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书信

第二十九章书信

祝雩一路记事,歇笔的时候就靠在软垫上,抬头望着车窗上悬挂着的平安符出神。

从前乐真从未给她去求过这个,这次或许是因为去战场上,多有凶险。

这里便有一个问题:若乐真只是想和自己做表面夫妻,如大婚那时默认的一样,只需被尊重,不落面子,其余的一切都随自己所愿,那完全不必去求这平安符来。若是真的想通了,觉得自己和其他人不同,至少在和亲一事上,嫁给自己是不同的。那送完符之后,总该有几句话交代。

可是乐真半句话都没有。

这算什么呢?

“你到底怎样看我呢?”祝雩伸手去够平安符长长的流苏,轻叹道:“是报答?”

几乎是一想到,祝雩就自我否定了这个词。若是报答,乐真一般都会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一如她半个月前正式在祝家神庙担任祭司时,就和她讲明了:“作为答谢,若有所需,义不容辞。”

且这平安符,也是很不容易求得的。饶是她身为祭司,也需要走很费心力的一番流程。

但是既然愿意为她祈福,多少是喜欢她的吧?

好吧,就算不说喜欢,至少是有那么一点点担心她的吧?

如果担心,那便就可以算做上心?就是说乐真的心上,还是有她的?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就是不和她说呢?

所以其实,大概可能,还是自己想太多。

祝雩苦恼之余,拿了块点心吃。吃点心的时候,便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她认识的人中最爱点心的那一位。

说起来,符言遂和他夫人周莛心倒是腻歪得很。

当时符言遂直言拒绝和亲,说是心上有人,便正是这位周小姐。二人相识的具体细节,她还没来得及细细打听清楚,但是二人日常无比恩爱,确是整个尚书院都知道的。

无他,不过是符言遂不再到处和人打赌、帮人办事都是要别人给他带街市上的点心作为回报了。不难理解,家中有贤妻,又怎么会可怜兮兮到处求糕点?

而且坊间传闻,符言遂这个人,在家中与周小姐相处之时,风趣健谈之外,更多了一份柔情蜜意在。加之周小姐本就是个有才情的,和他也能聊得来。见过他们二人相处的人,都说瞧见他们看向彼此的眼神,便深知这鹣鲽情深的佳话,是名不虚传。

祝雩又是一声长叹,她和乐真如今这不冷不热的,真要怪,也该怪她自己,做不到符言遂那样。

往日,她只知乐真从不主动,可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固然,她为乐真做了许多许多事,可是她也未曾亲口说过,至少未曾有一次郑重地说过:“因为我喜欢你,所以做这些。”

甚至在新婚之夜,还和乐真说什么“意愿”,推开了她。

若她是乐真,必然也不敢当自己喜欢她的。

祝雩越想越觉得头疼,越觉得头疼越止不住想。

其实,乐真也还是很不错的了,如此照顾着她的“意愿”。可是她现在的意愿已经变了,若是再有一次“吉时”,她必不会惊慌地起身,和人说那些大道理……

那不若现在就说!

祝雩立刻取来信纸,提笔就给乐真写了封信。没有过于缠绵的词句,只是简单报了个平安,说了些一路的见闻。最后犹豫了半天,还是加了一句:“于林之下,遥问卿安。努力加餐饭。”

此“林”非彼林,此“问”也非彼问。

祝雩看了几遍之后,觉得虽然日常,却也委婉地叙说了她的衷肠。乐真能看明白,且不会觉得太过露骨和刻意。念及此,她对自己写的“家书”突然得意起来,并立即信使把信送出去。

祝雩望着信鸽飞远,幻想着乐真看到信时候的样子,头疼都好了不少。

但愿,从来不晚。

约莫一周之后,祝雩收到了乐真的回信。

她自己是洋洋洒洒写了两三页,本以为乐真的回信不过就两三句,和这个人说话一样,能少说就少说,要么干搓不说。但是拆开来一看却发现,竟然也有两页纸。

祝雩在信中写了南行一路看见的风光,乐真便回了些京中的景致。她不怎么与人往来,除了祝符和神庙,也几乎不去其他地方。可是祝雩看她的信,却觉得她逛遍了整个京畿一带。

祝雩提到自己在修史书时的所思所感,乐真便也相对地谈了一两句她修编《祭司通典》时的发现。祝雩也是看到这里才知道,刘管家说乐真在书房中一坐就是半天,原来早就不是在学习神圣书体,而是在修书。

确实,东壑国的祭司仪制并不比西峰国少,更不比西峰国差,只是因为没有被系统地整理过,所以总是显得杂乱无章。修一部《祭司通典》出来,以为后来人资鉴,实在是件好事。

祝雩在信中说自己一切都好,还暗自夸赞了一番给自己收拾行李的乐真思虑周全。乐真便也写到她在京中一切安好,族老们未再有起事的心思,祝府的神庙一切也都顺利。

看了半天,祝雩也没见她对收拾行李一事定义为一种“回报”,不由得眼前一亮,心跳也不自觉地变得更快了。

因为马上就到结尾了。

按照乐真回信的这个写法,都是与自己所写的内容相仿,只不过是所见所闻掉了个边。

那最后一句,她会怎么回应?

“于嗟洵兮,劳烦挂念。”

祝雩紧紧地皱起了眉,这是什么意思?

“于嗟洵兮”,是说真的路途遥远,彼此间隔南北,还是意在隐去了的下半句“不我信兮”。若是后者,不能实现的又是什么?

“劳烦挂念”,是真诚地感谢她这封信,并且为被记挂着而心中温暖,还是在隐晦地说日后不必再劳烦她思念?

又或者,这两句话单纯就是为了对上自己的那两句,没有任何言外之意。

祝雩觉得自己已经不正常了,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八个字,怎么能想出这么多种解释方法?

难怪东壑国记史的时候,都要求述而不作。这如果是边述边作,怕是后人光写注都会冒出来千百个版本。

祝雩正苦难着,忽然想起,自己还写了一句“努力加餐饭”,那按照道理……她重新捧起信来读,可是前前后后、反反复复看了三四遍,仍旧是没找到对应的句子。

罢了,乐真回信就不错了。且祭司所学,多与诗书无关。

她如是自我安慰着,将信小心翼翼地叠好,却突然发现,信纸本身是折叠过的。且是按照另一种方法折的,和塞进信筒里的并不一样。若是不仔细看,还看不出。

祝雩的动作一顿,她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事情,端坐起来,手指缓慢地,沿着不怎么明显的旧折痕,将两页纸按照那个淡淡的折痕折好。此时,在信纸的背面,那些细微的划痕变成了字。

连起来是——

“会面安可知。”

祝雩觉得这简直就是,绝处逢生。她几乎是立刻激动地站了起来,“砰”的一声,前额磕到了车厢上。

但她丝毫不觉得疼痛,因为她听见马车的侧窗外传来一阵她熟悉的脚步声。

她的心越跳越快,既想打开窗去看,又怕不过是自己的幻觉,空欢喜一场。

好在,车轓很快就被轻轻扣响。

“祝大人,定国公主殿下到。”

1. 车轓(fān)就是马车两边的挡板,祝雩是靠窗坐的,所以敲两侧的挡板会比敲车门更直接。

2.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行行重行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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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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