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你头发该剪了...”
……我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说出了这种话。
林揪了一下额前盖住眉毛的碎发,稍抬眼又看向我,没有发一个音。
白行在一侧踩水的声音哗哗响,还能听到几声“喔!好扎!”
远山翠绿,蓝天白云清水构成一幅极和谐的图,唯独我这边有点尴尬。虽然认识林很久了,但我还是没能掌握和他闲聊的本领,除非我是输出者,一个劲儿地说。
可现在的情况需要我问他答,局面一时难堪。
我在纠结需不需要绕弯子,最后决定单刀直入。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帮助你?”
大约停顿了三秒,空气一片安静,我反复回味自己说的这句话,猛然意识到:这么直接无脑的话问谁谁都不好回答啊!
局面一时接着一时难堪,甚至更加难堪。
还好林不会讽刺讥笑或者不留脸面地吐槽我,幸好他一直都毫无表情,让我遭到重创的心不至于轰然破碎。
我的大脑不停在想化解的办法,甚至手脚都拘束起来,简直比第一次去程老板店里面试的时候还紧张。
“我的意思是...你要这样一直跟着我么?”
“以后打算做什么工作?在店里打零工?”
“未来有计划么?有能力实现目标么?”
我,慌不择言。
说完一堆后,更加后悔。这些问题不管林心里有没有数都不必要和我讲,那是他的选择,他的未来,而我无意泼出去的话,可能让不善言辞的林不适,或者,像上次那样伤害自己。
林没有回应,他转过身去看向大湖,不再看我。
我自尊心作祟,也没再说话。
白行已经游到湖心,他大喊着向我们挥手,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就回他:“好。”
我的情绪有些糟糕。
白行的手招个没完,嘴里的话也喊个没完,我不想理他,给他随意招了招手。
突然,白行露出的头消失在了湖心,大约五秒之后才冒了出来,我本以为他要游到岸边来,定睛去看,却发现他浮浮沉沉都没有离开湖中心。
一个画面从我脑海闪过:湖中心荡起一圈圈涟漪,一个不明物体在圆环中心起起伏伏……
“白行!”我感应到附近有山灵的气息,很微弱,就在湖中心的位置。
我脑袋想着,脚已经不自觉动了起来,当我意识到步子极沉的时候,水已经淹到了我的大腿根。沉重的仿佛灌铅的鞋子捂着我的双脚,裤子经水的浸泡质感更加明显,我的恐惧感从被捂着的脚趾开始,一瞬间传导到了头皮。
白行就在不远处,他挣扎得比刚刚更剧烈了,喊声掺杂着水声:“过来,要过来。”
我几乎没有停顿,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往白行那边走,双手在水下配合着步子划水,脚已经有些站不稳了。我被湖水包围着,哗啦啦的水声从我身前传到身后,白色的水沫翻滚着,像我急得沸腾的血。水大概没过肩膀的时候,我终于控制不了四肢行动和心理防线了,头扎进水里,朝着白行的方向。
五官都浸到水里时,那种刺激面部的冰冷感受才唤醒我的求生意识。我全身上下都在不受控无规律地摆动,眼睛鼻子嘴巴也搞不清这时应该闭合还是张开,鼻孔受了刺激不断吸水,耳边全是咕隆隆的声音。我在水下施展功夫,对包裹着我身体的水拳打脚踢。这时的我仿佛领悟到了武林绝学,“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满口满口的水被吸进身体里,咽喉处分工混乱,不知该吞还是该吐。最后,进气失败,意识罢工。
有同伴的好处就在于,危难之际,伸出援手;有同伴的坏处就在于,他若求死,你得陪葬。
冥冥之中觉得有人要害我,意识稍有恢复肺部就被使劲按了一下,我一阵疼痛和恶心把咽喉慌乱中错误吞进肚子里的水都送了出去,嘴里那股酸臭的味道连带着没有吐干净的东西又一股脑咳了出来。意识上岗,可喜可贺。我这么想,可意识不答应,它活过来的第一个想做的就是把白行的头按水里。但我阻止了它的暴力念头,毕竟,眼睛告诉我,白行和林的状况也没好到哪去。
我的脸发烫,头也有点晕。白行在我脸前甩了甩他的头发,并配音:“天降甘霖。”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找林的身影。林坐在几棵绿草旁,被水浸湿的衣服贴在身上,该修理的头发直直的朝地上杵着,眼看向地面,偶尔咳嗽两声。
“啪”我的胳膊被人打了一下,回头看向白行,白行的手掌立在嘴巴侧面正准备给我说悄悄话。
我抢过了他的发言权,问:
“你有没有...怀疑过林?”
白行收回手,坐直,眉毛一挑:
“嗯?没有啊。”
我看着林陷入沉思,林并没有朝我这边看的意思。
“哥,你这...可不能爱拿自己人开刀啊。”
白行胡乱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又用手指梳了几下。
“不是,只是...”
“哎呀,别想了,有这闲工夫去学学游泳。”
他说完便猥琐地笑了起来,发出嘎嘎的声音,“告诉你,林子哥也不会游泳。嘎嘎嘎嘎...”
“嗯?”
我立刻恢复精神,不知道是该找到归属感还是该和他一起笑,但他的笑声太有感染力了,把我气管里负隅顽抗的杂碎都逼了出来。
虽然我的情感不认同,但理性告诉我白行是个聪明人,既然白行都没有去怀疑林,那我心里踏实多了。
三人并行回去的时候,白行表现得很收敛,我想大概是因为他自诩泳技过人却搞得如此狼狈。
他说他在湖心的时候脚好像被什么人拽着了,又或者是水草,不能准确判断,当我和林靠得比较近时,那束缚就松开了。
我的感觉应该没错,当时那里有山灵的气息,但应该不会是厉害角色。
如果把白行在我心目中的张扬程度划定十个等级的话,他现在应该收敛到了五级,别看收敛了一半,还依然是话不损我死不休。
明明罪恶的源头是他,他却不断把群嘲目标锁定我,说我像扔进水里的呲花炮一样旋转跳跃不停歇,还说我骨骼惊奇,力能扛鼎,啊不对,是说他和他林子哥力能扛鼎,而我,就是那个鼎,还是会旋转跳跃的鼎。
我其实也不是说不过他,只是念在他年龄小,满足一下他的好胜心。而且,等我掌握了瞬移的技巧,别说是在水下了,在鱼肚子里也能全身而退。
说鱼到,鱼就到。
三条由草绳穿起来的鱼挂在我们的小竹屋门上,白行大老远就看到了他们,像一只大傻鹅一样张开翅膀摇摇摆摆地扑过去。我因为有前车之鉴,不敢贸然前往,还告诫白行小心为是,可白行偏是不听,几乎要抱着小鱼直接生啃。不过也难怪,习惯了每日荤素搭配的我们已经有很多天没有闻过肉腥了,体内的油脂都快被刮得一干二净,我也对那三条小鱼十分心动。
缺少蛋白质很容易使人疲劳,何况我们上山又下山,下山又上山,这三条小鱼又刚好够一天的量,就像是被上天怜悯故意赐给我们的一样。
我还是表现出了克制的一面:
“小心点,别又是山灵设下的圈套。”
“哥你别吃就行,他们只套你。”
白行说着便回屋拿出打火用具和刀具,“我真机智。”他又极速窜进竹屋旁和后面的林子里,林也跟着去了,留我在门口看着鱼。
白行还留下一句话给我:“别让他们跑了!”
笑话,死了的鱼还能跑了不成?以为是山幽灵啊。
他俩摸索了半天,弄来了一堆看起来能生火的黄白的草木,还有一些粗的细的木枝。
只见白行熟练地在一旁生火,又吹又煽,不一会儿干草就冒起白烟燃起火苗,他抓起另一把干草放在上面让火更大,又迅速从一堆木枝里抽出几根不粗不细的慢慢接近火苗,等树枝一燃着,便堆进火中。大功告成之后,又从门上取下三条鱼,不紧不慢地开膛破肚,然后将处理过的鱼交给林,林接手后便在一旁用粗细比较均匀的长树枝穿刺,串好的待烤烤串最后交到了我的手里。
我瞠目结舌,不敢相信白行还有这么一手,他的手艺看起来很专业,就像是去学过厨师。
“你在哪学的,这么厉害。”我问他。
白行从我手里拿走一串鱼,在火焰上不断翻烤,很牛气地回我话:“哥”,他朝我得意地晃了晃脑袋继续说,“你不会游就算了,还不会吃啊。”
“会吃啊,怎么不会,会,给我剩点。”
鱼皮被烧得发黑,冒出一股烤蛋白质特有的香味。这时哪还管得着有没有圈套,看着眼前真实又诱人的美味,我的胃酸已经翻滚起来,疯狂向嘴巴发出信号“快吃!快吃!”舌头也欢腾跳跃,力图冲破双唇和牙齿的牢笼。我的眼睛也离不开小鱼了,它说小鱼黑黑的真好看。
我懂了,我的身体已经等不及了。
“差不多了吧,林子哥,你说呢。”白行请教了林却没有问我。
“嗯。”林回白行了一句却不会回我。
“开吃!”白行对着鱼肉猛吸一口气,眼睛眯着似乎十分享受,“哥,我们先帮你试毒。”他用指尖抓了几下鱼肉,又掰掉一节树枝捣了几下,分给林一些,就这样在我眼见咂起嘴来。
我看着他俩都没有要分给我的意思,仍然克制住自己四泄的意志,闭紧双唇,扣紧牙关。
“小鱼黑黑真好看!”
“快吃!快吃!”
“抢过来啊,快抢!”
不不不不不,我等着白行中毒暴毙身亡呢。
“啊,真香,原来这就是肉的感觉啊~”
白行的头仰到天上,快活得要飞起来,完全没有要中毒的迹象。
“我...的呢?”
我终于忍不住了,大舌支配了我的发音,小舌疯狂向食道运送口水。
“哥,你吃了就中圈套了。”白行好严肃,严肃得找打。
“给我!”我一把抢过白行手里的鱼,把我拿着的两串生鱼丢给他。
然后拣里边的白肉咬了一口,啊,虽然没什么味道,但软嫩的肉质时隔数天第一次触碰我的舌头和嘴唇时,我沦陷了。我仿佛听到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喊“万岁”,烧烤鱼肉的焦香一缕一缕飘进我的鼻孔,我全身心都洋溢着快乐的味道。
第三条鱼就没有这么高的待遇了,尽管它是被烤得最好看的一条,我觉得它有点无味,不如第一条那么鲜美。
烤鱼下肚,只差美酒。
不过我已经非常满足了,因为吃完并没有出现不良反应,也没有被蛊惑,没有被操纵,没有被碰瓷。
我做梦都想天天吃。
十分不可思议的是,我的梦想好像被神灵听到了,第二天早起的时候,竹屋门上又挂了三条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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