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与共
祝雩和乐真一周前进入了南疆地界,现在已经在大军驻扎地安顿了有三天了。本来是军中特意为她们搭建了两顶帐子,祝雩虽觉得一顶便够用了,却不敢贸然决定。思虑再三,还是委婉地同乐真说了一下,二人住一起相互也能够有个照应。
于是乐真便当即去找了军中负责的尉官,说明了二人的关系,“我们已经成婚,一顶足矣。”
祝雩自然是追着她去的,她说完之后,立刻附和道:“是,一顶足矣。既在军中,一切从简即可,我与祭司皆非糜费之人。”
见二人如此通情达理,尉官简直求之不得。于是,祝雩便和乐真共居于一帐之内了。
南疆不同于京城,这里的气候也非书中所写的那般多变,到了地方才发现,早晚都是十分炎热的。即使现今是秋冬时节,此地却如同在夏日一般。乐真带来给祝雩的秋衣,她只穿过一次。那时乐真见她热得出汗,当晚就给重新又收了起来,途中再没拿出来过。到了营地后,因为太阳的光芒过于刺眼,几件秋衣便被撑起来挂在架子上,长长的袖摆也能勉强遮挡几分日光,总算是有了些用武之地。
午间小憩时,祝雩看着那些秋衣,忽然想到了曾经读过的两句词。
「欲寄君衣君不还,不寄君衣君又寒。」
「寄与不寄间,妾身千万难。」
乐真此来若是为安魂之事,大可以再后延几日,不必快马加鞭地赶过来。因为安魂典礼一般都是在几场战役打完后,双方默认先停止、打扫战场之时举行。而现在才刚刚交战不久,安魂典礼少说也需要等个十数日。
所以,那时候她的猜想,理应并非是自作多情。
她心中想着事情,手指不自觉地为怀中的乐真轻轻地顺着长发。乐真本来就没睡着,经由她一动作,索性睁开了眼睛。
祝雩觉察到乐真动了一下,几乎是立刻停了手,颇为歉然道:“吵醒你了?”
乐真摇头。
祝雩想起她午前困乏的样子,关切地问道:“那是睡不着?”
南疆闷热,湿气重,搅扰得人很不舒适。即便头脑昏沉,倦意压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但在这样的环境中,也会因为觉得胸闷气短,而辗转难眠。
乐真虽然一直没有表现出不适应来,但是这几天用膳的时候,明显动筷子更少了。
念及此,祝雩又道:“我曾见过一些关于安魂仪式的记载,仪式繁琐,且耗时很长。虽然仪式还需再等些时日才能进行,但在那之前,你还需好好休息,每餐多吃一些,才有精力。”
乐真道:“不妨事。”
“哪里不妨事?”祝雩还是忍不住念叨:“还是多吃一些,若是膳食不合胃口,便告诉我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这是军营。”乐真在“识大体”这一方面,从来不输与人,“你来记史,我来安魂,其余的都是些无关之事。既然是无关之事,随意些也无妨。”
祝雩反驳道:“怎么能说是无关之事呢?记史与安魂,就不用进膳了吗?”
“不必因我到处添麻烦了。”乐真还是觉得不妥,在军营中挑三拣四算怎么回事?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祝雩不自觉地顺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我从未觉得你是麻烦。”
“不在于你。”乐真伸手理了理头顶被揉乱的碎发,“在于众口。”
“你多半是想吃些清粥。”祝雩在军中也有些旧交,他们都是豪迈之人,不拘小节,她觉得借个炊火并非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总不至于有人会因她给自己夫人做饭而参她一本吧?
她道:“既然如此,我不过是替你煮碗清粥,众口能如何传?又不是大鱼大肉,更不是什么千年的老参、万年的灵芝。”
“我不喝清粥,这样便很好。”乐真昔日在神祠中,听过许多人跪在神前祈求原谅的告罪。其中涉及传了流言蜚语导致他人不幸、自己内心难安的,占去了一多半。
万事还需谨慎,尤其是在战时。
祝雩见她如此执着,便退了一步道:“那日后每餐只动十次筷子,不然我就为你下厨了。”
乐真道:“上次夜间我腹痛,你还记得吗?
“是,那时候我是说过,你若是吃不下了,便直接同我说,不用强撑着自己。”祝雩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可是军中的餐食,分到我们这里的,你已经和尉官说了减半了。我也吃不了那么多,便也由着你了。可是减半之后你都只吃了一小半不到,长此以往,会因过于虚弱而生病的。”
“我便是生病,也不会影响安魂仪式。”乐真之前在西峰国也总是如此向大祭司保证的。每次大祭司听到这句话,便不再唠叨。
“我现在关心的并非是安魂仪式如何,是你如何。”可是祝雩不同,她听了这话莫名地气不打一处来,“你若是生病了,我会……总之,你顾好自己的身体是最重要的。”
此时此刻,二人贴得如此之近,即使祝雩没有将那句“我会担心”说完整,她的心跳声也出卖了她。
天气真热啊。
乐真侧脸开始染上绯红色,正想轻轻地从她怀中移开了一些,外面突然一声惊雷,祝雩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乐真有些透不过气,虽然没有把人一把推开,却低声道:“不必如此,我不怕打雷。”
“我怕不行吗?”祝雩本是开玩笑,谁知刚刚松开一些,却被人立刻主动抱住。
“那就……抱着吧。”乐真说着,还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动作有些僵硬,颇为不熟练。
祝雩忍不住笑了一下,怕乐真发现不对,又连忙埋首在她肩颈之间。乐真见此,便继续轻拍着她的背。
“是为了答谢我在冬日暖着你吗?”祝雩觉得自己很扫兴,但是扫兴也总比误会强。
“你不怕打雷?”乐真没有直接回答。
“怕又怎样?不怕又怎样?”祝雩问道。
“不会怎样。”乐真这回答了,和没回答压根没差。
若是之前,祝雩定然就此打止了。但是这一次,许是外面铺天盖地的雨声使得帐内氛围变得有些旖旎,她便又问了一次:“这个拥抱是为了答谢吗?”
“那你呢?”乐真仍旧没有直接回答:“你在冬日抱着我,是为了什么?”
“若我说,是为了你。”祝雩觉得这样绕圈子很没意思,她从乐真怀里钻出来,双臂一撑,和乐真一上一下地对视着,“冬日抱着你,若就只是为了你呢?”
“那我便也一样。”乐真再次碰上这样炽热的目光,却没有像之前那样选择偏开头去,“我也可以,只是为了你。”
祝雩心中一动,低头在她额间亲了一下,“再有这样,与什么和亲无关,也是为了你。”
乐真眨了眨眼睛,缓了一会之后,双臂攀上祝雩的肩,在她的下巴上亲了一下,耳朵红透了依旧毫不示弱地道:“礼尚往来。”
祝雩怔了片刻,温柔地吻住她,“嗯,是,来而不往非礼也。”
细碎的吸气声和呢喃耳语,随风消融在雨幕里。
「欲寄君衣君不还,不寄君衣君又寒。寄与不寄间,妾身千万难。」——姚燧《越调·凭栏人·寄征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与共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