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边众人都紧盯着陶盆，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一个饱饭，上一次吃饱还是在去年秋收，今日这两盆糙米饭，如何不让他们激动。
秦舒雨手边有一碟陶碗，那是方便她分发饭食专门放的，很快，她便将糙米饭分好。
一共九碗饭，五份冒尖尖的是自己和大房的，三份刚到碗口的是二房的，还有一份只有半碗饭的是魏有才的。
众人看到自己面前分到的饭食皆是一愣。
率先跳脚的便是魏有才，他向来分到的都是最多的，这怎么让他接受，碗一推便大声嚷嚷了起来：“娘，您是不是分错了啊？而且大嫂和大妞怎么能和我们坐一桌。”
魏大贵也点头应和，小秦氏低下头不说话，二宝的注意力早就被白花花的糙米饭吸引过去，根本不在意饭桌上的风波。
而大房这边脸上都写满了不敢置信！他们没想到竟然能分到这么多，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魏大富嗫嚅着嘴唇说不出话，差点便老泪纵横，心里感觉吃了蜜一样甜，这么多年，娘还是看重自己的。
而何桂花想到今早婆婆说的要上桌吃，她拉着大妞坐在桌边就已经忐忑不安，如今听到小叔子的话心里虽萌生惧意，但还是坚定地没有动身，只不过紧握着大妞颤抖着的手还是出卖了她。
魏大宝紧抿嘴唇，狠狠搓了搓食指，从午时的红薯，到娘和妹妹上桌吃饭，还有面前满满一碗的糙米饭都让他觉得匪夷所思，他有点捉摸不透奶想做什么了。
“没有分错。”
“以后桂花和大妞也都要上桌吃。”
“我就说嘛，娘没分错，”魏有才刚咧开的嘴角陡然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震惊：“什么？没分错？这怎么可能！”
秦舒雨一双锐利的眼睛直射魏有才，这才让他咽下了之后所有的话。
“老婆子知道你们都在想什么，”秦舒雨环视众人，正襟危坐：“以后这么家，谁做得多谁就得到的更多，若是有意见，那便是半个野菜饼也没有。”
平静的语气带着不容反驳的威严，一时之间，除了大房脸色都像霜打了茄子一般。
“你们也知道，娘此前晕了一两日，在梦里梦见了你们爹，”秦舒雨的神情变得温柔了几分，似乎在怀念以前：“他让我好好待大富。”
“现在想来，这个家都是你们大哥在撑着，要不是大富风里来雨里去，求爷爷告奶奶借粮，你们敢说你们现在还能好好活着吗？”
他们这才想起这些年都是大哥在负重前行，托举他们过上安稳的日子，一时之间，脸上都有些羞赧。
尤其是魏大贵想起爹刚去世时的艰难，家中发完丧后没银钱，娘也不管事，都是大哥挡在他身前将所有不堪都咽下，他怎么就忘记了呢。
秦舒雨将他们的神情尽收眼底，心里暗暗点头，看来还是有些兄弟情在的。
“所以，你们还有什么意见吗？”
众人摇头。
“再来说说桂花和大妞。”秦舒雨看向俩人赞许地点了点头，看来是把自己的话放在心里了。
“他们母女二人过得什么日子你们当真不知？他们日日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的活比你们男人还多，是不是？大贵，有才你们说。”
被点名的二人很想反驳，但是他们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口，事实胜于雄辩，容不得他们弄虚作假，那原本还算直的脊背更是弯了几分。
其实关于这件事还是原身的问题，这些孩子也只不过是有样学样，上梁不正下梁歪便是如此。
“这么些年，娘也想通了，你们爹他那是命不好和桂花没有一点关系，桂花，你愿不愿意原谅娘这一次。”
众人心中一惊的同时又齐齐看向何桂花。
何桂花颤抖着身子，她从来没想过婆婆会像自己道歉，想张口却像是失了声一般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察觉到身边媳妇儿异常的魏大富紧紧握住何桂花的手，魏大宝也适时搭了上去。
何桂花看着桌下一家四口的手眼圈泛红，抬起头嘶哑开口：“娘，过去的十几年，桂花不后悔！”
是的，她并不后悔这么些年的付出，只不过，从今而后她要为自己而活，也要为自己的儿女而活。
似被何桂花的坚定打动，秦舒雨连说三个好，不顾其他人的反应，将一大半的野菜饼全给了大房。
此时，饭菜已经变得温热，天也越来越黑了，小秦氏沉默地拿出蜡烛点燃驱散黑暗，在昏黄的灯光下一家子安安静静地吃着饭。
饭毕，小秦氏抢在何桂花的前头将碗筷全给收拾了，那速度之快令人啧啧称奇。
魏大贵欲言又止，今日从进门开始他就觉得自己妻儿有点奇怪，何时，阿珍竟变得如此勤快，二宝竟也不吵不闹。
不行，他得等回屋后问问清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老二媳妇，你莫忙，先坐着，老婆子我还有事儿宣布。”
一听到秦舒雨的话，众人想起身的动作一滞又乖乖坐定。
秦舒雨将今日想到的法子告诉众人，也就是要他们出去帮忙摘野菜，她要去拿到镇里卖山货。
虽然可以卖给系统，但是也要找个由头将银钱过了明路，这去镇子上卖山货就是不错的理由。
“老婆子都想过了，大房出俩人，桂花和大妞，二房也出俩人，阿珍和二宝，你们都去采摘野菜，至于其他人都去地里干活。”
大家互相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解，现在是夏忙时节，不应该好好伺候农田吗？
“我们家就那两亩田，大富，大贵和大宝，三个人足够了。”秦舒雨想到了什么又开口：“地里干了多少活，大宝你都记下，每日晚食前告诉我一声。”
“从明日开始，多劳多得，干得多的多分，干得少的，就不用我老婆子多说了吧。”
这就相当于奶奶辈记公分的感觉，对于现在这个乱七八糟，各种问题的魏家来说刚好好。
魏大宝诧异于奶竟然把这个任务交给了自己，他重重点了头，扫了眼二叔，嘴角上扬，看来以后二叔是不能偷懒了。
魏有才听来听去，没听到自己的名字，有些焦急，他今晚就没吃饱呢，要是不干活，可就野菜饼都没了。
“娘，我也去地里拔草！”
“你认识什么是稻苗什么是草吗？”秦舒雨瞥了他一眼：“我有别的事要交给你去办，不用你去地里。”
“你明日去镇子上看看哪儿卖山货合适，顺便问问他们都是什么价。”
魏有才缩了缩脖子，他今日刚闹了一个大笑话，不过想到不用去地里，又觉得娘还是在乎他的。
不过是跑个腿的事，他一口应下。
就在大家认为完事的时候，秦舒雨又开口了：“以后做饭洗碗，大房和二房轮流着来。”
“劈柴挑水的话，大富，大贵和有才，你们商量着来便好。”
“总之，若是有偷懒的，那便扣半碗饭！”
今日秦舒雨说的这些对大房来说是如释负重，而对于二房和魏有才来说却是晴天霹雳。
看着魏大贵和魏有才苦巴巴的脸色，秦舒雨也知道什么叫一个巴掌给一个糖：“当然，你们要是做得好，每天都有糙米饭吃，每月底，老婆子也会给你们一些奖励。”
每天都有什么来着？糙！米！饭！！！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竟然还有这种好事，而且还有奖励！！！
大家都睁大了眼睛，一双双亮得像星星一般。
秦舒雨清咳了一声，示意大家稍安勿躁。
“老婆子我还没想好奖励什么，不过，红薯和鸡蛋是有的，当然，要看你们的表现了。”
她特意在说红薯和鸡蛋的时候加重了些许，众人的眼神更是火热，恨不得马上去干活。
“好了，今晚就好好回去睡一觉，想想自己以后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
堂屋的烛火熄灭，穿越过来第一次全家谈话顺利结束。
秦舒雨叫住魏有才，俩人进了主屋。
这次屋中并没有点蜡烛，而是借着月色促膝长谈，出来时的魏有才怀里揣着一吊钱，眼中含泪，身姿却是比以往更挺拔了。
魏大贵透过窗户缝蹲守许久，才见魏有才这幅壮志满怀的样子，他满腹疑问，回头看向闭目养神的小秦氏和睡得香甜的二宝，心里的不安更甚。
回屋后他便细细询问了小秦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也知晓今日所发生的事，夫妻俩对视一眼，也知道今后二房的日子不会如往常一般舒坦了。
魏大宝此时躺在床上出了神，饭后出了堂屋后他便后知后觉，家中如此挥霍哪儿有银钱支撑，但是又想到娘和妹妹，他又带了些许期待。
听着边上魏大富的鼾声，他翻过身有些烦躁地捂住耳朵，今夜注定难眠。
一门之隔的何桂花和大妞在饭后便兴奋不已，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月光照亮魏家小院，有人欢喜有人忧愁，有人害怕被抛弃，也有人开出属于自己的花，但唯一不变的是第二天的太阳依旧会升起，不会因为谁而发生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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