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 75 章

谢令仪隐瞒了易知秋是女人的秘辛,作为交换,易知秋告诉她,段怀临已写下密诏,预备开春后将庆阳嫁入戎狄,若她当真心疼女子,也该为那孩子多做打算。

借粮钦差铩羽而归,然而当下段怀临没空找她的麻烦,今年冬日似乎格外地冷,他的头疾犯了,性情也特别暴躁,身边只允许王祈宁独自随侍,连嫔妃子女们的请安都拒之门外。

五皇子段康安亦步亦趋跟着瑾婕妤身后,整个人缩在狐尾斗篷里,脸上带着欲言又止,频频看向身边的母亲。

“说吧。”

得了母亲首肯,他方如个小尾巴一样往瑾婕妤身边凑了凑,小声道:“母妃,皇姐们都可以不来请安,为什么我们一定要来?父皇不愿见我们,岂不是白白挨冻了……”

瑾婕妤眼中闪过一丝不耐,正要张口斥责,对面走过的宫人朝她弯膝行礼,她蓦地收回脸上的烦躁,挤出个慈爱的笑容:“小五,纯善仁孝,大德也……”

那宫人礼罢便走,两人侧首间,刘青慈手中被塞入一张纸条,她闭着眼睛深吸了几口气才平静心绪,带着段康安继续往前走。

小孩儿难得在外面见到母亲的笑脸,没忍住又扭股糖似的粘上去:“儿臣听母妃的话,母妃给儿臣做麦芽糖好不好!兆祥所的嬷嬷们总不叫儿臣吃,儿臣……”

“吃吃吃,你怎么这么馋!”

私下无人,刘青慈借机狠狠拧了几下身边的孩子,段康安捂着嘴不敢哭出声,泪眼模糊地小心睨着她,两人径直走到兆祥所门口,刘青慈又恢复了柔弱温和的表情,站在门口摸了摸他的头:“进去吧,要好好读书…”

段康安不敢应声,垂着头就走,身后是母妃对嬷嬷们的抱怨:“这孩子性情阴郁,本宫也极为担忧…”

不是的,他不是什么古怪性子…

可母妃对他总是时好时不好,高兴的时候摸着他的头叫他心肝儿,不高兴的时候背着人便如这般责骂拧打…

他噙着一泡泪,甩开随从往院内跑,几步窜上殿后的树上,遥遥远望,母妃已走到御花园中,正碰上四皇姐宜嘉在堆雪人,宜嘉公主生得白嫩娇弱,没跑两步就一头栽进雪里,而瑾婕妤,比任何人都慌张的,头一个跑过去将她抱住,又脱下披风裹住替她遮挡风雪。

“四皇姐身子弱,母妃怜惜也是常情…”

段康安摸着胸口,断断续续的疼痛从掌下传来,“我…我不听话,爱吃糖,不乖,母妃会不高兴,这样不好…”

几岁的小人抱着树枝安抚自己:“是我不听话,母妃才不高兴的,母妃很疼我…”

“啪嗒——”

一团绵软雪渍落到脸上,他伸手抹去,竟摸到一手濡湿,抬头正与一双阴郁眸子对上,庆阳坐的比他略高些,正团着雪往他身上砸:“喂,你母亲也不疼你吗?”

……

冬夜无星,雪幕未歇,御花园太湖石垒的假山群变作蜷伏的黑影层林伫立,刘青慈穿了件玄色大氅,裹着脸,脚步极快往前走。冷风顺着宫墙孔隙钻入,卷起积在嶙石缝里的雪尘,簌簌声恍若冻僵的骨节在暗处摩擦。

“娘娘,易大人说,还要继续带着五皇子前去看望君上,如今宫中多位嫔妃有孕,大小陆妃更临盆在即,若再添皇子,恐于娘娘与五皇子的位次有碍。”

说话的是个面白无须的年轻太监,垂着头一路复述着易知秋交代的话,因而并未看到瑾婕妤脸上的烦躁。

两人又说了两句,刘青慈又沿路返回,掌心里攥着的,是她五妹给的书信——他要段康安放血割肉,亲自煎药,并将此事安排在大朝会中,被宋太师等一众老臣撞见,由此一来,他便能趁机提出立太子一事。

这抹信纸在掌心被握的发软,等一路走到兆祥所前,她心下似坠冰窟,指尖冻得发木,叩门声亦带了几分凝滞。

……

“五皇子竟为君上割肉煎药?!”

王祈宁正于后殿焚点沉水香,闻得万福言语,手中铜匙骤然一抖,博山炉中香粉簌簌倾入,腾起白茫茫烟雾。

“是,君上龙心大悦,更有当场太师赞他至纯至孝。不过,今日礼部有个员外郎趁机上表要立太子一事被驳了回去,如今倒是圣心难测。”

王祈宁极快敛去面上表情,背对着万福,将烧坏的香粉一点点剔除出去:“皇子公主们有孝心是好事,君上今日大抵要陪着瑾婕妤用午膳了,我先去兆祥所瞧瞧庆阳,殿中一切事宜就劳烦公公留守了。”

万福笑着目送她远去,微微眯着的眼睛露出精光,这消息他也同时告诉了有孕的大小陆妃,毕竟君上身子不如先皇强健,整日头痛脑热的,他总得给自己留后路不是。

等拐过两道长街,碰上一队穿赤甲衣的侍卫正冒雪巡逻,王祈宁低着头望着自己脚尖,耳朵竖起,听着那队护卫越走越远,冷不防腰间一紧,被人拽入暗影沉沉的夹道,温热呼吸拂过眉梢,将眉心跳雪融作水珠。

“那李氏,当真有蹊跷。”

来人一身鲜艳赤甲戎装,是如今的侍卫营副统领温淮元,他将怀中的信递过去:“李氏那同胞四个兄弟,如今在梁氏当差,我跟踪了几日,他们房中留着比丘尼的僧袍,贴身衣物偷偷拿去贩卖,这倒也寻常,只是近日这几个男人再无踪影,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在梁府,恐怕是遭遇不测。”

王祈宁摇头,无力握着信纸:“不行,李嬷嬷对梁氏一族忠心,没有直接证据断定梁氏谋害她兄弟,恐怕她那些秘密也吐不出来。”

男人握紧拳头在墙上狠狠擂了一拳,证据又断了。接着,一只冰凉的手搭上他的手臂:“温大人,我需要你再替我送一封信,如今梁府二房主母,是我姑姑,你只将这枚荷包带给她,告诉她一句:‘煮豆燃萁,王字可还有其他写法。‘”

赤甲男人颔首,手指无意识在荷包上摩挲了两下,王祈宁只装作看不到,言罢转身往外走去。

温淮元是凉州城都统之子,凉州与琅琊临近,少年时两家来往密切,有青梅竹马之宜,她如今人在宫中,除了依靠皇帝,总还能找些王家的旧部护住庆阳。

照夜伏在屋顶,风雪几乎要将她的身躯掩埋,她朝手心吹了口热气,算着时日,也到了年前回去复命之时。

……

除夕夜,照夜刚入府,青雀当先瞧见她,捻起手中的红豆糖糕就往她嘴里塞:“就说你这丫头有口福,刚出炉的红豆馅儿~”

照夜被糕团噎得喉头哽得发紧,红绡忙递过一盏碧螺春,嘴上却不饶人:“没出息的,出去几日竟瘦得脱了形,莫不是叫人拘去当苦役了?”

话刚落音便被青雀剜了一眼,红绡忙不迭掩口碎碎念:“阿弥陀佛,大节下的须得忌讳些,老祖宗饶了奴婢这张嘴吧。”

照夜没被年糕噎死,倒被红绡这谨小慎微的模样惊得瞠目——谁不知这辣子似的丫头素日里天不怕地不怕,何时变得这般畏首畏尾?

不过她无暇去问,在上京虽说一直用信鸽传信,但到底没办法说得详细,就着红绡的茶水又漱了漱口,两步就掠过花厅往书房跑,身后青雀手里端着满满一盘红豆年糕,急得跺脚:“你别……”

很快,照夜就知道为何青雀、红绡如此古怪了。她前脚刚踏到廊下,还未推门,里面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谢令仪的声音尖锐到劈叉:“你在我这里安插了七十八个探子,连我身边可心儿的人也要插手?!”

还未等她往下细听,青雀已小跑着赶来,不由分说捂住她的嘴就往外扯,房内安静了一瞬,一枚石子破窗而出,正落在照夜三步处。

二人僵在当场,房门“吱呀”大开,谢令仪立在门前,面颊因盛怒泛起潮红。李若澜斜倚在轮椅上,唇角噙着笑:“我主,方才似有只偷腥的小老鼠,倒教我不好往下说了。”

谢令仪盯着院中二人,深吸两口气强压怒火,冷声道:“我府中照夜、青雀皆是光明磊落之人,哪似陇右鼠辈,专爱躲在阴沟里窥人**!”

李若澜毫不在意她的阴阳怪气,揉着肚子道:“争论了一下午,又是除夕,我主不会今夜就赶我走吧……”

他用手推了几下轮椅,往外间行去:“青雀姑娘,我有些饿了,劳烦赏我点儿糕点垫垫肚子……”

这话道得可怜巴巴,加之他行动不便,青雀觑了眼谢令仪,见她未置可否,便拖着照夜往小厨房走,身后传来低低的闷笑和几声取胜似的口哨声。

到了饭桌上,照夜彻底明白为何红绡会如此谨慎了,谢府今年颇为热闹,除了清梧、穆眠这两个常住无家可归的夫子,陇西的李若澜并藏锋神色如旧坐在上位。

这顿除夕晚宴吃得各怀鬼胎,照夜挨着穆眠,将一道辣汤丝挪到身前,下首几人安静如鸡,连带着咀嚼都是缓慢的,唯有谢令仪冷着脸,用了几筷蒸鱼就要离场,被李若澜压住袍袖:“新年伊始,总要图个吉利。”

“你今夜带他走,还有那七十八个探子,就是最大的吉利!”

谢令仪拂袖欲起,清梧脸色倏地发白,惶然望向李若澜。却见他舀了碗金丝凤凰莲子汤推至她手边,慢条斯理道:“我主可知,有他在,冀州那帮匪寇才能魂牵梦绕,惶惶不可终日,物尽其用,攻心方为上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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