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那看来不巧,是本王扰了你的雅兴了。”

这话似是说他还留在这儿是为了倚红偎翠,虞琛的脸色当即便不大好看。嬴澈又道:“择日不如撞日,既然遇上,不若请你的这位红颜知己在船上设宴,也请本王喝一杯呢?”

糟糕。

令漪原本正为了他绊住虞琛而庆幸,闻见这一声,顿时心叫不好。

王兄怎么还有上船之意?

他身边的侍卫个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若真上船,她还藏得住?

令漪又急又怕,又忍不住腹诽,王兄这是做什么啊?不是说不近女色吗?怎么还想上船喝花酒啊?

“百年修得同船渡,殿下这样说,那可真是妾身前世修来的福分了。”华缨笑道。

又唤鸨母:“妈妈,还不快命人摆酒,请殿下上船。”

“好嘞好嘞。”鸨儿的脸笑得皱成一朵杭菊,“今日殿下光临,可真令老身这儿蓬荜生辉啊!”

她当即同仆役入舱备宴,令漪听得气笃,只能继续躲在狭小的小室内,提心吊胆地祈祷不被发现。

一面又暗暗骂这位便宜兄长,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全是一群好色的登徒子,就连王兄也不能幸免。

况且他好似对这些花楼把戏很熟的样子,一看就是常客。那多半已经脏了,还是远离为妙。

船外,嬴澈纹丝不动。

他立在船头,再度看了眼船尾,凤眸中掠过一缕似有若无的笑。

“子琛的意思呢?”他转向虞琛,“真不请孤上去坐坐么?”

“殿下莫要取笑下臣了。”虞琛冷淡开口,“下臣来此只为公务,这样的话若是传到拙荆耳中,她怕是要大闹一场的。”

“下臣公事已毕,这就回去。告退。”

语罢,他持刀保一抱拳,动身离开。船上的十余名白鹭卫亦消失得无影无踪。

宽阔的湖面于是只剩下花月楼及晋王两艘船,华缨妩媚莞尔:“那殿下可还要上船饮酒么?”

“走吧。”他却没看华缨,径直吩咐宁瓒。船只于是启航,别过花船,朝城中方向驶去。

“虞琛同这花魁娘子,看起来倒是熟识。”

待船只拉开一点距离,宁瓒低声道。

“他老子当年不过是骆超手下一名偏将,当年为了巴结上司,便把两个儿子都送进大营陪上司的千金习武。他们几个,是自幼相识。”嬴澈道。

然那人与骆氏不过几面之缘,今日来找她,又是为的什么呢?

烟波沆砀,陈年的记忆忽如船下浩渺碧水,纷至沓来。是那年柳絮纷飞的春日,瘦弱稚嫩的女孩也如菀菀飞絮扑到他车前,抱着他的腿哭得楚楚可怜:“大哥哥,求你救救我吧,我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

虽说时光荏苒,她早把这话忘得一干二净。可,若非当年一时恻隐,只怕今日他在这花船上遇见的,便会是她。

*

却说两拨人马都离开后,华缨找来一艘小船,送令漪与躲在二楼的簇玉离开。

“今日之事想已败露,虞琛虽然离开,事后必定会拷问船上众人。你的那位王兄看起来也似察觉了什么,保险起见,日后你不要再来找我。”

令漪亦是忧心忡忡,问:“那我日后要怎样找你?”

“这个不难,”华缨从袖中取出一枚嵌红宝石金珠花,“每月逢三我会入宫学舞,若有要事,你可于前一天派人将此物放至大福先寺,会有人给我报信。次日傍晚我从宫中回来,便会赴约。”

“好,我记住了。”令漪紧紧握着珠花,“那你和华绾多保重!”

小舟抛锚起航,如一湾柳叶飘荡在碧波荡漾的湖面,渐渐地远了。

令漪木木坐在船中,看舱口划出来的一弧湖光水色——垂柳依依,碧波如玉,让她想起,去岁她在上阳池苑故意落水引得丈夫相救,也是这样一个春景淑明的晴日。

现在,她又是一个人了……

回到王府后,令漪在心间盘算好说辞,若是王兄问起便说今日去了永丰坊看望出嫁的堂姐。

但此后几日一直没什么风吹草动,她也终于放下心,于清明后两日,乘车去往北邙山下的北园拜祭亡父。

北园名为园,实则是个安放罪臣尸体的乱葬岗,里面坟茔重重,鬼气森厉,虽有守陵卒把守,却常常玩忽职守。令漪也是因此才能多次来此拜祭,但到底畏惧人知道,每次都是悄悄来,悄悄去。

将事先备好的两吊钱塞进守陵卒留守的小屋,她命车夫在北园门口等她,同簇玉进入园中,又寻了好一会儿才寻到父亲的坟前。

说是坟,其实也只是一圈矮矮的土封,坟前随意插着块木牌子,写着“罪臣裴慎之之墓”。

坟上,去年才清除过的杂草已及行人高,几只乌鸦停栖在那方简易的“墓碑”上,待她们走近,便呼啦啦扑扇着翅膀飞远了。

二人遂动手,将周遭的杂草与鸢尾都清理干净,又取出绢帕,细细地将沾染了尘土的木牌擦净了,在坟前烧了些纸钱,才相扶着离去。

“娘子莫要气馁。”

回去的路上,簇玉宽慰她:“天无绝人之路,迁坟的事,一定还有办法的!不若您再去求求殿下也好啊。”

“王兄……”令漪微微苦笑,“我原也是这样想的,可王兄根本不愿帮我。”

簇玉并不知道她和王兄之间的情形,她自己却再清楚不过。

迁坟也好,救骆家姊妹也好,都意味着重提旧案,容易牵扯进当年皇长子与先太子的夺嫡之争,敏感至极。

如若她之于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继妹,那他自然不肯为她多花心思。

所以她才要努力攀附他,用美色勾引他,而他明知她心思,却一直对她若即若离……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如若他这条路行不通,她还是要早日另想办法的好……

二人出了陵园,上车便欲离开。这时,后方官道上忽传来骏马奔驰的声音及一位女子的娇喝:

“等一下!”

令漪回头,只见官道上驶来个红色骑装的少女,身跨骏马,背负弓羽,似是才从北邙打猎归来。

她身后另有数名衣着艳丽的侍婢,其中一匹马上驮着个受伤的侍婢,手臂、腿上都缠着厚厚的绷带,被鲜血染作春樱绯色。

转眼,少女的马已至身前。她也不下马,径直在马上同令漪道:“这位夫人,我的婢女被狼咬伤,亟需用车。可否行个方便,同舆而行?”

令漪扫了一眼对方的装束。

少女头戴帷帽,是很珍贵的茜绯花纱,衣袖裙裾亦以金线锁边,行动间裙摆飞扬,如一朵恣意盛开的金红牡丹。

她胸前挂着七宝璎珞,腰间缀着水苍玉——《职官志》有言,官二品以下,五品以上,佩水苍玉。既是女子,多半,是某位皇亲国戚。

令漪微微莞尔:“这倒是不难,请她上车吧。”

其实对方身份贵重,她并不能拒绝。但这少女分明是主子,却对一个婢女关怀备至,同洛阳城里那些草菅人命的贵人们大不相同。这倒是令她颇有好感。

“多谢夫人。”少女道,又急切地指挥一众侍女将伤患抬上车。

本不宽敞的小车一下子被占去大半,少女歉意地道:“真是不好意思,既占了夫人的车,就只好劳烦夫人和我的侍婢们同乘一骑了。我们要回城,夫人要去哪儿呢?”

“妾也是回城。”

“那夫人家住何处。”

“清化坊。”

“清化坊?”

清化坊最大的府邸即是晋王府。少女本已策马欲行,闻声瞬然扯辔回身:“晋王嬴澈,是你什么人?”

令漪听她直呼王兄名讳,心下微惊。

她如实答:“妾的生母是先晋王的妾室,妾如今只是借居在晋王府上,不敢高攀。”

“哦?”少女用手掂着鞭子,笑盈盈地,“原来你就是他那个嫁去宋家又守寡回来的继妹啊。那你是裴慎之的女儿咯?”

自己一身素,被看出身份也是情理之中。但令漪不期她竟还知晓父亲的名讳,心间更觉诡异。

她镇定地应:“是。我姓裴,先夫宋氏,已然亡故。”

少女勃然变色:“好啊,原来你就是那个贱男人的女儿!”

她马鞭挥过来,翻飞如电。令漪大惊,忙闪身避开。

簇玉也急了,张臂护在女郎身前:“这位姑娘,我们好心借车给你,你为何恩将仇报?”

“借车?”少女冷笑,“本县主征用你们的车是瞧得起你!”

她以眼神示意侍婢们驾车先走,又擒着马鞭遥指令漪,“至于她,她父亲都做得出通敌叛国之事了,他的女儿自然也是罪人。不过是个罪臣之女,我教训教训,怎么了?”

几个婢女得令,一脚踹下车夫,驾着车载着那受伤的婢女先走了。急得车夫大喊:“我的车!”

“急什么,”剩下的几名婢女一字排开地拦在官道上,娇喝道,“等回了城,自己来大长公主府上领就是!”

洛京城只有一座公主府不用在前面加公主封号。令漪恍然而悟,这少女竟是清河大长公主的女儿——临清县主!

清河大长公主是先帝世宗皇帝的胞妹,当今天子的姑祖母。先帝驾崩之后,她因抚育天子有功,被允许参与朝政,手上握着一半禁军,麾下门客无数,就连女儿也破例封为县主。

可她不记得,自己何处得罪了这位临清县主。

更隐隐觉得,她对自己的敌意,似是来自父亲……

令漪心下奇怪,嘴上反驳道:“我父亲没有!”

“有没有的你去北园里和他说啊。”临清县主道,“这是盖棺论定的事,怎么你对朝廷很不满么?”

令漪脸色微白,可不待她反驳,临清县主瞥了眼北园的方向,蓦然明白过来,“哟,原来你来这,是来给你那死鬼爹烧纸啊!私自拜祭朝廷钦犯,我看你有几个脑袋!!”

她抽出腰间一条六尺来长的银鞭,朝令漪主仆挥来,簇玉尖叫一声,“女郎小心。”

她推开令漪,自己却结结实实地受了一鞭子,被打倒在地,小臂立刻见血,可见鞭势凌厉。

令漪瞬然急了,忙跑过去护住簇玉:“你有事尽管冲着我来好了,动不动打人,算什么本事。”

“是她自己扑上来的,我可不想打她。”临清县主抱臂冷笑,“我只想打你这个贱男人所生的小贱人罢了。”

她口口声声皆在辱骂父亲,令漪一贯平和的脸上也因愤怒染上淡淡的绯色。她道:“这位县主,妾与你素不相识,更不知先父何处得罪了你。但请你明示,莫要侮辱先父!”

“想知道他何处得罪了我?”县主冷哼一声,又一鞭子挥来,“那就去地下问你父亲吧!”

长鞭迅疾如闪电,破空劈下,被令漪扶着簇玉一躲,扑了个空。县主脸色一变,一鞭子又要挥下,城中方向忽然传来一声清喝:“住手!”

是宁瓒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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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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