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长天此人,醉心于剑道。与其师弟不同,他在修习元清门闻名遐迩的太元剑不久后,觉得自己并不适合此剑法,便选择了自创剑法这一条更为艰难和考验天赋的道路。他倒也真的称得上是剑术方面的天才,不负所望地自创了一套元隐剑法,并令其名震一时。
往后他在剑术一道上走得越发深远,常年在外游历,与人比试从而不断修正与精进剑法。某日,当他难得回一趟元清门,听闻师傅有事找他,他并未多想便去赴约。然而在他刚拜见师傅时,就感到有一股全无保留的浓重杀意自他面前传来。出于本能,他毫不迟疑地反击,结果一剑挥出,就见眼前的师傅仰面倒在地上,身上还残留着自己的剑气,不禁悚然。
正当万长天呆愣在原地几乎无法思考时,他的师弟也来到此地,见此情景,不由分说便朝他出剑,要他入九泉之下给师傅请罪。两人打斗许久,难分伯仲。万长天趁着间隙还想再和师弟辩解时,忽然感到身后又传来方才那股杀意,令他不得不分心对付。可看师弟竟全无所觉,这杀意似乎只针对他一人。出手之人全程不见其真身,只看准时机,向他释出狠厉且不可小觑的剑意。
在万长天外出的那些时日,他偶有听闻自己的师弟是如何刻苦修炼,终入大乘之境,修为与自己始终相差无几。此刻他要同时面对两个人不遗余力的攻击,渐渐难以为继。他见师弟这铁了心要下死手的态度,也只得全力以赴,可最终还是负伤不少。在他将要无法支撑下去的时候,师弟竟又加强了攻势,誓要将他置于死地。他不得良法,只好自爆了部分修为,以至于差点被逼到退回小乘境,方才成功脱身。
这之后,他听到的就是后来流传于修真界的那些说法,但也只能选择隐忍,待自己恢复修为,寻到合适的时机再去证明自己的清白。显然,这数十年过去,他依旧没寻到那个时机。
“那万……前辈是如何收你们为徒的?”祁宁听完这与传闻截然不同的故事版本,竟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反应,反而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祁宁这一反应令林致桓既有些意外,再一想又觉得不算奇怪。
他带上了些笑意,说:“师傅在外游历,结识了不少人,我父母早些年就遇上过他,因志趣相近同行过一阵子。许是我父母与师傅当时的交情确实不错,在他负伤逃离元清门后,竟寻至林家。我父母虽对那传言有所耳闻,却不肯轻信,直至见了我师傅,又听了他的那些话,便凭着自己的喜好选择信了我师傅。之后师傅就一直在怀州隐姓埋名,应是心境渐渐有所转变,后又有了收徒的心思,这才收了我们四人为徒。”
祁宁听后也笑了:“那看来万前辈看人的眼光倒是不错,无论是交友,还是收徒。想必后来万前辈还是告诉了你们他的真实身份吧?”
林致桓点点头:“是,师傅也是挣扎许久,才决定道出实情。至于知晓此事后,我们是去是留,全凭我们自己做主,他不会阻拦。”
“然后你们都选择相信他,继续做他的徒弟了。”
“虽然这样看起来我们都像是在意气用事,可我始终觉得我的父母愿意信任他,我们又由他亲手教习入修行之道,从他那得到的不只是修炼的法门,更有他身为长辈的慈爱之心,无论如何我都无法做到仅凭元清门的一面之词就去否定他的为人。”
说出这番话时,林致桓的语气中有着难以掩饰的真挚。
“既然并非无情之人,有此抉择也无可厚非。而且信了你师傅的,还有沉影岛岛主吧?这样说来,他也是个‘意气用事’之人。”
映入眼中的,是祁宁全无保留的笑容。林致桓听出了他是猜到自己是借了师傅的人情,才说服沉影岛岛主出面相帮,神色间有了说不出的轻松。
“师傅他与岛主,不仅在剑道上意趣相投,更是有着生死之交。元清门一事后,师傅也去找过岛主,岛主也未辜负这番交情。明幻宫的宫主与其余三位岛主,想必是因为没兴趣理会元清门之事,所以对我师傅倒也未见排斥,并一直不曾告知过元清门他的行踪。师傅还交代过我们,若是在他无力相护时,我们遇上了什么麻烦,可尽管去寻求沉影岛岛主相助,他断不会推辞。”
得知了这事背后那些人的情谊,祁宁心中感慨,望向夜空:“那我可得寻个机会再对万前辈道声谢才是。”
说实话,林致桓还是有些不解,虽然自己与祁宁相识了也有好些时日,觉得他是个良善之人,但他终归与自己不同,同自己的师傅没有那般深厚的情分,为何他会对师傅的那番说辞接受得如此自然,没有提出半句质疑。况且师傅也没有直接出手帮他,而是有自己作为中间人。
当然,林致桓也没有自作多情到认为祁宁会因为自己就全然信任了他的师傅,因此祁宁这份信任感的来源,就显得有些朦胧不清了。
祁宁能感觉到身侧的人注视着自己的视线,也很快猜到了他这无言的注视是出于何因,于是渐渐收起了笑意,主动开了口:“林兄是想问我为何会就这样轻易信了你师傅吗?”
“我确实有些疑惑,祁兄可能帮我解惑?”林致桓坦言。
“因为,我不信任宗洵。”祁宁在提到这个名字时,语气中竟有了些厌恶之意。
“此话怎讲。”林致桓没想到祁宁居然直呼元清门现任掌门的名讳,还说得这样不客气,半分也不肯掩饰自己对他的厌憎。
祁宁沉默了半晌才缓缓说道:“抱歉,勾月岛岛主问我为何会追查那些人时,我所言并非全然是实情。我同我那朋友与人有仇是真,因此追查他们亦是真,只是我们真正的仇人,并非那八人,而是宗洵。本来以我们的能耐,想要直接盯上宗洵的行踪是绝无可能的,好在他有一个挂名的弟子,修为不算很高,所以才让我们有了可乘之机,并借此发现了这些人。”
林致桓的心情立时变得有些微妙了起来,声音有些艰涩地问:“他……对你们做过什么?”
“他顺手杀了些人,就像走路时踩死了几只蝼蚁那样。于他而言,大概是件不值一提的事情,于我们却不是。那是对我们而言很重要的人。”在说起这段话时,祁宁的语气平淡如水,让人完全听不出任何悲伤的情绪。
林致桓自幼受尽林家父母宠爱,年长一些后拜的师傅,遇到的同门在他看来也都是性情磊落良善之人,可以说他是在一个极为和善顺遂的环境下长大的。他所知的那些生离死别皆源于别人,有的是他随父母布施救济时的见闻,有的与他关系稍近些,比如封明竹和吴老伯的遭遇。
而他自己,其实并没有切身体会过这些。尽管他在听闻这些事情时也会有所触动,但终归是以旁人的心情。此时听祁宁说起这样的事情,按理说他应该说些宽慰的话,可他见祁宁如此平静,自己虽心疼他,却无法真切地理解他的痛苦,因而只好选择无言相伴。
两人坐着沉默了好一阵,林致桓轻问出声,结束了这个局面。
“那么昭理教之事,是与元清门有关吗?”
“元清门是否也已参与其中,其实我们并不十分确定,但是宗洵绝对与此事脱不了干系。我没有将宗洵供出,是担心明幻宫会因他而更加质疑我的用心,因此更不愿出手。我并非想将明幻宫置于不利之地,只是若任由此事发展下去,将来明幻宫绝不可能置身事外。”
“宗洵身为元清门掌门,身份超然,已有这与明幻宫平起平坐的门派势力,还要背地里一手扶持这行事阴诡的昭理教,其用心确实不得不令人防备。还好明幻宫此次行事谨慎,以暗中查访为主,倒是能因此先有所警惕。祁兄以为,此事确与天灵有关吗?”
“宗洵这样的天之骄子,权势和修为,无一不缺,我想不到除了天灵这样能与飞升相关联的先天奇物,还有什么能吸引到他。”祁宁似乎对此极是笃定。
“这么看来,昭理教倒像是被他当作获取天灵的试验者了。”想到这一层,林致桓的语气有些嘲讽。
“林兄,又是为何轻易信了我这与在望月阁之时全然不同的说法?”祁宁突然问出了与他此前相似的一个问题。
“在此之前我都已经信了祁兄,再信这一次又有何妨?”
祁宁看着他,却没有跟着笑,而是静默了片刻,然后语气轻而认真地说了声:“谢谢。”
今日又收了他一次诚恳的道谢,林致桓的神情不自觉温柔了些,忽然更想继续与他说些什么,想着反正彼此都已经互相坦白了这好些以往绝不轻易向人提起的事情,再多说些又有何妨。何况祁宁难得肯敞开心扉至此,他不想错过这样的机会。
几乎没怎么挣扎,林致桓便选择了顺从自己的心意:“既然说到报仇之事,其实我也有一事,因为某些缘故,一直未向身边的亲朋好友提起过,祁兄可有兴趣做这第一个知情者?”
对于林致桓信任自己至此的举动,祁宁自当不会谢绝他想继续向自己倾诉的意图。
“第一个知情者吗?这样听起来,我责任重大。林兄但说无妨,我兴许能尽我所能帮上些忙。”
见他答应得爽快,林致桓也就没什么顾虑地将他那些独自深埋于心的旧时记忆,一点点挖出来,毫无保留地展露在这人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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