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园见塔塔不为所动,看看时间,远程请教她的表哥伍医生,能不能给大狗点蚊香驱蚊。
伍医生下了班就坐高铁回老家浔城市里,周末是沈驰的婚礼,莲镇没有高铁站,是以离得远的宾客,这小子都周到地安排了住宿和接送。
沈驰只说是会有人来接站,只是伍医生没想到出了闸机见到的人是周鸣航。他对周鸣航的印象,属于“别人家的孩子”,从学业到待人接物挑不出毛病。
不过自从他妹妹和周鸣航分开,虽然不了解缘由,他的想法已经有失公道地更正为“挑不出毛病可能也是一种毛病”。
按忙碌程度的话,他被安排去接周鸣航还比较合理。不过转念一想,他俩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周鸣航这会扮演的应该是任劳任怨的伴郎角色。
伍医生还在发散思维,周鸣航像往常一样,直接喊一声哥,接过他的行李箱。
对,就是这种时刻,得还一句社交性的话,于是伍医生说:“园园出去玩了赶不及回来是吧?”
接下来去莲镇的大半小时车程,伍医生感觉车里的空气和他收不回的话一样干瘪。
他就是这时候收到伍园短信的。
“哥,请教你,人用的那种一盘一盘的蚊香,可以用来给狗驱蚊吗?”
“你养狗了?养狗好啊,你哥我向来是狗狗党的,不过你怎么养之前不先问问我,我还能给你参谋参谋,多大的狗啊?”伍医生洋洋洒洒地回复。
受不了她哥发散思维的伍园直接电话打过来,伍医生挠挠脸颊,顺势瞥了一眼主驾,周鸣航目不斜视地开着车。
伍园把她哥问到没问到的讯息都说了一遍,大狗,院子环境,传统的蚊香,热带的蚊子。然后再问他,可以点蚊香吗。
伍医生清清嗓子:“影响呢是有的,不过嘛,脱离剂量讲毒性是不可取的,你是在开放的院子里点是吧,可以换成电蚊香,等下我把建议的成分文字发你,对着产品核对下。如果蚊虫可以忍受的话就把及时蚊香关了。”
伍园谢过她哥,客气地补了句没打扰他吧。
“你少来,”伍医生脱口而出,“小时候你为养狗打扰我还少啊。”
周鸣航倏地瞧过来,盯着那只通话中的手机。
他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方向盘,等他察觉到自己心跳频率的异样,他又生出对不可控的烦闷。
他熟悉的运行机制应当是再难的主题,都可以通过调研、分析,形成报告。而报告本身也可以再被分析和追踪。如是,过程再复杂,终会被捋顺。世界可以被抽丝剥茧,不可控因子可以被重新纳入轨道。
他一向可以做得很好,即便要在旷野建造轨道,也可以游刃有余。
分开后他们的生活半径几乎没有交叉,在沪市时他甚至很少有时间去深想一个不会出在现实生活圈里的人。
可是一旦回到莲镇,那些休眠的回忆和起伏的情绪总是能通过各色的出口,排山倒海地袭来。他毫无处理这种情形的经验,无法量化,无法预测。
红灯,周鸣航缓缓踩下刹车,小心翼翼地,仿佛他要刹住的不仅仅是车子。
伍医生还在通话忆往昔。
伍园对她表哥的“打扰”得追溯到十年前。
那是高一的暑假,周鸣航的爸爸捡了一只小白狗回家,这是为数不多的他认为他爸做了件对事的时刻。
第二天他把洗干净的小狗藏在书包里,约上沈家兄妹和伍园去图书馆看书。他自己偷偷地早出门了半小时,等着伍园出来。
她从大门后阴凉的影子里走出来,假期不需要穿校服,她穿着短袖长裤,配色和校服差不了多少,但看着就像夏天一样明亮。她从门前台阶上跳下来,头顶碰到了河边古树低垂的叶子,一簇绿叶的影子随之晃动。树影撞进他的怀里,他闻见了竹木的清香。
路上,好动的小狗探出毛茸茸的爪子,勾住了身边人的书包带子,她被吓了一跳,然后侧过头,惊呼出声。她专注于触碰那钻出来的小毛爪,他却只能注意到他们的手臂轻碰在了一起。
之后就像伍医生吐槽的那样,养狗遇到难题,她就去请教她那刚学了动物医学的表哥。
使周鸣航感觉到割裂的,是他从没有预设过有一天她会为了别的狗去深夜打扰她的表哥。
所以她现在自己养狗了吗,是已经回国了?
绿灯亮了,后车不耐烦地按喇叭催促,尖锐的声音打断了周鸣航没有头绪的猜想。
伍医生总算不用顶着那灼热的目光通话了,最后叮嘱自家妹妹注意安全。
周鸣航把人送到酒店,伍医生办完入住,从周鸣航手里接过自己的行李箱。他注意到周鸣航从毕业就戴着的戒指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配饰是指针低调走动着的名家腕表。
周鸣航说:“哥,你先休息,明早我过来接你去沈驰家。”莲镇习俗,正式婚宴前一天会小范围宴请至亲好友。
伍医生拍拍周鸣航的肩膀:“辛苦你,小航。”
也只有在莲镇,会有人像十年前一样喊他小航。纵使他已经走过大多数城市,同形形色色的人握手,在觥筹交错中互称老师。
周鸣航独自返回车里,他打开社交软件,找到置顶头像点进去。
他和伍园都是很少会去看社交动态的人,他是因为忙和朋友列表的人太多了,大多数人更新的动态无非是行业会议和前沿报告。伍园则是对此毫不热衷。
他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她的动态还是只有一条横线。
夜渐深,周鸣航把窗户打开,凉风透进来。他靠到椅背上,重新打开手机,挑着给合作方的几条动态点了赞。
直到他看到小克那张明晃晃的笑脸,照片另一角的人低头柔和地笑着。她还没有回程,依旧在异国,看上去很好。悬而未决的思绪在这一刻落地,他依旧对这样的笑容有嫉妒般的占有欲。
周鸣航握着手机的右手拇指点一下照片缩小,看到那恼人的文案;又点一下照片放大。
他的左手拨动升降玻璃的按钮,在玻璃严丝合缝地合上时,手机被甩到了副驾。
电台的主持人已经下班了,自动播放的歌单还在陪伴未眠的人,电台里播着“岁月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旅行,好的坏的都是风景”。
缓慢开出去的车子在空旷的街道发出提速的轰鸣声,消失在转角。
……
伍园的生物钟逐渐适应了本地的作息,醒来发现有两条未读消息,而消息声没有将她吵醒。
一条是整装待发的小克的大笑脸,他留言“出征,勿念。”这是赶早去他的时装周社交了。
另一条来自一个叫做“伍口之家”的群,群主是她表哥伍医生,群员有她、沈驰兄妹和周鸣航。
当年她哥为了方便他们几个对他单位的文章点赞拉了这个群。
让这个沉寂许久的群复活过来的,是明天的新郎官。
沈驰往群里丢了一张明天的日程表,不客气地给每个人都派了活。连伍医生都被派到了外景拍摄完毕后清点车队人数的重要任务。
伍医生发了个不负所托的Q版表情包。
沈逸对她哥撒娇着咆哮:“五点起来陪我嫂子妆造肯定是我的荣幸,但镇上的狗什么时候不能叫怎么也要我管啊!!!”
而周鸣航领到的任务是机动处理突发状况、有礼貌地帮新郎挡酒和不能比新郎帅。
周鸣航是公事公办的“收到”两个字。
看着整整齐齐的头像,伍园不无动容地输入:“新婚快乐啊,新郎官。”
刚在沈家集合,围坐一起喝糖水的几个人手机分别冒出滴滴的消息提示音。
周鸣航第一个滑开手机,把那个发言的头像和短短的七个字看了两遍。
群里上一段聊天还是他们仨毕业后各自在不同的城市落脚,隔了四年的时间,有人自然地起了个头,余下的人自然地跟上聊着天,分离这个词仿佛不曾存在。
沈逸沉默地看着周鸣航动作,沈驰看着自己妹妹,伍医生环顾一圈,又给自己添了一碗甜汤。
群里有新消息,伍园点开来看,是新郎官拉着喝甜汤的几人自拍,其他人显然没有准备,周鸣航低着头,沈逸愣神,她哥嘴巴里塞得鼓鼓的。
照片被撤回了,马上取而代之的是几个脑袋凑在一起笑着的合照。新郎官@她:“等我休完假,五人组市里再聚!”
伍医生乘着收拾的功夫,在四下无人时圈住沈驰的脖子,问他:“你小子,整活呢?”
沈驰灵巧地弯腰钻出来,高深状:“哥,我这叫做脱敏。他俩分得不明不白的,你也觉得可惜吧?”
伍医生:“倒也没那么可惜……”
“我的哥哎!”沈驰小声哀嚎。
伍医生:“我们家园园,内核可比一般人强大,既然做了决定,我肯定是支持她的。”
沈驰没法把自己的私心说出来,不只是为了那对怨偶脱敏,还为了帮自家妹妹戒断。于是卖惨:“哥,我们家小航,也就表面光鲜,你没见着,人后他在伍园家门口难过的。”
伍医生感叹:“时机不对的深情,用处可不大。”
新郎官快被闹自闭了。
伍医生马上贱兮兮地凑上去:“哎,小驰啊,你们都没有屏蔽这个群,哥我很欣慰,下次继续发我们诊所的文章,记得转赞评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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