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第二日,天刚初醒,我准时出现在宗门外。
韩令均站在那里,烟霞晨光将他笼罩。
凌然的身姿,孤清出尘。
“那人是谁?”韩令均急切地上前向我追问。
我停下车,揭开厚厚的布套,抓出一把冒着热气的栗子。
我不急不缓地剥了一个递给他。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我缩了缩手。
他的指尖强硬地按住我的灵脉,看我是否真的哑了。
等他确定后,眸中多了一份不安。
以前他是装聋卖哑。
现在我是如假包换。
他用手语比划起来,那是我以前教他的。
“那人是谁?”
“你们是何关系?”
见我没有回答,他一连问了几遍,终究是耐不住了。
“你继续这样,我便杀了他!”
我的眼中多了一丝慌张,连连摇头。
“未婚夫!”我用手语告诉韩令均。
他的嘴角突然扬了下,是在笑。
“还没成亲,对不对?”
他竟然是这样理解的!
我点头。
“他叫什么名字?”
“甘露。”
他眼含不屑:“哦!”
我瞥了他一眼,生怕他想到什么。
他抓了抓头,竟是一副无辜的模样。
“算了,不用管我,你忙吧!”
话音刚落,他竟然变成了甘露的模样,坐在车后的凳子上。
那是个单人座,我只好站了起来。
他抓出一把板栗,剥着。
一瞬间,好像回到了从前。
“嗯——”他递给我一颗。
我摇头。
“张口!”他一副命令的语气。
以前的他可不敢这样。
他将栗子塞到了我唇边,指尖温热,比栗子还暖。
不管我想不想吃,一把把栗子向我递来。
他一副惬意悠闲的模样,我却是乱了方寸。
08
下午是一天中生意最好的时候。
不断有从宗门出来的弟子,他们三五结群外出“狩猎”,通常都会带上一份栗子路上打牙祭。
一名年纪稍长的弟子众星捧月般,带着一群人走来。
“来五份栗子!”
我笑意盈盈装着,继续听他们说八卦。
“你们最近都给我安分点,韩天尊可是出了名的杀人不眨眼。”
我看了眼身旁的人,他充耳不闻。
“听说他连合欢宗的掌门都给杀了。”
“合欢宗掌门,就是天宇宗灭门时,说要把小师叔的亡灵召唤回去,给他阴修的那位!”
“召过男娼的女子也要?”
“怪不得人家是掌门呢,什么货色都敢尝试。”
一群人口无遮拦,笑地起劲。
韩令均手中的栗子被捏成粉末,不过除了我还没人注意到。
“那合欢宗掌门又是如何惹到韩天尊的?”
“这谁知道!堂堂一掌门,说杀就杀!”
“反正也杀不到咱身上,我们不招小师叔,只招白发娘子。”
“是吧,小娘子?”一人色眯眯地看向我。
我不动声色,将装好的栗子递给他。
他瞥了眼,没有接,眼神落在韩令均剥好的栗子肉上。
我摇手,示意他不卖。
“怎么,有男人了,就不要我们这些老主顾了。”
“诶,小子,拿来!”
我故意伸手去抓韩令均的身前的栗子,打算给他。
“我的!”他轻轻吐出两个字。
这自然不是说给我听的。
“一个卖栗子的,还得瑟起来了,别说栗子,就是你家这位小娘子,师兄若想要,都是他的!”
“我家这位小娘子?”韩令均撇嘴一笑,“看在这句话的份上,给我家这位小娘子道歉,便饶了你!”
他的思维还真清奇。
对面的人先是莫名,听到滚字时像爆竹被点燃,吼道:
“你个不识好歹的,别惹怒你祖师爷。”
“祖师爷?”韩令均露出看傻子的神情。
“没错,给你个机会,叫声爷爷,乖乖把栗子给我递来。”
他从碗里拿起一颗栗子,故意又丢了下去。
是挑衅!
对面几人怒火交加,伸手来提他。
可是他们连身前的推车都动不了,急地使出了术法。
换了好几个手决,依然无用。
“叫你平时偷懒,不好好练,丢人。”领头地道。
“不是,这是韩天尊创的法诀,我百试百灵的啊!”
“哼!”韩令均不耻地一笑。
随即几人一哄而上。
韩令均的手放在唇角,轻轻一吹,指尖焰点燃。
这是仙门最普通不过的术法,哪怕路边摊买本书都能修成。
一群人见此嬉笑不已。
他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以为有多厉害,结果使了个最不入流的法术。
他们哪里知道,以他元婴末期的灵力支撑,这一小指弹出,整个宗门都得烧起来,轻易可将人化为灰烬。
这可是当年天宇宗的府宅,我不能让他这么做。
就在他的手指轻晃而出时,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火星被我按在掌中。
“你疯了吗?”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震耳欲聋。
09
我痛得咬牙,他的焦急超出了我的预料。
聒噪从对面传来。
“哈哈哈哈哈,自寻死路!”
“看看你,多窝囊!还要一个哑女来护!”
韩令均闻言,眼中露出杀人之意。
一个眸光瞟过,几人腾地跪倒在地,煽着耳光。
嘴唇张合,却听不见所说之话。
我看懂了,他们说的是:“小师叔,我等错了,我等错了……”
几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撞鬼的神情。
“我无比珍视之人,岂容你们口舌!”
韩令均边说边搂住我的腰,将我横抱而起。
我们眼神交接,他的心跳一声声落入我耳中。
然后没等我做任何动作,他已跃升向宗门飞去。
快如一道光影,风云随之变色。
一阵狂风吹来,刚才闹事的像断线的风筝在天空乱舞。
“啊——!”一个个摔落在地,惨叫声不绝于耳。
转瞬间,我已被韩令均带入了宗门内院。
三百年后,我第一次回到当年住过的房间。
也是我与韩令均朝夕相处的地方。
当时我每夜都睡不安稳,因为天宇宗四处都有要害兄长与我之人。
他呆着我的床边,在一个个我惊醒的夜晚,陪着我看月升月落。
我早已习惯了他的存在。
他熟练地从抽屉里找来药膏,轻轻地倒在我的手心。
他竟还记得!
他握着我的手,嘴中吹出一丝凉风,温柔地问我:
“疼吗?”
边说边将我的手握紧,放在心口的位置。
我的呼吸变快,眼前的这张脸与从前重叠。
我也为他擦过伤。
可我对他很是粗暴,将一瓶药酒从他头上泼下。
药酒流到他的眼里,我不知道有没有混着泪水。
所以,他现在这样温柔地帮我擦药,我有些惶恐,生怕他下一秒也将药水泼向我。
想到这层,我将手从他手中挣脱。
我决定对他坦白,用手语比道:
“没错,我就是你口中那人。”
“对你要打要骂,折辱你,还将你撵出宗门,臭名昭著的——”
“小师叔!”
“我的兄长没了,族人没了,家没了,现在成了哑巴!”
“当年之事,是我对你有愧,你若想杀我,动手便是!”
我昂着头盯着他。
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比当年更好看。
只是为何,那份孤清仍在,甚至更甚。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的唇已贴在了我的唇上。
10
在他一口比一口深的呼吸中,我的思绪混乱到了极点。
有失而复得的窃喜,有难以言说的心痛,还有一切都无法挽回的哀默。
我试图推开他,可没有成功。
他的手把我抱得很紧,像是要把我揉进他的胸襟里。
我放弃了抗争,反是他停下了。
他用额头抵着我,平复了许久,像耗尽了所有力气般。
我讶异!
同时,我的喉咙里泛起一丝凉意,很是舒服。
“试试,发出声音来?”
我不敢相信,他方才的目的是将丹药混着灵力渡给我。
“韩-令-均!”他一字一顿吐出,“跟着我说!”
眼中尽是期待。
我怔了一瞬,从他的狂热中恢复神志。
“韩令均,如果你不杀我,就让我走!”
我没有说话,仍是用手语告诉他。
对于我的反应,他有些不可置信,压着声音问我:
“你,你究竟怕我什么?”
堂堂的韩天尊,此时眼中充满怖意。
“我一直在找你,你失踪的三百年,你知道我有多多痛苦吗?”
“找我,是要报仇?”我的心不由地冒出一句话。
“报仇?”他的眉一紧,“莫非你以为我要杀你?”
我心一颤!
因为这句话我根本没有说出口,他却听到了!
我满目震惊!
“卑鄙!”这是我第一反应。
再一次,这句话他也听到了。
“我,我只是怕,怕你再从我身边离开。”他拼命解释着什么,我一句都没听进去。
“不,我不是小师叔,我现在过得很好,能养活自己,还有甘露,简单自在,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你要骗我到何时?”
“骗你什么?”
“甘露,他究竟是谁?”或者我该这样问,“他是人?”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小师叔,你是什么人,我比你还要了解你!”
“你当年夺下我,是不想我受杨景天之辱!”
“你每次打骂我,都是因为有人监视。”
“你赶我离开,是知道宗门危机四伏。”
“你不让我修炼,是因为不能让人知道我的天灵根。”
“你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吗?”
他的话音未落,我便泪如雨下。
原来我那么不会伪装,即便现在也没进步,第一眼就被他认了出来。
可是,他说的一切,我都不能承认。
“别自欺欺人了,我不过当你是玩物而已。”
“玩物?!”韩令均自嘲着笑了起来,“玩物不也是被你牵在手心的吗?”
我震惊地无以复加。
“若是我愿意呢?”
我捏紧手掌,被灼伤处滴下血来。
“你要干什么,我求你,求你别伤害自己!”
他崩溃地吼道,却又极力隐忍着,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神色。
“韩令均——!”我第一次叫出了他的名字。
他猛然看向我,带着欣喜。
“我们交换一个条件,可好?”
他的眼色冷下来。
“什么?”
“天宇神卷,我给你,放过我和甘露!”
“休想!”
“你究竟要什么?”
“从今以后,你只准待在我的身边!”
“李云溪,你们,你们不是要结成道侣了吗?你不是要飞升灵界了吗?”
“第一,谣言是她放出的,我和她没有半分关系!”
“第二,除了你身边,我哪里都不会去。”
听到这句话,我的心里竟然有一丝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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