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秃驴更年期综合症发作，各位保命要紧，千万别起冲突，我想你们活着。[祈祷]”
这条消息已发出，班里人的手机都不约而同地震动了一下——脸色也同时开始发白。
距离上课还有三分钟，根本来不及给他们想保命政策，他们刚收好手机，班级门就开了——秃头教导主任雄赳赳气昂昂地冲了进来，猛地把一叠卷子拍在了讲台上——他身后跟着满脸无奈的班主任，和刚给他们打过小报告的数学课代表。
秃驴冷笑一声，他头上仅剩的三根杂毛都快气得翘起来了：“你们真行。”
秃驴姓王，以“脾气不好”闻名四中，早年还被学生和家长举报过，如今好不容易收敛了一点，但还是个一点就炸的脾气。他带的班都是实验班，骂起学生来毫不含糊，被他骂哭过的学生排排队能站满整个走廊——可他流年不利，教了八班，里头的学生一个个天不怕地不怕，被骂也是嬉皮笑脸，甚至还有人敢和他顶嘴。
他根本不给人插话的机会，开始胡乱翻着卷子，翻一张拍一张，那讲台都快被他砸出一个深坑。
“这次月考成绩很不理想，”班主任出来唱白脸，“语文成绩还没下来，不过我看也差不多……”
台下有人小声抗议：“这次考试很难啊。”
“难不是考不好的借口……”班主任苦口婆心。
“难难难，隔壁班不是一样考？人家要考年级第一的还是年级第一，人家不难？别拿卷子难给自己找借口！”教导主任的口水几乎要淹没前排。
“……所以人家能考第一啊。”
“我们又不是年级第一……”
“谁说的！”教导主任吹胡子瞪眼，目眦欲裂。
“……”
台下立刻安静如鸡。
“让让让让让！！！”
教导主任还想继续发作，要说的话却全被门口传来的吵闹声打断，他一抬眼，教室后门被人猛地一脚踹开，一个人被推到门口——是隔壁班的杨宽。他一个趔趄，和教导主任的眼神打了个照面——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了笑，转头就想溜，被迎面冲来的男孩儿猛地撞到墙上——一阵污言秽语后，有两个人钻了进来。
“给我站着！”秃驴冲下讲台，“干什么去了？上课铃响没听见？”
他话音刚落，头顶的音响恰到好处地震动起来，一阵《卡农》的音乐应声而出。
莫川慢吞吞地说：“……听见了。”
“教室饮水机坏了，我们灌水去了。”霍景流解释道。
王主任犀利的目光穿过他，到了莫川身上：“水杯呢？”
莫川毫不在意地一耸肩膀：“我用手接着喝。”
他的手干干净净地垂在身体两侧，哪有接过水的样子。
王主任拿了卷子，冷笑一声，开始找他俩的名字。在他翻到霍景流的卷子的时候，神色稍微缓和了一点，大概是想开口夸两句，结果翻了半天沒翻到莫川的，原来在最底下垫着呢——他的方程写得乱七八糟，几乎全是自编自创，胡乱几个英文字母编出了老师都没见过的式子，不会写的题就全写“0”，选择题一路往下几乎全是C，有些大题干脆不做了——
他还自以为很贴心地写了几个“解”字。
王主任：“……”
他两眼一黑，气血上涌，恨不得当场自刎，试图唤醒这群学生的一点良知。
可他虽然已到中年，身体却该死的好的不行，手头也没有剑可以让他抹脖子。王主任咬着牙把这口气咽了，说：“课代表上来，把卷子发了，分数念出来，叫到名字的上来拿，不准代拿！分数低于120的放学都给我留下，谁敢走明天不用来了。”
这次卷子总体偏难，他们班除了那几个尖子生以外几乎全军覆没，有一大半的人都得留下。
数学课代表张航洋大跨步上前，一脸视死如归地给同胞们判死刑：“霍景流，147。”
霍景流上前接了卷子，他考第一是常态，便直接撂下还站着的莫川自己回座位了。他们班四十五个人，要叫到莫川的名字估计还得等个十分钟。
张航洋喊到自己名字的时候还是有点得意的，但他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似笑非笑的样子看起来更加欠揍：“张航洋，138。”
台下嘘声一片。
“吁什么吁！”教导主任就差把“不要脸”三字儿用铁饼烙在他们脸上了。
“傅长裴，135。”
“肖晓楠，130。”
这几个都是数学尖子，王主任的表情才稍微缓和了点，他看见肖晓楠马脸又立刻拉了下来，冷嘲热讽道：“现在的小姑娘，书不好好读，却比谁都要好看。”他直奔主题：“明天去给我把你的小脚裤改了，像什么样子！”
这事儿还真不能怪肖晓楠。她名字里虽然有个“小”的读音，但体态一点也不小——在刚发校服的时候，她还没那么胖，甚至坚信着可以靠自己顽强的意志力瘦下来，毅然决然地舍弃了XL，选择了L码。可惜一年过去，她不瘦反胖，那顽强的意志力都化为了食欲，堆积成了脂肪，再宽大的校服也遮不住她了——那本肥大的裤腿，硬生生被她穿成了紧身七分小脚裤。
上来拿卷子前肖晓楠还偷偷地把脸埋在桌子下面偷吃零食，此刻被王主任一戳痛处，立刻怒目圆睁，一把扯过了卷子，鱼死网破地吼道：“我这是胖的！”
王主任被她突然大声的怒吼吼呆了，“你”了半天“你”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总不能说“那你减减肥”吧？
眼见教导主任又要开喷，张航洋赶紧叫下一个名字：“林如许，113。”
就见肖晓楠的同桌——一个和她截然不同的瘦弱小姑娘，恍恍惚惚地走到台前，拿了卷子，做回座位上，卷子被她胡乱塞进抽屉，然后突然把头往桌上一埋，不动了。
看上去像是哭了。
她瘦削的肩膀一抖一抖的，看了都让人心疼。肖晓楠大大咧咧地搂过她的肩膀安慰：“没事儿。”
“考113还哭？”
“这卷子我要能上100就烧高香了……”
“人家要考清华北大的，你懂什么……”
肖晓楠回过头，对着身后嘴碎的两位大哥展现出了慈祥的微笑：“你们懂个屁啊，闭上狗嘴。”
两位一哆嗦，从善如流地闭了嘴。
班主任看到林如许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林如许是班长，干活勤快学习认真，哪儿哪儿都好，就是太要强了——她恨不得把每分每秒都掰开用，一边热爱学习一边又不想辜负班长的职位，每次一让她做事，只要耽误了学习她就会花双倍的时间去补——久而久之，班主任都有点不敢让她做事了，可不吩咐她，她又觉得自己被看轻了。
“李远78……莫川……35。”
“……”
众人皆是一时语塞，这倒二两位差的也太大了。
李远本是用看“同道中人”的眼神看待莫川，现在一听分数，他突然傲气了起来，觉得自个儿特别牛逼，这么多天家教没白请。
连班里的吊车尾都开始找家教补习了，莫川还是在原地踏步，没有丝毫上进心。
莫川拿了卷子，把王秃驴的怒吼全都当放屁，神色如常地坐会了自己的位置。
有人在身后戳他：“放学走吗？”
“走啊，”他把试卷团成一团，往桌子里一塞，“傻子才留下来。”
然而莫川真的在放学的时候拎起书包就走，还为了呼应他说过的话，看着那群怨声载道地订正卷子的人，嘲笑了句“傻逼”。
然而他一出门也傻逼了。
王主任正好和一个老师一起走过来，到了他们班门口，和莫川面面相觑。
王主任：“背着书包干嘛去？”
有人在教室里笑他，莫川慢吞吞地把书包解下来，狡辩道：“……我想去您办公室找您来着。”
王主任点了点头，不容他退缩地半护着他走进了教室，慢条斯理地说道：“没事，期中考之前你们班都晚放学半个小时上自习——我都会来，有问题问我就行。”
台下众人敢怒不敢言，只好把怨气发泄到莫川身上，几十双视线炽热如火地盯着他。
王主任转头问莫川：“你卷子呢？我给你讲讲。”
莫川回去找卷子的时候，王主任在他身后说：“考120以上的随便你们留不留，想走可以走了。”
他好不容易掏出那张被压在最下面的、皱巴巴的卷子，面前突然有个身影站了起来，背上书包，收好桌椅就走。
莫川无声地盯着霍景流的背影，目送他出去。
王主任：“还愣着干嘛呢？盯着人看能看出花来？你要能考人家一半我都烧高香了！”
霍景流出了校门后没有往家走，而是去了另一个方向。
他要去莫萧的学校一趟——莫川看来是没时间了，这件事也不适合告诉卢青霞。
小学老师最爱留堂，几乎每次留堂都有莫萧——她晚上七点才到家都是常事了。
他走到教室，里面有好几个哭哭啼啼地写计算题的小朋友，却没有莫萧的身影。
霍景流礼貌地问道：“老师您好，我是莫萧的哥哥，请问她现在在哪？”
管班的老师很面生，估计就是个代管的。她脸色露出迷茫的神情，说道：“应该是回家了吧……或者到图书馆练字去了。”
在图书馆练字的一般都是被老师挑中的人，是要去参加比赛的。而莫萧那个字，再怎么练也练不出她哥的十分之一的水平，更别提去比赛了。
霍景流心下了然，指不定又到哪儿野去了。
“麻烦您，请问莫萧班主任的办公室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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