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入宫之前,吉祥给她裹了一层厚厚的毯子,推着她去了后花园的蚕房。
不过一个月,蚕已经从白白的一条结成敦实可爱的茧,一串一串结在密密竖起的细枝上。千羽拿过来细细欣赏,只觉得造物之美妙。
祈元列最近睡得很不好,青黑着眼圈,正一个个查看:“好的不多,只能希望孵出来的下一波能更健壮。”
他把茧一个个挑了出来,好的放一边,坏的放另一边,半好不坏的又放一边。
千羽好奇:“怎么分这么细?”
“坏的只好扔掉,不能再用,你看,都发黑了。”祈元列一脸遗憾,捏了一下,那只蚕茧便成了乌黑干瘪的一团,他又拿出一个好茧:“你看这些,又白又硬,留着变成蛾,然后我们就可以用它来继续养下一代蚕。”
他在蚕茧中继续拨拉,又拿出几个:“这些茧有些软,先拿来缫丝——正好给大家练练手熟悉一下。”
在蚕室的另一边,快要进入五眠期的蚕虫正在不知餍足地啃食着桑叶,满室沙沙之声,似一场急雨坠落,不久后便是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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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入宫,千羽第一次穿上了盛装,五彩翟衣层层叠叠,珠玉凤冠摇曳生辉。
一边收拾,一边感叹人折磨自己的办法实在高明——这些服饰繁杂得超出想象,茗茗帮着她花了整整一个时辰才装点妥当。
她现身在厅堂,一时间,所有人都像看戏一般,将她细细打量。
丘剑捏着下巴摇头:“太庄重,不像我妹子了。”
面前的女子气质端庄而高华,与之前恣意洒脱的千羽判若两人,只有那双眼睛里还能找到熟悉的灵动和狡黠。
洛衣眼睛亮晶晶的,微笑:“突然长大了。”
千羽乐:“你们这些话权当夸奖了!”说着,皱皱眉:“这身衣服实在太累赘,打架都施展不开。”
她在轮椅上挥挥手,两个大袖随之上下挥舞,宛若一只振翅欲飞的蝶,但又活像飞不起来的老母鸡。
茗茗把她的头敲得咚咚直响:“长点脑子!残废成这样就别再想着打架了!”
千羽揉着脑袋辩解:“那也由不得我啊!”
洛衣看了眼丘剑:“大师兄跟上。”
丘剑收起笑容,点点头。
无人异议——千羽的身体状况经不起再一次剧烈的打斗,如果再有杀手,后果不堪设想。
太子自然也明白这点,难保会趁机再次刺杀,一定要小心谨慎。
因此,今夜丘剑会在宫外守候,以防万一。
千羽拿起刀——除了入宫前要卸下武器,其他的时候,她一贯刀不离身。
外面天色渐暗,街上耐不住的小儿开始稀稀拉拉放起了鞭炮,白雪纷纷扬扬,宫中已派了人来接。
舒十七照例要护千羽入宫,穿着一身雍容华贵的紫貂大氅现身,一见她的样子,一脸戏谑:“小姑娘,装在套子里的感觉如何?”
千羽反问:“何必问我?你自己不是更知道?”
舒十七桃花眼微微一弯,两手毫不费力地抱起她,微苦的檀香扑鼻而来,千羽微微一怔,人已被抱上了马车。
他们身后,洛衣的笑容微微一滞。
茗茗侧头,觉得奇怪:“洛衣,怎么突然看着有点像苦瓜?”
说着,一边也上了马车——作为百年一见的乐律大家,她照例被邀请去宫宴中抚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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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外是炮竹连绵的夜,无数灯火摇曳,似银河倾倒,流泻人间。
宫内处处灯火如昼,却依旧寂静肃穆,皇室高坐云端,人间烟火于此无缘。
夜宴照例冗长无趣,皇帝还未入座,席间众人正在互相客套寒暄,千羽则百无聊赖地支着头发呆,她此时位次已在太子旁边,端得是位高权重,引得旁人纷纷侧目。
不远处的舒景舟一见她,活像一只胀气的河豚,千羽忍不住一笑。
“什么事情让妹妹如此好笑?”旁边的太子突然问。
千羽说话向来直爽坦诚:“舒景舟一见我就鼓着脸——明明是这位大小姐的哥哥雇了九品杀手来杀我,我还没生气呢,她怎么就气成这样?”
太子微微一愣,沉下来脸:“怀瑛妹妹,纤微之谤可以毁人,何况此等攸关性命的大事!劝你谨言慎行,切不可信口开河。”
“是吗?”千羽一脸无辜地眨眨眼睛:“我以为太子哥哥也有份呢。”
太子神色不改:“酒宴还未开始,妹妹已经醉得胡言乱语。”
“没什么不敢承认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其他人也听不到。”千羽笑眯眯看着他:“太子哥哥,你说对吧。”
太子冷笑:“妹妹满口疯言疯语,恕我愚钝,一概不懂。”
言语间,舒柏安似乎感受到什么,目光往这边一瞥,脸色异乎寻常地阴郁。
此时长公主入座,大家拜过,众目睽睽下,长公主施施然走到千羽身边,保养得宜的手轻轻抚摸千羽的脸颊:“我的儿,几日不见,看上去清瘦了许多。”
千羽没来由地往后一躲,知道母亲此时不过是向众人昭告她的身份,做戏的成分远远大过对自己的关心,于是扯扯嘴角:“谢母亲关心。”
长公主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转身入座。
不一会儿,皇帝驾临,众人起身,大殿瞬间再无声息。
戌时的钟磐自遥远处响起,苍苍然掠过覆雪的深宫。
大殿的高座之上,皇帝的声音悠然而起:“新元肇启,今日你我君臣同聚,共迎新岁,共占春风,共欢同乐,共襄昌荣。”
衣裾簌簌,众人跪拜后擎酒,遥敬皇帝,而后一饮而尽。
夜宴正式开始。
突然,冷风突入,一个人疾步从角门进入殿中,一身戎装看上去极其不合时宜——是陆植。
几个月前差点被千羽毒死的宫中九品。
他来干什么?!
千羽蹙眉,与秦恪对视一眼。
陆植俯身在皇帝身边低语了几句。
千羽看到皇帝缓缓直起身,面容隐没在昏暗的灯火之中,晦暗不清。
她看着皇帝捏紧酒杯,手上青筋毕露,一时竟怀疑他要将其捏成齑粉。
然而,片刻,皇帝举起酒杯,声色如常:“开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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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案下,秦恪用一个手指一点点展开藏在手心那个小纸条——宫人在倒酒时偷偷传递于他,这是来自线人的消息。
看到陆植时,他便有一种极其不详的预感。
一定有大事发生!
“失陪。”他借口如厕,向侧殿走去。
欧阳不器心领神会,起身跟上。
出门刚扫了一眼纸条的内容,眼前阴影迅速闪过,陆植已拦在面前,秦恪侧身躲过,不知何时,十多个黑甲侍卫已将他和不器围成一团。
“哟!这是干什么!”不器知道事态不对,挠着头强装疑惑。
话未落音,几把刀已纷纷横在他和秦恪的脖子上。
陆植手里拎着一串粗粗的锁链,目光平静,声音低沉。
“秦世子,他们绑,还是我亲手绑?”
大殿内几十侍卫,殿外还有无数黑甲,何况面前还站着一个陆植。
看来是插翅难逃。
秦恪一叹,用内力将手心的纸条缓缓磨成粉末,而后伸出手:“请便。”
纸条上写着四个字。
三王子被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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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王子?!
千羽几乎跳了起来。
九年前,三王子与秦恪交换为质,三王子去中州,秦恪赴白阙,这样互换质子,才生生按下了一场箭在弦上的战事。
但是,三王子在中州被杀了!这意味着中州与帝国的盟约破裂,一场硝烟即将升起,那么秦恪和不器——
她浑身的血都凉了下来。
太子含笑在她耳边低语:“是我干的。”
看着千羽的表情,太子满意地微笑:“但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其他人也听不到。”
“妹妹,你说对吧。”
小伙伴们要开始历劫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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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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