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上没有一丝痛感，好似漂浮在空中……
姬发觉得自己或许昏过去了一会儿，可仿佛须臾间就清醒了，他猛地睁开眼睛，试图翻身坐起，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在空间中悬浮游荡着。
他环视四周，一片混沌，没有看到一处落脚地，有白雾在眼前缓缓的飘过，显得一切都虚无缥缈。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阴曹地府？难道我是死了吗？姬发在心里想，他尝试着向周围挥动胳膊和腿，发现自己的疲惫和伤口也都消失不见了。
他记得自己是冲向了殷郊的法相，用身体迎上挥来的拳头，随后还未感觉到疼痛，就觉得眼前一阵白光闪过，彻底失去意识，再醒来时就到了这儿。
“殷郊，你在这儿吗？”
拿不准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姬发小心的弓起身子做出防御姿态，一点一点朝前移动，寻找殷郊的身影，白雾随着他的走动越来越浓，像是在隐藏着什么东西。
没有人回答他。
姬发屏息凝神，压制住自己的心跳，终于模糊的听到了一丝轻微的呼吸声，很有规律的从远处雾气更浓的地方传来。
这是属于另一个人的呼吸！
姬发顾不得是否会有危险，立刻朝着呼吸声的方向冲了过去，白雾随着他的跑动的方向越来越浓，几乎伸手不见五指，随后在他一脚踏入某个地方之后骤然散开——
迷雾之下，露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殷郊！”
是殷郊，他穿着白色的单衣，松松垮垮的系着，隐约间露出了胸口若隐若现的肌肉，衣摆下双腿盘坐，身姿端正，静静悬在稀薄的雾气之中。
他闭着眼睛，长发未束，乌黑微卷的头发随着微风，轻轻的晃动着。
“殷郊？”
姬发喊着殷郊的名字走了过去，殷郊对他的呼喊全无反应，待姬发靠近了定睛一看，才发现殷郊的脖子上鲜血淋漓。
但又和普通的结痂不同，殷郊脖子的伤口上，鲜血仿佛在有生命的蠕动，像是在把头颅和躯体拼凑拉拢——殷郊双目紧闭，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也分外苍白，像是一个死人。
姬发瞳孔猛的一缩。
除了一丁点儿微弱的呼吸声，姬发感受不到面前这个殷郊的一丝生息，他本想伸手去拍殷郊的肩膀，可又担心触碰到可怖的伤口，手指几经犹豫，最后只把手搭在了殷郊的肩膀上，又叫了几声殷郊的名字。
不知是不是他的呼唤有起了作用，殷郊居然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只是眼瞳之中没有焦距，死气沉沉的一片。
“你……是谁？”
殷郊缓缓地说话了，他的声音像是被拉破的风箱，根本听不清楚说的具体是什么，但是姬发太熟悉他了，还是辨别出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我是姬发！你还认得我吗？”
见殷郊能对他说的话有反应，姬发心里才稍微放心了些，虽然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但是既然殷郊也出现在这里，他就得带着他一起走。
“很冷。”殷郊却没有回答姬发的问题，他低着头自言自语，“我又是谁？”
姬发愣了一下，试探着伸出五指在殷郊面前晃了晃。
“能抱抱我吗？”殷郊完全没有看向姬发的手，他继续低声说话，嗓音依旧呕哑，“冷。”
姬发心脏轻轻的抽动了一下，心中莫明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他伸出双手，小心翼翼的避开伤口，捧上殷郊的脸颊，缓慢的将他的脸抬起来，看向自己。
接触到殷郊皮肤的一瞬间，姬发感觉到了透过手掌传来的彻骨的冰凉，这绝对不是一个活人该有的温度。
“暖和。”
殷郊的表情动作堪称乖巧，顺着姬发手的力道望向他，没有一点儿挣扎或者抗拒，甚至主动用脸颊贴着手掌蹭了蹭。
姬发手微微抖了一下，他这会儿才猛然察觉，自己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能仔细的看过殷郊的脸了。
他见过很多不同模样的殷郊，从少年时期的青涩，到长成如今他最熟悉的模样……但眼前这个殷郊好像又有所不同。
姬发抬起手指，轻轻的顺着殷郊的美人尖往下，再到眉弓，然后划过眼皮来到鼻尖，最后停在了冰凉苍白的嘴唇之上，指尖传来冰冷但柔软的触感，如同有人用羽毛在姬发的心尖扫了一下。
殷郊一直没有动，眼珠缓缓抬起看向姬发，聚集起了一些微弱的光晕，长相还是姬发熟悉的样子，可神态却完全陌生。
姬发终于明白哪里不同了，现在的殷郊，像个懵懂的稚儿。
“我觉得你现在最多五岁的脑子。”
姬发手指微微发力，往殷郊的唇中摁下探入，触摸到了口中的舌头，指腹下依然是麻木，没有任何一点生机的触感，可是不知为何，姬发居然在那一瞬间很想亲吻它。
他的确这么做了。
他的体温透过唇瓣传入了殷郊的皮肤，渐渐的将那双冰冷苍白的唇也带起了一点温度。
殷郊没有闭眼，或者说他不知道为什么要闭眼，姬发注视着那双眼睛，觉得大概现在的殷郊根本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你得想起我。”一吻毕，姬发没有远离，他和殷郊贴着额头，继续用自己的温度去温暖冰冷的殷郊，“然后我们要一起离开这里。”
殷郊的身体微微的颤抖了一下，体温的触感像一双温柔环抱他的双手，把他往怀中护，尽力驱散他身上的寒冷。
好熟悉……
有什么感觉突破头脑而来，殷郊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的姬发，身体发出了一阵颤抖，他脖子上的伤口因为这阵颤抖扩大，仿佛有生命的血液向四周游移，将两人包围起来。
姬发从未见过如此奇幻的场景，可他没有时间感到害怕，他条件反射的收紧了手臂，跨越最后的距离，彻底把殷郊拥入怀中。
紧紧相拥的一瞬间，姬发感觉到了彻骨的寒冷。
“嘶——”
殷郊的身体像冰块，寒意不止从皮肤上传来，更像是寒意化作一根根触手，透过皮肤刺入姬发的灵魂，将冰冷寒凉灌注，同时疯狂的吸走姬发的温度。
好冷！
姬发只觉得骨头缝隙里都像在一瞬间填满了冰碴子，痛苦得失去了知觉，或许他松开殷郊就没事了，可是——
“殷郊，你快……醒过来！”
姬发不能放手，他有一种预感，如果他放开了殷郊，那寒冷和黑夜将会彻底吞吃这个懵懂的魂灵。
殷郊就再也回不来了。
“嗬，嗬……”
殷郊的喉中发出一阵阵怪异的声响，他瞪大眼睛向着姬发的方向，眼底倒影出姬发在剧烈的寒冷中，痛苦到扭曲的脸庞。
他是谁……快想起来！
脖颈上流动的血液越靠越近，像一只丝质的茧，即将要把他和眼前的人一起缠缚绞紧，已经有一些粘稠的血丝线淌到了他们的皮肤上，带来一阵灼痛。
殷郊感觉到抱着他的人在这阵灼痛中全身发抖，可手臂依然有力，死死的扝着他的肩膀，坚持着带来持续的暖意。
他心脏突然开始狂跳，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殷郊混沌中生出了唯一的一个念头，好像这个念头被突如其来的冰封入冻土，在他心底埋藏了很久很久，如今在暖意之下，像烈焰一般炽热的要冲破桎梏——
不能伤害眼前的人，要保护他，哪怕是以生命为代价！
齿间发力——
“姬发！”
殷郊喊了出来，这声呼喊仿佛是雷霆万钧的重锤，的视线犹如破空而来的箭矢，戳穿了眼前的一片黑暗虚无。
殷郊怒视着已经攀附到姬发身体上，想要彻底吞噬他的血丝线，它们被震慑住，稍作停顿后去潮水一般的褪去。
“姬发…姬发……”
殷郊认出他来了！
疼痛随着血线的离开也逐渐消失，姬发缓过神来，因殷郊的清醒带来的喜悦，混杂着各种各样的感情上涌，重新给姬发的身躯灌注了力量，
他喘着气拼命扬起头来，一只手拽住殷郊的头发，把他的头往下按，让殷郊看着他的眼睛。
“殷郊。”
双方的影子终于都清晰的拓印在了瞳孔之中，姬发的手再次发力，拉拽着手中的头发，扬起下巴和殷郊接吻。
“姬发…姬发…”
亲吻中殷郊吼间依然在含混不清的呼喊着姬发的名字，姬发一口咬破了殷郊的舌尖作为回答。
血腥味弥漫，亲吻间溢出的血液，和殷郊脖子上的伤口渗出的血缠绕在一起，腐蚀了周围空灵的白雾。
虚空应声破碎！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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