韩令均！”
“你以什么身份和我说话？”我将心音传给她。
“韩令均花了近半修为，为你医治，他真的疯了！”李云溪神情狰狞。
我也很是意外，却故作轻松。
“一个声名狼藉之人，还敢这般问我？”
“声名狼藉不也是拜你所赐，《仙门春秋》不是你的手笔吗？”
“那如何，你敢招男娼，还不敢我写？”
“如果你有本事，就该让他离我远点，而不是让我离开他！”
“你——！”她被我的话刺激到，嘴角耷下。
半晌后复而扬起，换了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小师叔，你可真是可怜。”
“还有什么事吗？没有就请离开！”
“你以为韩令尊对你这般讨好，是为了什么？”
“天宇神卷！”我戳穿道。
她对我的直接很意外：“知道就好！”
“我给了，是他不要！”我直言不讳。
李云溪的眼睛一点点睁大，两个字脱口而出：“什么？”
“他若要，只要放我走，我随时可以给？”
“什么？”李云溪没想到我答应得这般爽快，条件这么简单。
“你若能让我离开，我也可以给你。”
“此话当真？”
“当然！”
“好！”李云溪淡淡地笑着，略带心事的模样让她更美更娇艳。
她转身要走，却像想到什么般。
“对了，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扭过头，并不想听。
“关于你阿兄的死……”
她的话轻描淡写。
我冷得浑身颤栗。
12
那天后，我把自己关在房中。
韩令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从李云溪的失踪里猜想到了一些。
他认为我和他之间有误会。
一连在门外站了几日。
春雨惊暮，一遍遍淋透他的身子。
泪雨如柱，一遍遍湿透我的双眸。
终于，在电闪雷鸣的晚上，他还是推开了我的房门。
他一身红衣。
我坐在床边双手环抱着自己。
在他拖着湿漉漉的脚步走来时，我连眼都未抬。
我很冷，缩成一团。
我怕他！
奇怪的是，他竟也怕我！
准确说，他是不知所措。
“栗子！”他没有叫小师叔，第一次喊了我的乳名。
我浑身一哆嗦，把自己抱得更紧。
“栗子，别怕。”他也慌了神，杵在原地。
“我们之间有误会，所有事情你问我，好不好，我都会告诉你，我求你不要听信旁人之话！”
“我说了，我绝对不会伤你半分，我对天宇神卷也没有任何兴趣，只要你不离开我，只要你不折磨自己，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对了，你要报仇是吗？”
“我一直在调查杀害你兄长之人，但凡对你和阿兄不敬者，我都将他们杀了！”
“放心，如果还有幕后之人，我一定会将他找出来，碎尸万段！”
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了。
因为我望向了他，眼中带着绝顶的恨意。
“那你会将自己碎尸万段吗？”我的心中闪过一语。
“李云溪对你说，是我害死你阿兄的吗？”
他恍然大悟！
我蔑视地看着他。
“你信吗？”他说话的语气很软，带着几分虚弱。
他知道，我若不信，怎会这般！
“我对天发誓，韩令均若有伤害另兄半分，天打雷劈。”
轰——！
话音刚落，一个轰天炸响惊了天地。
闪电映在窗扉上，将韩令均的脸衬的恐怖异常。
我疯了一般笑着，慢慢走向他。
“看，人在做，天在看！”
他不服，辩道：
“非要说是我做的，那我对天宇宗下手的目的是什么？”
“我与你阿兄从未曾谋面，如何害他？”
“你心细过人，也调查过我的身世，我所有的一切你都知晓，我真的是会做这种事之人？”
“既然动机、目的、手法，通通都没有，你就这般确定是我？”
其实他说的没错，但我确定，真的是他！
我想过也验证过其它任何一种可能，皆被排除。
只因他的手法太过高明。
我不想再与他争辩，冷然道：“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否则，你会死在我的刀下。”
我看着他的表情坚毅、狠绝。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伤你！”
我轻哼了一声，颤颤巍巍朝门外走去。
他踱步追出。
大雨从我头顶砸下，模糊了我眼前的一切。
我心冷如冰。
他一次次拉住我的手，我甩开。
随后，我的身体被他狠狠的环住，然后一件红衣套在了我的身上。
原来这是喜服！
他早已将自己的穿到了身上。
我厌恶至极，想将它从我身上撕下。
他想拉住我，却不忍伤我。
动作小心至极。
而我疯狂地撕着。
“只要你成为我的妻子，无论何时都可杀我，韩令均愿死在你之手！”
听到此言，我笑了，用习惯的、伪装的声音大笑着。
大雨倾盆，我们面前竟变成了喜堂。
“诸天师见证，韩令均与于一栗结成道侣，韩令均若是相负，便是欺天，生死道消。”
“一拜天地。”
“不，不！”
“二拜天师。”
“骗子，你这个骗子！”
我一边挣脱，一边嘶吼。
韩令均一边拉我，一边无奈、哀伤地喊道：
“韩令均若有半句不实之言，三届除名，不入轮回。”
“你会有报应的！”我愤恨地对他道。
“那之前，你也必须成为我妻！”
他的声音沙哑坚定。
“休想！”
我们拉扯着。
分不清流过两颊的是泪水还是雨水。
听不清响在耳边的是雷声还是喊声。
突然，一个浑厚至极的声音破风而来。
“韩天尊要娶我未婚妻，可有问过我？”
13
杨景天，他来了，在我的意料之中。
如果有人能把我带离韩令均的身边，那便只有他。
名正言顺！
看我挣脱无效，杨景天对韩令均出手了。
两个元婴老祖为了一个哑女打架，能在《仙门春秋》上再记上一笔。
此时的我，一秒钟都不想再看到韩令均。
在他愤怒地要给杨景天一个重击时，我挡到了杨景天身前。
韩令均收招不及。
谁想他自己以极快的速度又挡在了我身前。
被自己的招式重伤，整个仙门没有第二人。
韩令均在吐血，杨景天在对我嘘寒问暖。
“小师叔，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的声音又轻又急，想要将三百年来累积的话一同道尽。
但，他以前对我是没兴趣的。
只能说他真的很会演，我死后，他狠狠地伤心了许久。
然后同七大仙门一起，瓜分了天宇宗。
其他几大家搬走了我家的奇珍异宝，他只要了这座大宅，说是要寄托对我的哀思。
所有人都觉得他痴情，为我这样的女子感怀。
我不以为然。
他说完了，郑重地问我道：“可还愿意嫁我？”
为了离开韩令均，我答应了！
“不！”身后传来一声绝望的叫喊。
冷雨如冰锥，刺在韩令均的身上，我满意至极。
杨景天走向韩令均：“既是故人，韩天尊定要赏脸来喝杯喜酒。”
韩令均自始至终的眼神都在我身上。
杨景天不悦至极，甚至带着嫉妒。
他当年就嫉妒我占有了韩令均。
得不到，便毁掉，这是他一贯的做法。
他的脸上露出得意的嘲笑：
“象姑馆出来之人，能有此尊荣，韩天尊还是第一个，我定向全仙门的来宾好好介绍你当年的身份，让你成为整个修仙界的励志榜样！”
话说到此份上，杨景天以为自己胜了。
奈何韩令均仍是没搭理他，他的脸开始扭曲。
韩令均对我道：“既是你要跟他走，我便如你之愿，但我绝不会再被你赶走，婚礼那日，我会再来，你若不跟我，我便让婚宴成为火海！”
他的声音在空中回荡。
我的心也是。
15
我与杨景天的婚礼震惊了百族千门。
那是一个阴天，天沉如墨。
婚礼布置简单，宾客却不少。
有的来看笑话，有的来讨彩头。
至于彩头是什么？
自然是天宇神卷。
只有一人例外，他的彩头是我！
韩令均出现了，一副要与所有人同归于尽的态势。
他放言让我跟他走，否则便血洗天宇宗。
所有人都认为他疯了！
我也是！
我与杨景天不作理会，各执“牵巾”向喜堂走去。
韩令均竟然真的出手了，指尖焰燃起，火团飞来。
所有人避之不及，四下奔逃。
杨景天镇定如常，命司仪继续。
四周焰火燃起，天空通红一片。
红衣烈焰，我们开始拜天地。
火光产生的雾霭升腾到空中，变成雨落下，又砸在我的身上。
红衣湿透，我们开始拜天师。
眼看着就要礼成，一个惊雷从天上打来，把我与杨景天分开。
韩令均从天而降，搂腰抱起我。
我头上的红纱被他拉开，我二人笼罩其中。
再一次咫尺相望。
他的嘴唇微动，似哀求般对我道：“跟我走，好不好！”
我笑着，一如既往。
伸出手，放在他憔悴地长出了胡渣的脸上。
沿着他的下颌线摸过。
他的眼角出现了一抹笑意。
“对不起！”我在心中对他道。
他听到了，将我一把拥入怀中。
这一刻，世界安静地唯剩我们彼此。
杨景天在烟尘笼罩中，看不清我们的位置，大声呼着我的名字。
韩令均笑起来，以为他赢了。
然而，我再未言一语，向他伸出了匕首。
匕首刺入了他的后背，穿过心脏。
沾着他心间血的嫁衣红得更加鲜亮。
他的身子向四周蔓延的烈焰落去。
在所有人的注目中，他被火光吞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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