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攀援山顶云树缥缈,结友人归途惠风和畅】
我们跟着这个名为山泉的小男孩沿着山涧往更高的地方走,途径了一处山泉。因为没有现成的道路,所以一路上免不了费事,幸好沿着山涧的植被还不算密集,磕磕碰碰了一阵子后,才终于穿过了那片人迹罕至的稀疏丛林。之后的路便越走越开阔,大概又走了一个多小时,目之所及的只剩零碎的低矮灌木和一片远望满眼翠绿的草地。小男孩依然继续带我们向前走,他和林一样,如果不问话,绝对不会主动说,所以一路上只听见白行在旁边不停抱怨,疯狂吐槽这个愿望也太难实现。由于道阻且跻,我也不太能吃得消,毕竟从出发开始,已经艰难了有两三个小时。
我们把那处山泉抛在了身后大老远的地方,才终于到达了目的地。白行憋了一肚子气,朝着之前走过的那条路,吼了一大声。
那是一块相对较平坦的山顶,不走近的话,能看到满满的覆盖着毛毛茸茸的叫不上名字的草。可能是由于顶部的位置土壤较薄,绿草只是远远的看着很密集。
在这一块能看到满眼蓝天白云的地方,扎根了一棵高大开阔的泡桐树,树冠美得像是一朵绿色的云,朴实地飘在天上。它的树根坚实地扎根在地里,仿佛与身下的绿草地连为一体,在不那么耀眼的太阳光下,温柔地顶天立地着。
小男孩拉了拉我的衣角,眉毛耸成了一座小山,更小声地说了句:“你刚刚答应过我的。”
在开阔的户外,他的声音几乎捕捉不到。
“好,我答应你。”我递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把小男孩的愿望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他想让我给树上坐着的叔叔说别挡到他的阳光。
可在这开阔的山顶,完全不用担心没有阳光照啊。
白行可能也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他盯着小男孩嫌弃地沉思了一会儿,并没有说什么。
林大概是不想和我们一起去跟别人“吵架”,他留在了离战场不远,且刚刚能看到我们行动的地方。我没有干涉他的选择,和白行、山泉一起往树的方向走。
离桐树越来越近的时候,叫山泉的小男孩变得越来越紧张,我原本以为那桐树上的叔叔会是一个不好惹的麻烦家伙,谁知与我的想象大相径庭。
这棵桐树比我远望时估计的还要高,差不多到树下的时候,我才在绿色的大泡桐叶子之间看到了那个让小男孩紧张不已的叔叔。那人坐在树的Y形枝叉之间,一手一脚扶在树上,另外两肢自然地垂着,身上穿着分不清是哪个年代制式的袍式服装,大概正注视着远方。他安静得就像是这树的一部分。
我不忍心打扰,生怕破坏了这份宁静。
“喂,我们受人所托找您商量点事。”白行先我一步开口,他仰着头绕着树转了一周。
小男孩躲到了我的后面,不敢朝树上看。
那人听到声音后微微侧了一下身子,把脸露了出来,向下看,刚好对上了我的眼睛。
那一脸的淡然和那种莫名的眼神,让我一晃间失了神。
白行一把揪出了我身后的小男孩,举给树上的人看,“这个小孩说你挡到他的阳光了,还麻烦你配合我们一下。”白行估计是因为上山走累了,他显得有点焦躁。
小男孩在半空里惊得乱叫,挣扎着要从白行手里逃出,然后突然就消失了。
“哎呦,还挺厉害。”白行看了看空空的双手,然后搓了两下。凭他的双商,应该能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会造成什么影响,我们答应了要实现那孩子的愿望,可却把委托人吓跑了。
大动静结束后,树上的人在我俩眼前落下,他低扎的马尾和鬓角的碎发在空中灵动地浮起又沉下,引来了一缕风,混合着叶的气息。原来山灵,原来善良的山灵都是这么纯白无瑕的,我想。
“谢谢你们。”他对我说。
他的声音也好像氤氲着香气,这句话飘到我耳朵里时,我头顶的那朵巨大的绿荫仿佛一瞬间变成了白色粉紫色的云朵,又像是栖居了一树的白鸟,群群簇集在枝头。脚下的一片绿草,与这白的粉的和灵气飘然的人相互应和,我的眼前就像是投射了一副浪漫的画作,而我就是这幅画中多余的一笔。
他谢我们做什么?
“不用谢”我连忙回复,“那个孩子托我给您捎话,他应该是没有恶意的,只是希望您能让一点阳光给他。”
“我知道了,那我也拜托您一件事。”
“您直说就好”,他温和得让人不敢怠慢。
“和他说,我同意了。”
一阵风刮过,太阳从飘走的云朵中露了出来,把明亮的光撒落,地上的草都沐浴在光里,只有零零星星的阴影投射在地上,随着风不断改变形状。
阳光透过树荫的间隙照在我的脸上,我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您并没有挡着那孩子的阳光对么?”
桐树下的人微微笑了,眼睛里好像住进了阳光。
“那为什么?”
“那个小男孩太害羞了,想和他说话,但是不敢呗。”白行的声音突然冒出来,我差点把他忘了。
可能白行被我所描述的万恶荆池的形象误导,也有可能是他被自己早上制服小山灵的光辉荣耀影响了,以至于他在山灵面前一直趾高气昂,就比如不拿那个叫做山泉的小山灵当一回事。不过这个扎着马尾的灵从桐树上下来后,白行居然老实得不像话了。
“害羞?”
“这都不懂,意思就是我们费半天劲儿爬到山顶就只是帮他传句话。”以前白行脑袋上升起过乌云,现在白行脑袋上好像升起了一个棒槌。
我突然感觉衣服被人扯了一下,之前消失的小男孩又出现在了我的身后,他就像是一直在听我们的对话一样,眼睛死盯着白行,全身上下散发着警惕的气息。
我眼神示意白行叫他别再乱有小动作,白行暗戳戳瞟了一眼山泉,很知趣的一直都没有再吱声。
我看了看小男孩,又看了看靠在桐树旁云淡风轻的人(灵),心想着这是个绝好的对话机会,于是很努力地给他们创造条件。
“还不知怎么称呼您?”我问向树旁。
“桐,与此树同生同长。”他回话。每次触碰到他的眼神,都会让我产生一种熟悉的感觉。
“桐”,我重复了一下,然后边把身旁的男孩搂到身前边道:“这孩子名叫山泉,他应该很想和您认识。”
小男孩在我前面站了不到两秒,又缩回了我的身后。
“我见过他。”桐温柔地把目光放在我身后只冒出一个头的山泉上,说:“他很可爱。”
山泉的脑袋立即缩回去了,把我的衣服拽得紧紧的。
“也许你们可以交个朋友?”我小心翼翼地询问。
我的话在空中传了许久。
“你是个很特别的人类。”
桐大概是反应了一会儿,他没有直接回应我,却对我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一头雾水,宕机了几秒。
“特别笨!”白行又突然冒出来一句话,强行给我按了重启。然后在删除自己之前又特别严肃地解释了一句“我开玩笑的哥。你们继续。”
我简直被白行吓死,因为在死机状态下分辨不出“特别笨”三个字是谁发出的,害我一瞬间以为桐这么个美好的存在也是荆池变的。
我的脸色大概十分无敌非常难看了一下,因为桐在一旁低头笑了。
“我们不是人类,所以没有朋友的概念。”
“但我愿意和你交朋友。”“如果你不嫌累的话。”
“我?还是?”
听桐刚刚的语气,他应该是在对我说话。
“你。”
我怀疑自己耳朵也跟着出问题了。
“我...我也愿意和季业大人交朋友!”
山泉走了出来,站到了我面前的位置,他身上的紧张和不安感居然消失了。
“你跟着瞎愿意什么。”白行撤销了自行删除操作,又出现在了我的视野里,他敲了一下山泉的脑袋,刚刚头顶上升起的棒槌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啊?”我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到底谁要和谁成为朋友?谁愿意了?谁又谢谢了谁?我的脑袋自重启之后就成了一团浆糊,可大家怎么都一副天朗气清的样子难道我真的特别笨?
看桐一脸柔,山泉也好像脱胎换骨一般不再畏畏缩缩,我猜他们物种之间可能存在不用言语就可以通晓对方心意的心电感应,所以大胆地接受了眼前的结果。我,季业,交了一个树朋友和一个小草朋友?
等等,我是什么时候开始接受眼前这些活灵活现的人不是人的,我又是什么时候开始遇见这些稀奇古怪的事的?毕业...上山...迷路...我该不会真的...这世上真有这些稀奇事儿?
不过眼前所见的现实就是这么的不可思议,山泉和桐就实实在在站在我的面前,我和白行也实实在在爬了好久的山帮他俩传了话,而他们现在的关系,似乎因为我的传话变得十分融洽。虽然这些不可思议的事不能不被我怀疑,但在目前的状况下我也不得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山泉的愿望实现起来十分轻松,也算是为早上的一片喧闹做了完美收尾。白行不愿在桐树下多待,我便与山泉和桐两人道别,和白行离开去找林。
林在附近等了好久,我和白行找到他时,他正躺在一处坡地休息。“林子哥”,白行在远处喊了一声,林听到后便从眼上拿开了手臂,他抬眼的那一瞬间,我终于想起来了桐的眼神和谁很像。
天色将暗,可怜的白行、林还有我三人又踏上了漫漫而多艰的返程路,说来也奇怪,下山出奇的好走,不知是我们提前做好了心理建设,还是因为我的善行得到了好报。
回去的路上,我的心情还算畅快,与白行聊起了刚刚发生的事,他一副憋坏了的样子,向我大肆传播他的感悟与思考。
他先是声情并茂地向我描述了一番我被吓坏时那种扭曲变形又可笑的样子,见我平淡的看他像看马戏团表演一样不为所动,又正经地开始分析他总结出的条目。其实我的不为所动是装的,我已经忍他很久了。
“山灵和人类不一样”,他看起来很令人信服,又说:“人类和山灵不一样。”
“废话!”我借这个机会不屑了一下。
“我发现啊,我们人类从刚生出来就需要情感维系,以获得生存的条件。俗话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喝,你的情感表达让你的母亲在意你,供养你。”
我听着好像有这么个理所以等他继续往下说。
“可是植物不需要情感维系,他们会在环境适合的时候自然生长,靠自己的本事获得天地的馈赠。哥,你说,如果植物也能感受到情感,那也太可怜了。”
“能感受到吧,刚刚不是还说要和我成为朋友么?”我反问白行。
那时我只想着反驳他,没体会到他想表达的真正意思,或者说那时的我根本体会不到他假设的那种情况究竟有多“可怜”,我知道这种情况与我无关,也难以与我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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