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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暮盈在别墅修养了一天。
时差还没倒过来,横跨寒夜的长途跋涉让她的身体机能近乎罢工,只能瘫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一整天。
凌晨时分,费尔班克斯迎来了一场大雪,纷扬的雪花直到正午才渐渐停歇。
今早推开窗的霎那,比初来时更加洁白无垠的世界扑面而来,满目雪光闪烁着,温暮盈昏沉的大脑瞬时变得清明。
几乎没怎么犹豫的,她决定不能继续像个废人似的躺着了,必须出门走走。
简单的用完午饭后,温暮盈直接去了浴室洗漱,出来便翻出一套轻便的冲锋衣和防寒内衬套上,脚底裹了两层的羊绒袜。
雷锋帽压住发丝,羊绒围巾遮住了半张脸,整个人只剩一双眼睛在外头透气。
温暮盈走到镜子前打量着自己,玩味地挑眉。
要是让宋垚瞧见她这副打扮,怕是会立刻递上一把AK,煞有介事地怂恿她去抢运钞车。
温暮盈将相机包挎上,仔细检查了一遍后,套上雪地靴迈步出了门。
别墅外小路静谧,积雪没过脚踝,每一步都踩出"咯吱"脆响,在这片空旷里格外清晰。
温暮盈一路步子欢快着,嘴里哼着略跑调的小曲,脚下踩得雪花四溅。
这地方是偏得过分了,走半天连个人影都瞧不见。
没一会儿,温暮盈放慢了脚步,低头呵出两口白气,抬眸间被纷飞的雪色勾住了目光,一时看得有些出神。
傍晚五点天色渐沉,天空由浅蓝转为了柔和的粉蓝,似是倾翻的调色盘浸染在空气中。
粉蓝不显俗艳,而是一种内敛的灰藕色,丝绸般柔和静谧,蓝色不再是冰冷的宝石蓝,似是冰块融化后的清透凛冽。
两色交织,和温暮盈钟爱的江南蚕丝布极其相似,清冷又细腻。
郊区的房屋多为相似的北欧风平顶木屋,偶尔跃然眼前的别致私宅,似积木错落。
温暮盈沿着路溜达,目光忽而被路边一辆半截陷进了雪堆里的破卡车吸引去。
车身锈迹斑斑,还裹着一层冰碴子。
她缓慢得走近,围着车子转了几圈,琢磨着怎么拍出那种颓废又带劲儿的感觉。
而下一秒——
“啊!”
一声尖叫划破寂静。
温暮盈被车前骤然窜出的黑影惊得魂飞魄散,相机险些脱手而出。
她下意识地抱住了头,瑟缩着望向黑影逃窜的方向,心跳如擂。
“我去——”
温暮盈眼眸瞪圆,无声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如果不是她《行尸走肉》《致命弯道》换着追,恐怕这会儿早吓疯了。
缓了片刻后,她才看清刚刚那个不明物体,一只正站在不远处的路中央黑不溜秋的“巨鸟”。
她顿时有些无语。
这体型说是乌鸦都侮辱乌鸦了,这快成鹰了吧。
温暮盈迈步沿着路边一点点地蹭过去,动作缓慢,生怕自己惊动了它。
听说阿拉斯加的乌鸦都带点灵气玄学的,挺神圣的一存在。
而那只乌鸦此刻稳稳地立在路中央,睥睨着她,全然没把她放在眼里。
温暮盈瞧着这模样,忽而停住了步子,对视了两秒,接着举起了相机缓缓靠近它。
对方倒是也不躲,歪着头,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滴溜溜地转。
一人一鸟,视线交缠。
哟,挺上道的。
温暮盈勾了勾唇,举起相机按下了快门。
拍完后也不再耽搁地继续往前走,一路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就抵达了小镇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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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旁,黑色的宾利静谧地停在雪地里。
车厢内,裴亦琛仰靠在后座,陷在柔软的皮革中。
他眉头紧锁,面色有些苍白,下颌紧绷,似在拼命忍耐什么。
李晋透过后视镜瞥见他的样子,心口一紧,“裴总,今天的饭局,要不还是……”
“你去?”
而听到这话的李晋也瞬间噤声了。
总裁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决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更何况,这饭局关乎公司在北美市场的重要布局,推掉的后果,他不敢想。
只是,看总裁这状态,怕是还没开始就得进医院了。
“药。”
裴亦琛抬手抵着太阳穴,朝他摆了摆手。
李晋收到命令后也不敢耽搁,迅速下车,直奔不远处的药店。
而在车内,裴亦琛望向窗外,眼前的阿拉斯加景色早已失去色彩。
原想着忙完能抽空逛逛滑个雪什么的,现在看来彻底没戏了。
他烦躁地捻了捻手指,轻轻敲击着座椅。烟瘾忽而上来了。
安静了片刻,他披上椅背上的黑色羊绒大衣,推开车门走到车尾,倚靠着车身摸索着烟盒,叼出一根即将点火时——
“咔咔咔咔咔——”
他动作一顿,扣上打火机盖,侧头循声看去。
温暮盈怎么也没想到,这几天竟然和这个极品男人偶遇了三次。
路边,他倚靠着车身点烟的姿势,该死的又撩到她了。
鬼使神差地觉得,两人之间或许真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
这种机会,不要白不要。
她手痒得厉害,到底没忍住,想偷拍几张留着回去慢慢欣赏。
结果一时兴奋,忘了关连拍。
相机咔咔咔一通响,彻底把她钉在原地。
这么近的距离,这么大的动静,聋子也听得见。
而温暮盈在男人看过来的瞬间猛地抬起相机遮住自己的脸,想死的心都有了。
装作若无其事继续走?
太假。
干脆认怂直接掉头跑?
正犹豫不决时,眼前就出现了一双明显不是女人穿的,并且看起来就很贵的鞋。
温暮盈硬着头皮抬起了头,视线缓缓上移,直接撞进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
她脑子嗡地一声。
这这、这、这、这……
怎么就到她跟前了??!
温暮盈犹豫片刻,慢慢放下相机,干巴巴地挤出一个笑,“那个……”
但话没出口,就被那男人逼人的目光钉在原地。
裴亦琛目光在她专业的单反和遮掩的脸上游移,薄唇微动,吐出三个字,“哪家的?”
“对不……嗯??”
哪家的什么玩意?
裴亦琛见她此刻一脸茫然,眉梢微挑,唇角牵起一个似有若无的弧度,眼底冰凉。
“不承认?哪家报社?狗仔?”
他逼近了几步,瞬间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追这么远,下血本了,收了不少钱吧?”
温暮盈原本还懵着,忽然被这阴阳怪气的话激得彻底清醒。
刚才还闪瞎眼的极品滤镜,瞬间碎成渣。
缘分个屁,这是哪路神仙造出来的衣冠禽兽啊?
她彻底炸毛,脸上的笑容飞速消失,声音也拔高了几度,“我说这位极……阁下,您是不是脑袋被门夹了?”
裴亦琛一顿,眼神古怪。
然而温暮盈也顾不上什么尊重不尊重,她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道貌岸然、根儿烂了的的玩意儿。
“好我承认,没经过您同意拍照是我不对,当时的画面很有感觉所以我才拍了。至于您说的报社和狗仔?不好意思,先不说我是不是记者,我根本不认识你,哪来的收钱一说?”
裴亦琛没说话,悠然地逼近一步。
温暮盈瞳孔微颤,下意识后退了几步,脱口而出,“你想干嘛?我警告你别乱来!”
话音刚落,他忽而抬起一只手。
温暮盈几乎是看到这个动作就条件反射地先闭了眼,紧接着,只觉手上一紧,相机被人一把夺过去。
“喂!疯了吗你?!”
温暮盈立刻燃起怒火,扑过去抢相机。
然而男人动作更为迅速,身影一闪,轻而易举地让她扑了个空,而手臂却稳稳举起。
温暮盈踉跄几步,气急败坏道,“还给我!”
裴亦琛垂下眼眸,语气中满是轻蔑,“还你?还没找你算账,你倒急了?”
温暮盈瞪大眼睛,再次冲上去图夺回相机。
与此时,李晋从药店出来,抬头便看到了一幕荒唐的景象。
——他们家向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总裁,竟被一个姑娘给……
扑了??
他愣住了片刻,下一秒,几乎是飞奔了过去。
“还要不要脸了?!抢东西还这么理直气壮?!”
李晋才刚冲到近前,一听得这控诉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想也不想得便反剪住温暮盈的双手。
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压得弯下了腰,顿时满脸的惊愕。
这突如其来的擒拿,莫名其妙的画风……
也几乎是同时,身上仿佛有无数的蚂蚁爬过,难以抑制的瘙痒感瞬间袭来。
温暮盈不断挣扎,围巾随着她的动作从脸上滑落。
裴亦琛眼皮未抬,夺过相机后在屏幕上熟练操作,就像处理一个无关紧要的玩具。
而后,他掀起眼皮,淡淡瞥了李晋一眼,“行了。”
李晋闻言,立刻松手退到一旁。
裴亦琛不打算与她计较,照片的确不能留下。
他走到她面前,将相机递过去,略带警告,“删了。不管你是不是记者,有些东西不该拍。”
垂眸时,注意到女人没有回应,只是弯腰喘息着,纤细的肩膀微微颤抖着。
他正欲开口,女人却收拾好情绪,忽地直起身来,那张精致的脸庞一下子撞入他的视野内。
裴亦琛稍顿,盯着她的脸,眸底却忽而浮现出什么莫名的情绪。
温暮盈已经很多年没卸下过伪装了。
过去无论多荒唐多恶心的事情,她都习惯用笑去掩饰。
但今天,她不想再装下去了。
也许是积聚的情绪无处发泄,或者是对自身“不正常”的彻底失控。
她不想再刻意迎合或者顾虑别人的感受。
温暮盈冷冷地望着面前的男人,语调毫无起伏,“未经您允许擅自拍摄,我道歉。照片已删,您应该没有其他问题了吧?至于您抢我相机,您的朋友动手,我若要追究理所当然。但我对您的态度确实无理,就此算罢。我们互不追究,如何?”
她说话间便抬手接过了对方递来的相机。
费尔班克斯的街巷间,寒风如刀,卷着细小的雪粒打在脸上,冷得叫人近乎麻木。
李晋被她骤变的气场所震,怔了一下,两秒后才敛神。
他抬眼去看裴亦琛,却见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女人,眼底晦暗不明,眉心蹙起,似在琢磨,又似在回忆。
等等?
琢磨什么???
回忆什么???
而温暮盈的眼神坦荡,毫不闪躲。
男人沉默不语,神情难以捉摸。
她不愿再僵持,扭头对旁边的人道了句,“就这样。”
话落,没再停留地转身离开。
李晋的目光在女人的背影和他家总裁脸上来回切换,终究没忍住,“裴总,这……”
而裴亦琛的视线仍停留在女人消失的方向,下一秒,忽而低笑了一声,尾音悠长,“她啊——”
停了片刻,又补上一句,“还挺有脾气的。”
脾气还不小。
李晋听此有点茫然。
他家总裁怎么这次出趟差,跟中邪了似的?
可裴亦琛不再多言,单手插进口袋里,转身走向了后车门,打开径直坐了进去。
李晋见此也走去主驾方向。
才一坐稳,后面冷不防地传来了一句,“按她说的办。”
按谁的办?
是在跟他说?
不是,老板您胃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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