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
姬发踢腿夹马，赤龙驹发出一声跟刚刚一样的长啸，然后向前冲去，以同样优美的身姿起跳，再次横跨了整个峡谷，落地后缓冲跑步减速，最后稳稳当当的停在了殷郊面前。
他走不了，不是不想走，是不能走。
因为殷郊还在这里，那些符咒困住过自己，那为何不能也困着殷郊，篡改他的记忆？他不能丢下殷郊，哪怕所有人都不信，为了这几天间隙中好像重新出现的少年人，他也得给殷郊最后一条退路，哪怕殷郊有弥天大错，也不能把他逼入绝境。
上一次他想离开，是想同杨戬一起去昆仑，寻找殷郊变成这样的原因和解决办法，当时没能走掉，但他拜托了杨戬替他完成这件事，所以他现在必须要等到杨戬消息，再对殷郊做出最后的评判，在之前，他不能随便走。
落地后还是有些体力消耗，姬发在马鞍上喘着气，脸蛋儿有点儿红，刚刚血压上涌的感觉尚未退去，他所相信的马儿成功两次跨越裂缝带来的兴奋感又涌了上来，让他脸上忍不住想露出笑意。
殷郊走过来拽他的马绳儿，帮他停的更稳，然后站在下面儿仰着头看他，突然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要跑呢。”
姬发心里突突的跳了一下，表情立刻僵住，在马上和殷郊对视，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三十米左右不算远，我用法术赶路定能追得上。”殷郊伸手捏住了姬发的脚踝，拢在掌心里轻轻的揉搓，他手掌的温度隔着袜子传到了姬发的皮肤上，“还好你回来了，不然我真的会打断你的腿。”
“……上来，说好的我掌绳儿。”短暂的沉默后，姬发平复了一下呼吸，把肺里的冷气吐干净了，才对着殷郊伸出了手，示意他坐后面，他知道以自己的体型，不太能把殷郊框在身前，所以还是选择了留后面的位置给殷郊，“到溪水上游去找点水喝。”
刚刚的插曲就像一个秘密，心照不宣的在两人之间划过了，都没有人再提。
殷郊应了一声，拽着姬发的手腕儿就翻上马鞍，那手的温度有些高，烫的姬发条件反射的抽手，但殷郊动作比他快，加了一分力气，握得更紧，根本甩不开。
等殷郊坐稳，一把搂住他的腰的时候，姬发才发现殷郊不止手掌烫，而是整个人温度都有点高。
“你梦里为什么叫姜文焕的名字？”
殷郊从后面握住姬发手腕，和他的手交握在一起捏住了粗粝的缰绳，在他耳边问出了这困扰了一天多的问题，同时双腿轻轻的夹了一下马肚子，驱动赤龙驹跑起来去寻觅水源。
姬发先是没明白殷郊在说什么，毕竟他对于自己梦里叫了姜文焕的名字这件事儿没有一点儿印象，但是随后他突然意识到了，有可能就是他在昏沉之中做的那个梦，说了句梦话。
初见那次，他和崇应彪打架，姜文焕来帮忙，他好像是叫了姜文焕的名。
而自然，梦的主角其实是殷郊，但在梦中他被梦魇住了，无论如何都没能叫出殷郊的名字。
“大概是梦见初到质子营的事儿了吧。”姬发一时半会儿没想出该怎么解释，最后选了一个糊弄过去，“那时候我跟他先认识，我还不认识你，有可能梦里跟他打了个招呼。”
“你打招呼叫他文焕，不叫姜文焕…”这
个解释蛮合理的，殷郊挑不出差错，只能悻悻的放开了姬发的手腕，但是那一瞬间，姬发还是听到了他这句酸溜溜的小声嘟哝。
“……你手规矩点。”姬发把殷郊过了一会儿就卷土重来的手按住。
“不。”
“……”
赤龙驹趁着两个主人聊天，顺着裂谷跑到了地势低一些的地方，很快找到了水源，邀功一般打了个鼻响，打破了马背上两个人的混乱。
“我先去水里洗一下，你把我衣服都弄脏了。”
姬发找到机会立刻翻身下马，边解腰带脱下外袍边走进水里，作势淌到水中洗外套。
只是在接触到水的一瞬间，他眼神锐利——因为他骑马折返，殷郊对他稍许放松了一些警惕，现在也没有跟的很紧。
他在水中……他和杨戬说过自己会尽可能靠近水源，这里水源充足，他寄希望于杨戬已经折返，就躲在附近。而殷郊此刻正牵着赤龙驹踱步在河边喝水，只偶尔搭一个眼神过来，笃定他不会跑后殷郊没有过多的注意他的动作。
可变故总是猝不及防。
赤龙驹喝着喝着水却像觉得有什么不对，突然抬起头来，对着水面打了一个如擂鼓似的鼻响，打破了安静的空气。
本来在埋头洗手的殷郊听到这一声立刻抬头，姬发几乎是感觉到两道宛如有实体的目光扎到了他后背。
姬发的眼皮骤然打了一个突突。
“姬发！”
下一秒，两个声音同时响起，都在叫他的名字，一个是炸开的水花中破水而出的杨戬，一个是意识到不对劲，快步往前冲了两步的殷郊想抓住他的殷郊。
两道劲风从前后同时扑着姬发而来，在即将被两人同时抓住到的最后一秒钟，姬发在心里说了一句杨戬对不起，迅速矮下身子一晃，朝侧边滚了一圈。
同时失去目标的两个人在空气中相撞，发出来听着就疼的骨头碰撞声，但两个人都没出声，殷郊迅速拔出青铜剑，挡住了杨戬召唤出来的三尖刀，青铜剑破风而来带着巨大的力量，居然震的杨戬往后退了半步。
殷郊又变强了。
杨戬和姬发同时意识到这个问题，殷郊的法术法力似乎又上了一个层次，若换在以前，他绝对不会是杨戬的对手，但杨戬看起来不意外：“你先走！”
为什么不意外？姬发有些诧异，他们没能沟通上，现在他在状况之外：“给我弓！”
趁着两人缠斗的间隙，姬发迅速借着水的浮力往前划出一段距离，利落的从地上爬起来。他找的方向很有技巧，是朝着赤龙驹去的，这里有唯一的一匹马，他目标很明确——要抢马。
翻滚过后，现在他与赤龙驹只相距一个人的距离，堪堪伸手就轻松的拽住了缰绳。
杨戬反应很快，掀开殷郊的同时抬手扔了一个袋子给姬发——虽然不知道姬发怎么猜到的，但是他确实带着给姬发的弓。
上次救姬发失败以后他回了一趟昆仑，和十二仙人一起弄清楚了现在的情况，他下山的时候是元始天尊特意嘱咐，让他带了一盏重弓给姬发，这会儿就在他的乾坤袋里放着，他来不及取出来，只能囫囵个连着乾坤袋一起丢给姬发。
姬发在空中一抖，乾坤袋立刻吐出了那一盏重弓，姬发握在手上利落的翻身上马，但赤龙驹显得格外焦躁，不停的在打着鼻响，冲着殷郊和杨戬战斗的方向刨马蹄，不肯听姬发的话。
“听话小马儿，事情搞定了我给你吃苹果！”
姬发一手提着弓，一手伏在马脖子上安抚性的摸了两把，效果立竿见影，跟他刚刚见到赤龙驹时它用头拱他的手一样，它居然真的安静了下来。
姬发心中一喜，顺势一扯缰绳——赤龙驹立刻撒开蹄子，朝着他想的方向窜了出去。
“姬发，你给我回来！”
姬发骑马远去的背影刺激到了殷郊，他冲着那个方向怒吼，甚至想追过去，可杨戬招式紧密，对他步步紧逼，让他喘口气都很难，显然是发现了他法术强归强，但用的并不是很娴熟，所以在疯狂的钻他的漏洞，指着他最弱的地方打。
殷郊的声音犹如洪钟怒吼，瞬间炸起了林子里许多飞鸟，姬发边骑着马往前跑边回头看，立刻意识到现在军营里的人肯定知道出了状况，应该已经在往这儿赶了，他和杨戬任何一个人都不能被拖在这里。
“杨戬——”姬发回头冲着杨戬喊，风把他身上白色的内袍吹得翻飞，在赤色的马上像一直跃跃欲试的白鹤，“去前面先跟我汇合再走！”
杨戬听到了，但连点头回应的精力都没有，他虽然比殷郊娴熟，可上古妖核是何等神物，短兵相接也并没有压倒性的优势，与其说是杨戬拖住了殷郊让姬发逃跑，不如说是殷郊拖住杨戬在等待援助，杨戬多被缠住一秒钟，就多一分被抓住的危险。
“先走，别管！”杨戬吼了一句，随后又是金戈相撞的刺耳声，听得人牙酸。
殷郊的爆发力越来越强，虽然没有什么技巧，可是愤怒让他像打了兴奋剂，杨戬久战渐疲，居然渐渐的落在了下风，被抓住漏洞对着肚子踹了一脚，踉跄的往后退了几步，他步伐一乱，自然破绽百出。
姬发频繁回头看着战况，刚好看到这一幕， 他猛地抬手，紧紧的捏着手中的弓回身拉开，咬着牙，下颔线崩得死紧。
殷郊，快住手……他在心里想。
可殷郊咆哮着，近乎看仇人一般朝着落地没站稳的杨戬挥剑扑上去——
再往前跑就是陡坡，这是最后一段儿平地，也是姬发最后的机会。
噗嗤——！
一支箭凌空而来，精准的瞄着殷郊的眼睛，深深的扎了进去。一瞬间剧痛袭来，鲜血迸溅，殷郊疼得发出一声惨叫，身体失控扑倒在地上，捂着眼睛滚了一圈，白色的前襟全被染红。
杨戬趁着这个机会稳住身形，随后将三尖刀插入水面猛地一扬，掀起一排巨大的水花，汹涌的朝着殷郊扑去。
眼睛受了重伤，疼的睁不开的殷郊没有一点还手之力，直接被大量的水雾压在了底下，锁住了。
杨戬本想锁住殷郊后把他抓走，可一回头他隐约看到后方树林里有绰绰的人影，看来是寻找殷郊的人来了，其中有一丝幽幽的绿色，显然是有会法术人也在其中。
出了一支箭的姬发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根本没停留，已经操纵着赤龙驹跃下了陡坡，消失在地平线上。杨戬略加思索，打算先去和姬发汇合，用枪画出一个水圈，瞬间水遁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姬发！！！”
在消失的前一刻，他听到了来自殷郊的怒吼，或许称作怒吼不太恰当——
更像是悲鸣。
??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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