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扶陶公主

荆玉宫,暖炉鼎立,炉身鎏金铜铸。

地龙蒸腾之处温暖四溢,在隆冬时节也足矣养活一室娇花,恰似春日争艳,千般馥郁交织,在空气中丝丝入扣,让人不由得放轻呼吸。

狸猫崽子扭了扭肥嘟嘟的屁股,在柔软的雀裘上翻了个身,露出白白的肚皮和粉爪,睡的四仰八叉,呼噜不断。

松鹤忍俊不禁,蹲下身点了点可爱的猫爪,“还真是被殿下娇惯久了,连睡觉都这么会找地方。”

这件绞金雀裘,是前日越昌帝新送来的。

藩王进贡的珍品,据说还是广阳王自己养的孔雀,拢共就做成这么一件,越昌帝大手一挥就送进了荆玉殿。

赵至也喜欢,这几日用的都是它。

今晚下人们也是照例,将扶陶公主第二日要用的衣物送来暖殿熏香,要不是松鹤来看,还真得一会儿才能有人发现这小东西。

“福福啊,小祖宗~睡的倒香。”

松鹤熟练的把猫抱起,因为怕吵醒它,直接将雀裘当作垫子,一起抱了起来。

福福无知觉的甩了甩尾巴,睡的昏天黑地。

看的松鹤一阵心软,抱着就往正殿去。

正殿则更为华贵大气,云顶高挑,绕过玉质云屏,一座三尺青绿古铜鼎,里头正点着香,淡淡白烟萦绕,窗前落地长架上整齐罗列着古籍和珍惜玉简。

铜镜前,赵至阖着双眸,任由侍女为其梳发。

宫门外,一顶软轿落停。

宫人赶忙上前,掀起轿帘,“大人回来了。”

墨金色长靴迈出,岸柏应了一声,摘下头顶的冠冕递出去,宫人接过小心收好,尤其殷勤的擦了擦冠上那块具有象征意义的翡翠。

其他有品级的内官,帽上都是镶嵌红玉,阖宫带翡翠的只有一个人,荆玉宫,岸柏。

一个瘸了腿的阉人,却要人人唤一声大人。

只因是扶陶公主的内官。

岸柏没去正殿,而是先到偏殿净手,迎头却撞见了松鹤,一眼就看到了她怀里的雀裘,停住脚步。

轻声询问道,“这是怎么了?”

更深雪重,若是这个时候殿下要出门,保不齐会受寒,他方才进来时也并没看到有人备暖轿。

松鹤一出来就有宫人掌灯,她只顾低头,听到声音才看到岸柏回来了,松鹤看他那副眉头微紧的模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换了个方向,松鹤朝岸柏那边走去。

掌灯的宫人连忙跟上。

到了跟前,松鹤笑嘻嘻的打开雀裘,轻声说道,“铛铛~”

睡梦中的福福也很给面子的蠕动两下。

松鹤又被可爱到了。

给岸柏看完,她又赶忙盖住,“我怕殿下一会儿要看这小祖宗,哪里找它都找不到,结果躲在暖殿睡着了,这衣裳的丝线有些勾乱了,我索性就一起抱了出来。”

语气自然的仿佛这是一件寻常衣裳,而非名贵的贡品。

岸柏点了点头,“你先进去吧,我去换件衣裳。”

松鹤打量了他两眼,看他是官服,当即心下有数,低嗯了一声,转身抱着福福进了正殿。

“殿下。”

赵至睁开眼睛,铜镜里,女子肤白如雪与一头墨发形成强烈对比,五官精致,眉目如黛,刚刚沐浴过后的水眸十分潋滟,又锐利桀骜。

听着是松鹤的声音,赵至偏了偏头,从另一半镜中看到她小心翼翼的抱着自己的衣裳,不用多说也知道,一定是因为某个小东西。

侍女识趣的停下梳头的动作,赵至擦了擦用过香膏的手,接过松鹤怀里的福福,动作轻柔。

看都未曾看一眼破损的雀裘,轻声逗哄着,“是谁睡了一天还不醒啊,是福福~,对不对,福福。”

指尖点了点它湿润的小鼻子,赵至莞尔一笑。

松鹤也跟着弯了弯眼睛。

他们这几个人贴身的人,是最了解公主作风的,她能看上眼的东西不多,凡是满意了,都要上心几分,若是当真喜爱的,那更是无有不可。

殿下宠着这只猫,亲自取名,抚养,那一件雀裘而已,当然算不得什么。

若是分不清这些主次高低,他们也白得殿下宠信了。

“岸柏呢,还没回来?”

福福在赵至怀里乱拱,她轻轻拍了拍那个小屁股。

松鹤说道,“回来了,说是换过衣裳就来回话,奴婢瞧着他那样子累极了,眼眶都青了一圈。”

赵至抬起眼眸,声音又低又轻,“这件事,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唯有他替我走一趟。”

松鹤了然。

因为殿下的吩咐是,找到一个十二岁左右,无父无母,最好身世凄苦,长相上乘的男童,还要心性好。

赵至说了,这个好,不是要他纯善,也不是逆来顺受,而是坚韧,能经得起诱惑,受得了苦楚,因为一个流落在外十二年的“皇子”回朝,不是来享荣华富贵的。

真皇子如此,假的更甚。

越昌帝在位十二年,膝下子嗣不丰,只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赵至是越昌帝还在东宫时,与发妻司马娴的独女,发妻早逝,越昌帝对她愧疚异常,又是少年夫妻情深,所以对赵至极尽宠爱。

又因为是个女儿,更是毫无顾忌。

长子赵寰,十六,与她同岁,生母是东宫侧妃白氏,如今的成悒贵妃。

二皇子赵瑜,宋婕妤之子,三皇子赵颂简年幼,是越昌帝三年前寿宴,一番邦进献的美人所生。

她还有个皇妹,与赵瑜是同胞,性子同她亲兄长一样,看似不争不抢,整日里闲云野鹤,弹琴作画,与赵至惯没来往的。

赵寰到底占了一个长字,赵瑜又安静,颂简尚年幼,近年来在立太子这件事上,赵寰的风头越来越盛,已经到了一家独大的地步,白氏每天都要各宫嫔妃前往她宫中,一训话就是两个时辰,可又无人敢驳她面子。

不过,局势转折发生在一个月之前。

汝南郡守八百里加急,下辖郡县湖东州有一女子,做纺染生意,携天子玉牌求见郡守,书信一封,请陛下认子。

这事儿虽然荒诞,造谣圣上,按理都应该是直接斩首的,可是那块儿玉牌又实实在在不像假的,那男童自报十二岁,十二年前陛下登基前也确实亲征戎桀。

郡守摊开地舆图一看,这,这确实路过汝南边境。

报?万一陛下一句荒唐,他人头要落地。

不报?万一是真的,那东窗事发他也要人头落地。

这事儿就这样按了整整七日,那女子悲愤不已,以头抢地也无用,最后竟然直接告了御状,在郡守府前撞柱而死。

事情闹大了,这才报到了都城。

本以为是一场闹剧,谁成想陛下金口玉言,当朝认下了!

天子血脉遗落在外十二载!

此事一出,京都人心惶惶,什么言论都有,不过再怎么样,也得先把人接回来再说。

可是汝南偏僻,无精兵重臣,皇子身份特殊,那派谁去接,又成了一个问题,最后还是扶陶公主出面,说可以用故皇后仪仗,由她这个嫡姐的亲兵去接,这样不仅体面,更加彰显皇室慈爱,也避免了有心之人,先行接触皇子,吹不该吹的耳边风。

此乃万全之计,连越昌帝也甚感贴心。

至于朝中,有人支持,有人反对,那对赵至来说都无关痛痒了,毕竟她这个最大的“有心之人”,已经抢占先机了。

白氏害死她母后,只要赵至活着一天,当然不会让赵寰即位。

赵至也想过扶持赵瑜,但赵瑜难立,赵颂简身份尴尬。

赵至甚至想过自己上位,但她不是畏难,而是这条路实在牵扯太广,上至皇族礼教,下到黎民百姓,不知道要留多少血,死多少人,换来几十年的权柄,她死后,还确保不了后世子孙能否守住她的基业,又是一场争纷。

实在麻烦。

现在她找到了最称心如意的方法,既然找到了,那就要确保万无一失,她不清楚这个孩子的品性,也不想去赌,他身上到底流着赵越王朝的血,如果他有异心,那赵至的心血都将付诸东流。

权柄下移,她不肯。

要做,就做的彻底,天下人焉能想到,赵至打算在众目睽睽之下上演一出“狸猫换太子”。

所以她让岸柏去找,找到一个符合条件的孩子,完完全全,为她所用。

至于她的这个四皇弟… …

赵至意味深长的薄唇轻抿着,墨发从肩头散落,发梢儿被福福当作玩具,拨来拨去,松鹤见状,想上前替她抽出来,被赵至摆摆手拦下了。

“随它去。”

赵至说道,“那雀裘它喜欢,让人裁好做成垫子给它铺着吧,做软一些。”

细指拎起福福的两条小短腿,晃了晃,“好不好~”

“喵~”福福叫。

松鹤也低下头,对着福福说道,“好。”

赵至乐的看了她一眼,刚抬头,玉屏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岸柏褪下绯红官服,换了一身月白的常服走进来,面如净瓷,腰肢纤细,身高腿长,哪怕行走不便,也让人觉得轻盈,浑身透露出一丝不苟的讲究。

他爱干净,赵至知道,不论何时何地都会衣衫平整,清清爽爽的来见她。

赵至抱着福福起身,松鹤扶她走到榻上坐下。

“怎么样了?”

岸柏说道,“条件资质都合格的,一共找到三个人,年岁上相差不大,可是心性,一时片刻只能得见皮毛,难以定论。”

赵至点了点头,这也是最难的,她虽不求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个十全十美的,但总要尽力,她没多少时间了。

“人在哪里?”

赵至想亲自去看一看,越快越好。

岸柏没有一丝惊讶,反而嘴角挂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牡丹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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