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的湖边亭榭内,丫鬟已将雪清扫干净,女子神色倦怠的靠着贵妃椅的椅背,身上盖了一件紫色绒毯。
周边有几颗柳树围绕,杨柳青青微微垂落着,影子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偶有风刮过,荡起千层涟漪。
江寒垂眸遮住眼底异样的流光,快步走上前:“主子您猜的不错,太子在楚馆,我们的人已经开始行动了。”
沈铃兰淡淡地嗯了一声,抬了抬下巴:“宸王府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江寒摇头:“不曾。”
涟漪轻轻笑了笑,弯下腰倒了一杯雨前龙井,递给沈铃兰:“说起来,昨日公主晕倒后,还是宸王殿下将您抱到宫门外的呢。”
华姝无聊的站在一边摆弄着发丝,闻言也附和道:“都说这宸王殿下杀人如麻,不喜与女子亲近,依奴婢看,倒也不尽然嘛。”
沈铃兰捏紧杯沿低头浅啜了一口茶水,缓缓舒展皱起的眉头,开口吩咐道:“华姝待会陪我出去一趟,江寒和涟漪就留在公主府,若是有人过来也好随机应变。”
“是,主子。”三人正了正神色,齐声应道。
天子脚下,大街小巷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热闹的茶楼里,一说书人正端坐在堂内,手持木板,滔滔不绝的说着京中近日来发生的趣事。
“你们可知,这云溪国的玉锦长公主近日已经到了咱们离国,眼下还入住了公主府。”
待说到这,底下众人切声一片,有个脾气暴躁的汉子直接嗤笑一声道:“这又不是什么稀奇事,你这家伙,就不能说点我们不知道的事?”
这说书人闻言也没恼,只是高深莫测的摸了把胡须:“那你们可知,是谁出城迎的公主?”
“难道不是太子殿下?”
“砰—”地一声,木板盖案的刺耳声却不及从说书人嘴里吐出的话来得让人惊诧。
“告诉你们,迎公主入城的是那前不久刚刚收复北疆,战功赫赫、名震天下的宸王殿下!话说这太子殿下也忒不厚道,人家公主远道而来与他和亲,他却连面都不愿意露。”
那汉子扯着嗓门,煞有介事的开口道:“听说这公主长得奇丑无比,说不定这太子殿下就是故意避而不见的!”
“这位兄台此言差矣啊,公主若是真丑,那为何宸王殿下他就愿意亲自前去迎接呢?”邻座男子出声反问。
…………
典雅又不失情调的二楼茶阁内,女子懒散的支着脑袋坐在窗边,执起桌上还在冒着热气的茶水,眸光幽深。
她和华姝易了容,趁人不注意悄悄从公主府后院越墙出来的,这离皇还真是个老狐狸,安排了好几名宫内的侍卫守在门口,名为保护,实则监视。
华姝从外面跑进来,脸上的笑意险些都要盖不住了:“主子,眼下御史大人已经带着下属到了楚馆,奴婢方才悄悄躲在人群里,一推开门,就瞧见地上躺着一具尸体,那伶乐依偎在太子的怀里,两人衣衫不整的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呢!这等场面,可是给那些人吓了好大一跳!”
所谓怜乐,说难听点就是男妓。沈铃兰嘲弄的勾起唇角,仔细端详着茶杯上的花纹:“不是说本宫长得丑吗?不是喜欢拿本宫当棋子吗?那他喜欢男人这件事儿,本宫也不想再替他藏着了,干脆就让整个华京的人都知道,这样也好方便他以后行事不是?”
反正离国这几位皇子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不如就把这淌水搅的再浑些,看看哪一个,才是与她结盟的最佳人选。
“主子,您这招杀人嫁祸玩的可真厉害。”华姝摊开双手,幸灾乐祸道:“这下太子是声名尽毁了。”
沈铃兰仰头将茶杯里的水一饮而尽,轻轻笑了笑,面带讥讽:“今日是咱们来华京的第三日,不可太过引人注目,否则的话,他哪里还能有命在?”
“可是公主,你刚借陛下的名义作废了与太子的婚事,眼下又设计他,若是传到陛下耳中,怕是不妙啊。”虽然华姝也觉得太子活该,可她还是更比较担心公主会不会被陛下责骂。
沈铃兰想到了临行前,那个男人眸色温柔的执着她的手对她说,玉锦,皇兄相信,你一定可以成功办好此事,为皇兄分忧。
端的一副清风明月,可那凉薄如水的语气里究竟含了几分警告,沈铃兰心里很清楚。
她这个皇兄,自从十年前在冷宫里见到他的第一眼,沈铃兰就知道,此人不简单,那个时候,沈辞书十五岁。
突然屋外传来一阵扣门声,拉回了沈铃兰的思绪,她瞬间阴了脸色,冷声对华姝道:“去开门。”
华姝压下心底的不安,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上前,那藏在衣袖里的软剑,寒光乍现。
“滋啦—”沉重的木门缓缓被打开,华姝看清了门口男人的脸,浓眉大眼,很清秀的长相,他穿着一身黑衣,挺着背抱拳,声音寒凉不带一丝温度:“我家主人有请。”
华姝眸光微变,将手覆上衣袖,厉声低喝: “你家主人是谁?!”
黑衣男子再次寒着声重复了一遍:“主人说了,请你们过去。”
沈铃兰的嘴角轻轻扬起一抹冷笑,缓缓站起身子,平静的看着黑衣男子:“带路。”
茶楼对面,开着一家叫做烟花三月的酒楼,在华京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它的装修简直可以用豪华这两个字来形容,店面很大,上下共有四层。
此刻正值午时,沈铃兰进来的时候,一楼大堂已经坐满了人,黑衣人将她们带到了四楼的云水厢,面无表情的伸出手拦住了想要跟着一块儿进去的华姝。
沈铃兰冲她点了点头,让她放心,然后推门而人。
屋内之人,窗前而立,身姿卓越,本应是清冷淡然的青衫,穿在他的身上,倒是多了几分内敛的妖孽风情。
沈铃兰将门关上,往前走了几步,目光停在面前这一大桌子的美羹佳肴上,似笑非笑的扯起了扯唇角:“宸王殿下可真是好雅兴啊。”
男人挑了挑眉梢,假装听不懂她的一语双关,缓缓转过身,幽幽的开口询问她:“不装了?”
沈铃兰敛了笑意,嗤笑道: “自己都不想装了,还留我一个人唱独角戏呢?宸王殿下不觉得很可笑?”
“玉锦长公主,还真是口齿伶俐啊,”男人冷眼看着她,语气凉薄至极:“给本王捅了这么大的篓子,本王还没找你算账,你倒是先生起气来了?”
沈铃兰毫不客气的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伸手理了理身上的衣裙,抬眸看向他:“我竟不知,给宸王殿下捅了什么篓子?”
谢淮砚轻轻叹息一声,语气不复方才的凉薄反而变的温柔起来:“人人都知太子与五皇子关系好,如今太子出了事,那本王自然而然就成了最值得让人怀疑的对象,请问玉锦长公主,你这算不算是在坑我?”
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难道……沈铃兰不可置信的愤怒出声:“你竟然派人监视我?!”
“错。”谢淮砚走到她面前,微微俯下身子,对她摇了摇头,笑道:“监视你,本王一人足以。”
若是派别人来监视,她绝对会发现,这家伙就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亲自监视她,此人心思太深。沈铃兰死死掐着掌心的肉,冷冷的盯着他:“你是怎么发现我身份的?”
男人不再看她,随意寻了个她身边的位置坐下,道:“昨夜在酒馆,公主虽刻意压低了声音,变换了面容,可你这双眼睛却骗不了人,准确来说,是骗不了本王。”
沈铃兰闻言只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所以,宸王殿下同我说这么多,是想亲手把我交给你亲爱的父皇吗?”亲爱这两个字音,被她咬的极重。
“你又猜错了。”谢淮砚仿若未闻,眉眼弯弯的对她开口道:“我喊你过来,是想让你陪我用膳。”怕女人不相信,他又在后面补充了一句:“真的仅此而已。”
果然。沈铃兰松下紧绷的肩膀,既然没什么事情,那她也就不想再与这样危险的人过多纠缠。
“不必了,宸王殿下,”女人起身拂了拂衣袖,淡淡道:“偌大的公主府倒也不至于会缺一顿饭,更何况,本公主从不吃看起来就没有胃口的饭菜。”
男人脸上的笑意凝固,屋内的气压瞬间降至冰点,两厢僵持良久,最终还是谢淮砚败下阵来。
羽洛一进来就看见自家主人垂眸呆坐在椅子上,这幅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往日在战场上的威风凛凛。
玉锦长公主还真是厉害啊,居然能把主人气成这样,光凭这一点,就足够让他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羽洛,把饭菜都给本王撤了。”顿了顿,男人又道: “去告诉金掌柜,今日之内务必让这些看起来就没有胃口的饭菜从烟花三月里消失。”
回到公主府后,沈铃兰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都怪她太过大意,才会被宸王识出公主身份。若不是知道宸王同离皇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不好,恐怕她今日难逃一劫。
像谢淮砚这样的人,如果做不成盟友,那就只能做敌人了。可问题是,沈铃兰现在也无法确定他是敌是友。
…………
燃着烛火的寝房内,沈铃兰慵懒的侧躺在美人塌上,双眸微合,右侧檀木桌的案上摆放着一个精致小巧的香炉,烟雾弥漫在空中。
她一袭紫色的月牙凤尾罗裙,三千青丝仅用一只通体雪白的玉兰簪子随意的挽在肩后,及腰的长发倾泻而下,优雅曼妙的身姿透过钳着鸾鸟金边的屏风映进了江寒的眼底。
江寒怀中抱着剑,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女子像是有了感应,朱唇轻启:“说吧,何事?”
江寒一惊,快速睑去眼底神色,低头禀报道:“主子,今晨早朝上,御史大人将昨日之事上奏,离皇大发雷霆,眼下太子被下令禁足在府内。”
沈铃兰缓缓睁开眼睛,一双深色的瞳仁看不出任何情绪,眸底黑沉沉的,像一潭死水,仿佛多看一眼,就能把人吸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抬起手轻轻地拂了拂搭在身上的狐裘绒毯,语调微凉:“本宫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江寒厌恶的蹩着眉头,不解道:“主子,您就打算这么轻易放过他?”
沈铃兰朝他摇了摇头,漠声道:“现在这个时候想要他命的人可不止咱们,等着看吧。”
凉风习习,天边泛起了淡淡的雾霾,宽敞明亮的庭院里,一红衣男子站定在海棠花树下,他的眼前蒙着一块红布,嘴角还噙着一抹淡笑。
随着男子的动作,手中那支箭矢便被他抛出去,顺着投掷的方向飞进了壶中。
海棠花被风吹落,谢淮砚马尾上所系的红色发带也随风而动,扬起了一条好看的弧度,他单手摘下红布,长长的睫毛不受控制的轻颤了一下。
守在一旁的羽洛将手上的帕子递给他,并开口道:“主人,方才探子来报,五皇子正在暗中调查太子之事。”
“是吗?”男子轻轻擦拭着掌心,异常俊美的面容上依旧一片云淡风轻:“她留下来的痕迹你可都清理干净了?”
羽洛神色复杂的回禀道:“主人您放心,五皇子定查不到长公主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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