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江洵舟罕见的没有说一个词。
江维面带笑意轻摇着扇子。
他是了解自己儿子的脾气秉性的,江洵舟虽不像江淮远那般清高,但公子哥的傲气还是有的,心中有不满绝不会憋着。
看这装作若无其事的表现,定是墨家姐妹的才能镇了他一镇。
“洵舟,今日在墨家,与两位小姐相处得可好?”
“好得很。”
江洵舟的含糊其辞让江维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想法。
这孩子打小就是这样,平日在外面,遇着了什么趣事,回家一定迫不及待地讲给他听,被人欺负了从来不说一个字,只自个偷偷地练功夫。
江维倒不是觉得墨家这两位小姐能欺负他,这两位小姐皆有世家风范,知书达理,不会故意给他难堪。
应是技不如人,自惭形秽。
“墨大小姐的才貌品性自是不必说,可惜了是个姑娘家。”
“若是男儿,前途不可限量。”
“洵舟,你可比她差远了。”
江洵舟听这赏识的语气,不禁想起来前几日,他第一次知晓父亲给他安排的这门婚事时,父亲怼的他那句:“墨家大小姐配你,绰绰有余。”
那时与此刻,对他的嫌弃简直如出一撤。
江维不知是无心还是刻意,没有看他的脸色,继续赞叹道:“我看那位墨家二小姐,也是人中龙凤。”
“剑舞舞得甚是漂亮,步伐轻盈,剑法娴熟,翩若惊鸿,宛若游龙。”
“后来交谈时,她知你对武学有兴趣,想与你比试一番,我便答应了。”
“她可有向你提及此事?”
原是墨泱摸准了父亲江维的喜好,又得了他的允诺,才在投壶时丝毫没有手下留情。
好生机敏的二小姐。
江洵舟吞吞吐吐地回道:“提了,比的是…投壶。”
“结果如何?”
江维以扇遮面,只露出那一双笑眯眯的丹凤眼。
“父亲你明知故问。”
父亲是吏部官员,看人的眼光异常的准,不会看不出来墨泱和自己的差距甚远。
江维开怀大笑。
“父亲就喜欢取笑孩儿。”
江洵舟习惯了父亲见到贤才时的赞不绝口,也知道自己在江州这人才辈出之地,算不上什么人物。
父亲说的是事实,没有贬低他的意思,但他听多了还是觉得有点不服气。
这么多人才,怎么就不能多我一个。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他偏偏得了个纨绔子弟的名声。
江维拍了拍江洵舟的后背,“幸亏你这相貌,像你母亲多一些,不然这墨家女婿的位置,怕是轮不到你。”
父亲这是在…夸自己吗?
怎么听着这么怪。
江洵舟的母亲来自锦州,临近边陲,锦州出落的美人不似江州女子温柔婉约,而是带着异邦情调的明艳动人。
不过年轻时的江维,也是温文尔雅,美如冠玉,又擅词曲,才在一众人中得了母亲青眼。
“墨家家主不是攀附权贵之人,只想给女儿寻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
江维这话说得含蓄了,他看得出,墨闻对一些士族门阀的态度称得上是不待见。
他看着江洵舟正色道:“洵舟,任重而道远啊。”
已是入秋时节,夜风起,凉意袭来,江洵舟匆匆添了件外衣,便跟着家丁来到父亲所在的庭院。
“父亲,找孩儿何事?”
“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想问问你的想法。”
“之前不是还对婚事心有不满?”
江维以一种闲聊的语气做了开场,彷佛只是没事做找他来说说话,但江洵舟了解父亲的性子,单独找他过来一定是有事相商,这么做只是不想让他觉得太有压迫感。
既然父亲问了,那便直言相告,虽然听上去很没面子,但这里也没有外人。
“嗯…那是之前…”
“孩儿有眼无珠。”
江洵舟突然这么耿直,令江维哑然失笑。
“那这是对墨家大小姐非常满意了?”
“父亲的眼光总是极好的。”
江维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看你之前的反应,我还以为你是有什么别的心上人。”
“啊?” 江洵舟的耳根刷的一下红了。
“哪里的事,孩儿接触过的人,父亲又不是不知道。”
“你的私事为父可从不过问。”
知子莫若父,江维不过问,到底是看出江洵舟八成还没这个心思。
但他也担心万一他看走了眼,两家闹的不和,麻烦可就多了。
“那父亲为何突然想起给孩儿安排婚事?”
“你年纪也不小了,淮远在你这个年纪,担的事可比你多得多。
“别总想着还像十五六岁那般恣意妄行。”
“我还以为父亲对洵舟不满,想早点儿把我卖掉,不管我了。”
江维调侃道:“也有那个意思吧。”
“父亲…”
结束了父子之间常有的说笑之后,江维话锋一转,“话说回来,你对家中的事务还熟悉吗?”
江洵舟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不太记得了。”
“那你从明日起,跟着淮远多学一学。”
“他嫌我碍手碍脚。”
“那是因为你自己不学无术,怪不得别人。”
“总以为有人为你撑着。”江维毫不客气的说道。
江洵舟的小心思被父亲点破,有些羞愧。
但他知道父亲还是宠他的,小心翼翼地问道:“那父亲亲自来教我好不好。”
“再说,长兄的可比我有能耐的多,大抵也是觉得我才疏学浅,带起来费劲吧。”
说起江淮远,江维是有忧虑的。
江淮远作为长子,不能像江洵舟这般行事随意,他又是个要强的,凡事必当做到极致才满意。
江淮远在仕途上也是顺风顺水,没受过什么挫折,江维一直担心,这样反而不好。
弓满则损,月盈则亏。
这也是即使当下江洵舟心不在朝堂,江维也不介意他在外多历练历练的缘由。
再者江淮远的身世有些特殊,江维没瞒过他,只怕家中其他人多嘴,不曾公之于众,唯有他们父子之间知晓。
可他最近又觉得,一直对江洵舟隐瞒此事也并非良策,江洵舟已然成年,倘若日后从他人口中知晓了江淮远的身世,难免兄弟二人心有嫌隙。
江维犹豫着要不要将陈年旧事告诉他。
江洵舟则见父亲半晌都没有接话,心中有些忐忑。
他又说错话了吗?
“父亲不得闲的话…那我还是跟着长兄吧。”
江维正要发话,却被一声急切的呼喊打断了。
“家主!”
二人谈话的凉亭外,有一女子惊慌失措地小跑过来。
来人是芸枝,江家三小姐的贴身侍女。
江维面有不悦,“不是说过了,不许来打扰吗?”
芸枝低着头,不敢看他,“奴婢知错,可小姐她…家主您还是去瞧瞧吧。”
江维看着她因心中慌乱而语焉不详的模样,略微挑了挑眉:“洵舟,你先回房去。”
“剩下的事,改天再说。”
“是,父亲。”
江洵舟虽忧心妹妹的状况,却也不敢忤逆父亲,只得默默离开。
江家三小姐,名弦清。
自从前几年染了一场大病,落下了病根,身子一直不见好。
江维因此没少四处奔波,寻遍名医为她诊治。
江维也知沉疴难除,大夫也嘱咐多让她在家养着,少出门去,辅以药物调理,会慢慢好起来。
江弦清正值豆蔻年华,,江维看她被锢在家里无聊,也于心不忍,奈何自己分身乏术,大公子也是琐事繁多,多数时候是江洵舟趁下人不注意,带着三小姐出门。
有几次被江维撞了个正着,江洵舟也是挡在妹妹面前,说全是自己的主意,与弦清无关。
近日天气转凉,江维特意告诫江洵舟莫要带妹妹出府,奈何江弦清身子太弱,还是夜里休息时着了凉,染了风寒卧病在床。
所幸并不严重,江维记得,原本已好得差不多了。
“弦清怎么样了?”
“小姐她…不太好。”
“用晚膳时还好好的,约摸到了亥时,小姐突然说身子难受,奴婢不敢耽搁,就去找您了。”
江维快步走进屋内,却见江弦清半卧在床榻上,脸上毫无血色,神情痛苦。
他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轻轻地拭去了女儿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父亲…”
江弦清的声音细微到几乎不可察。
“先别说话。”
江维看到她这副饱受折磨的模样,内心又如刀绞,他握着女儿的手抚慰道:“父亲在这里。”
“大夫马上就能过来了。”
“一会就没事了。”
江弦清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
江维温言安抚一番后,放轻脚步退到外间,沉着脸向众人询问道:“大夫呢?”
“已经让家丁去找了,但时辰不早了,要多等一会。”
回话的是管事陆临,他常年跟在江维身边,见多识广,并不像其他侍女那般张皇。
“小姐今日都服用了什么东西?”
侍女芸枝见江维脸色凝重,大气也不敢出,垂着头回道:“回家主的话,都是平日里用的膳食和药。”说罢又毕恭毕敬地递上一张有折痕的宣纸,“家住,这是抓药的方子。”
“药碗端过来。”
芸枝从一旁的红木桌上战战兢兢地拿起还未收拾的瓷碗,双手举过头顶奉上。
江维扫了一眼药方,又闻了闻残留的药渣,蹙起了眉头。
这药有问题。
江维虽然医书看的不多,但这些年为给女儿调养也是尽心尽力,对常用的药草还是熟悉的。
药方上这些用于祛寒解毒的草药不会有这么古怪的味道。
“你可仔细检查过小姐服下的东西?”
芸枝听到此话,心中紧绷的那根弦一下子断了,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带着哭腔哀求道:“是奴婢一时失察,还请家主责罚。”
“责罚?”
江维的语调陡然升高,使得在场的下人无一不胆战心惊。
别看家主平日里总是一副笑容满面,平易近人的温和模样,可下人们都清楚,若是触及到他的底线,他绝不手软。
江弦清,乃是他的掌上明珠,自幼便备受宠爱。
虽说江家家主身居高位,必然是明事理,辩是非之辈。但如今在他眼皮子底下,有人心怀不轨,将矛头直指他的亲生女儿,任是天下哪一位父亲,都不会善罢甘休。
无论这骚乱的主使是谁,都和作为贴身婢女的云枝脱不了干系。
“你跟了小姐多年,却连小姐是不是服用了不干净的东西都不知道。”
“来人,逐出府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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