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时的颠簸中陈幸已经累得不行,她的行李只有几件衣服、两双鞋子和几套新出的试卷。
下了火车,外面是成群结队接家人的人,陈幸绕过他们钻进约好的滴滴。
陈幸扛着行李箱爬了整整六楼,生锈的大门紧闭,四周全是广告信息,和高一时候一样,唯一的变化是靠墙多了一辆男士自行车。
“我到了。”陈幸说。
电话那头的人说:“我在上班,你等一会儿。”
“多久?”陈幸说。
陈翰:“两个小时吧。”
陈幸淡淡道:“好。”
挂了电话,陈幸下了楼,随意坐在公共座椅上翻看手机上的招聘信息。
现在天色尚早,陈幸旁边有一个小摊贩,老板是一位老奶奶,一头银发,长得慈眉善目。
陈幸闻到饭团的香味才想起一天没吃饭了,于是奢侈了一把,买下一个七元的饭团。
嘴里咀嚼着米粒,她微微合上眼,微风轻轻地吹着她的脚腕,等到陈幸再次睁眼时天已经开始发青了。
趁着手上的饭团还热乎,陈幸抓紧时间咬了一大口。
天还未全黑,圆月却早就出来了,月光撒满地面,满城铺锦。银杏树枝高耸入云,就算关上窗蝉鸣也可以钻进人耳。
陈幸叹了口气,旁边的老奶奶问:“丫头,你咋啦?”
陈幸身上披着月光:“没事。”
老奶奶放下手里的活,走过去挨着她坐下:“你没睡好吧?看你的黑眼圈,我孙女在读高三,也是这样。”
陈幸点头。
老奶奶笑眯眯的,脸上的皱纹犹如水波流动:“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觉得你这个丫头啊,有一种不属于同龄人的成熟和脆弱。”
陈幸想了一下,还是点头。
老奶奶又说:“外表是蝴蝶,内心是钢铁,你就像是蝴蝶和猛兽并存的女孩。”
陈幸心中涌上了强烈的酸涩:“谢谢,奶奶长命百岁。”
老奶奶摆摆手:“不用客气啦,你好有礼貌哦,肯定有很多人喜欢你吧。”
陈幸笑了下,没说话。她长得不错,清纯中又带了英气,性格有点孤僻,在这个年纪极为罕见,向她告白追求她的也很多。
陈幸看到他们害羞的模样就会思考:如果他们看到我背后的模样,知晓我的家庭,明白我的难堪和不好,或者是看到我被人一巴掌扇懵,看到了我所有丢脸丢人现眼落魄的样子……还会喜欢我吗?肯定不会喜欢我了,肯定会离我远远的。
一老一少告别后,陈幸漫步目的地走在街上。
路过龙颈路,她曾无数个夜晚背着浅蓝色书包行走。
春意路上她周末送报纸的时候偶遇了陆仰和谢燃,那天还发生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又走到了沱江,曾经她在这里大喊,和陆仰一起在这里听水流淌过的声音。
陈幸抬起头,双手揣进兜里,闭上双眼细心感受周围的风声。没有工作,没有学业,没有数不清的试卷,终于在一天夜晚得到喘息。
缓缓吐出一口气,陈幸再次打开手机,发现只剩四格电了,她抓紧时间打了个电话过去,电话很快被接通。
陈幸:“你回家了么?”
陈翰:“回来很久了。”
陈幸停顿了下:“嗯。”
楼梯的灯忽明忽暗,行李箱仍然在门边,陈幸看了眼,抬手轻轻敲了两下门。
“谁啊?”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陈幸张了张嘴,但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又敲了两下。
女人打开门,屋子里的灯光让陈幸有些不适应地闭上了眼。
女人问:“你谁啊?”
陈幸扯了下嘴唇,语气温和:“阿姨好,我是陈幸。”
女人看了她几秒,拿起鞋柜上的钥匙随手扔了出去。钥匙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如同一把刀扎在了她的心上。
“……”陈幸的双手紧握又松开,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蹲下身,左手微微颤抖着捡起地上的钥匙,起身时身体微微晃了一下,有些站不稳。
陈幸深吸一口气,可钥匙一直对不准锁孔,两者相击发出了不小的声音。
“什么动静啊?”一道男声传过来,不是陈翰的,听起来还挺年轻。
门被拉开,陈幸和面前的男人对视了片刻,目光飞速地在男人身上扫过,很快确定了这人的特点,两条大花臂,一米七左右,寸头,约莫二十几。
陈翰刚洗完澡,光着上身从卫生间走出来,水顺着皮肤流下躺在地上。
“来了,这你哥,叫梅远,叫声哥。”陈翰挡在门口介绍,身上还冒着热气。
陈幸没说话,反而是梅远自来熟地介绍,还上下扫了她几眼:“妹妹好,我叫梅远。”
陈幸点头,提着行李箱进来。梅远先前一步,想帮她拉行李箱。
陈幸急忙道:“我自己来。”
“哦。”
停在玄关,陈幸盯着自己之前的卧室,回头问:“请问我的房间在哪里?”
陈翰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家里还没有你的房间,你这几天睡沙发吧。”
“陈翰,这是你和你前妻的女儿?”刚才扔钥匙的女人靠在沙发一侧,漫不经心地问道。
“这是你新妈梅雅,叫一声。”陈翰这才想起来介绍。
梅远走到陈幸身边,说:“别拘谨,我们是一家人了,我妈人很好的。”
陈翰和梅雅讨论着电视剧情。陈幸不想说话,甚至连一点动作也没,手上的拉杆成了拐杖支撑住她。
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陈翰对一旁站着的陈幸说:“你还是去延阳中学读书,我给你办好手续了。”
陈幸终于有了反应:“怎么不问我的意见?”
陈翰好笑:“孩子的意见有什么好问的?去其他学校麻烦得很,我也没空去了解这些,我平时太忙了,你理解理解。毕竟在哪读不是读啊?”
梅远很激动:“妹妹是延阳中学的啊!好厉害。”
陈幸嘴角抽了抽,深吸一口气才压下火气。
“陈叔,还是要谢谢你给我买自行车。”梅远不好意思地笑道,“只不过我不经常骑,也是可惜了。“
“那就放在门口。”陈翰开始画饼,“你生日肯定要送你点什么,电瓶车我暂时买不起,以后再送,等你结婚送一辆小汽车吧。”
梅远一听十分惊喜:“谢谢陈叔。”
看了几分钟电视,梅远转头:“妹妹怎么不坐?”
陈幸拿出充电宝,一声不吭地走去阳台,抬手拉开了窗户。
手机得救,屏幕的光亮在黑暗的阳台里有些显眼。
因为换了手机,电话号码也重新创了一个,所以现在手机上的联系人只有那么几位。平时收到的消息也寥寥无几,甚至连微信等社交软件都没有下载。
她给夏琼拨了电话过去。
这时候近九点了。陈幸看着外面的街道有些怔愣,直到手机的震动声把她拉回现实。
“妈。”陈幸垂下眸。
“到了?”夏琼的声音混合着电音传过来,陈幸浑身一震,眼眶酸涩:“你怎么样?”
“挺好的。”夏琼道,“那人没凶你吧?”
陈幸摇头,又意识到这是在打电话,夏琼看不到:“没有。”
夏琼:“你想去延中吗?”
思考了下,陈幸咬着下唇,面上浮现出一层白色:“我觉得,我可能有些害怕。”
夏琼笑了声:“像你这样的人车载斗量,比天上的星星还多,但我不是你,那天我不在,我只知道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可是你总不能逃避一辈子。”
陈幸曲起一只手撑脸:“嗯。”
“颠沛只是暂时的。”夏琼又道,“平时多帮忙,新的环境新的挑战。好好在延阳中学上学吧。如果实在受不了就捂住耳朵。不管发生了什么,也要认真地热爱世界,勇敢地和这个世界碰撞。”
“嗯。”
“还习惯吗?”夏琼语气放缓,声音有些小。
“嗯。”
“想做什么工作?”
“洗盘子服务之类的。”
“那行。”夏琼那边好像有人喊她,“我要吃药了,再见。”
女孩抿了一下唇:“再见。”
挂了电话,陈幸点开短信,庄晴懿给她发了几条短信。庄晴懿是陈幸在成安中学交到的唯一一个朋友。因为两人家住得近,平时上学放学都会偶遇,自然而然就成为了朋友。
【庄晴懿:延阳市怎么样?】
【庄晴懿:到了给我发个消息。】
【庄晴懿:还没到吗?】
【庄晴懿:被拐跑了?】
陈幸顺着窗户坐下,身后是一面墙壁,双手在屏幕上敲敲打打,最后读了一遍消息才发出去。
【182****:到了,不好意思,我才看到。】
【庄晴懿:刚下课你的消息就过来了,再过几天就开学了,你准备好迎接高三了吗?】
陈幸很诚实。
【182****:没有。】
【庄晴懿:唉。】
陈幸盯着屏幕,光线慢慢暗下去,直到熄屏。兴许是打工的时候累坏了随地坐,都给坐习惯了,哪怕靠着桌沿都能睡上一觉,现在她养成了随地大小坐的松弛感。
地板的凉意一路延伸向前,像是脉搏和藤蔓,将她锁在那里久久没有动作。
陈幸是被饿醒的,她揉了两下眼睛,没想到只是坐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阳台的推拉门还没有被拉开,周围是昏暗又安静的,陈幸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悄然半夜。
客厅沙发上堆着抱枕和衣服,行李箱仍然在原地。
她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沙发已经变得冰冷,看来他们早就回房间了,都没有一个人喊她。
“为一些人掉眼泪是不值得的。”陈幸自我安慰着。
拿出用塑料袋包好的饭团。饭团已经凉了,陈幸咬了一小口,米饭吃起来有些硌牙,外面的海苔又苦又软,十分难吃。
“我的七块……”陈幸感到有些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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