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爱意

沈潼睁开沉重的眼皮,发现自己没去地狱也没到天堂,他身处一个陌生的房间,应该正是晚上,房间天花板上的灯还亮着,许是被人调节过了,此时撒下的光线并不晃眼,很是柔和。

沈潼吃力地眨了眨眼睛,手指无意识蜷缩着,睡僵的身体微微动了动,这才将所有感官调整归位,紧接着触觉也回归了,沈潼发现,他的手好像握着什么东西。

他缓缓侧头望去。

原来是床边还坐着一个人。

一个高大的男人坐在床边,他可能是累极了,趴在床沿睡了过去,由于方位问题,男人黑黑的后脑勺冲着沈潼,导致看不到五官。

沈潼目光慢慢移动,落在男人和他交握的双手上,与其说是交握,不如说是十指紧扣后,他的手被男人的大手捧在了手心里,男人握得很紧,两人皮肤相贴的地方甚至渗出汗意。

沈潼不需要看见,就已经猜到是谁了。

徐鹤洲。

只有徐鹤洲。

虽然沈潼嘴上总说着徐鹤洲不要他了,即使现实也的确是这样,告白被拒,徐鹤洲离开,两人再也回不到从前。

但同时沈潼心里也很清楚,徐鹤洲那种性格的男人,但凡两人还存在着资助与被资助的关系,即使厌烦他了,一旦他真的出了什么事,还是会出面管他的。

这不,男人这就来了。

所以他这是被救下来了。

沈潼苦笑一声,其实他根本就没想过自己还能醒来,他在服药前就去网上查过了,过量使用安眠药,超过六小时以上是很难抢救回来的。

可他还是被救回来了。

看不到头的日子,没有任何意义的生活,他又重新走回了苍白无一物的世界里。

想到虚无的未来,一滴泪落下,顺着皮肤掉进枕头里。

沈潼麻木地望着天花板,将自己的手从男人温暖的掌心抽了出来,他想,如果他的存在,只是让徐鹤洲被迫承担起一份责任,那他宁愿不要。

……

徐鹤洲是在沈潼抽手的瞬间醒来的,他守了两个晚上,每时每刻都不敢离开病房,何姨见他熬得双眼通红,甚至劝过他去休息,被他拒绝了。

他就是想自己守着,守着小孩儿醒过来。

徐鹤洲只知道,沈潼一天没醒过来,他便一天没办法安心,即使最权威的医生向他保证过,说沈潼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绝对不会有问题,但他依旧不敢松一口气。

徐鹤洲永远也忘不了那天晚上,暴雨滚滚而来,他在雷声响起后没多久,立即抓起钥匙赶回了别墅。

即使他还没想好该如何面对沈潼,可在那一刻一切都不重要了,他脑子里只剩下了唯一的念头——他要回去,他必须要赶回别墅,他的小孩儿最怕打雷了,他的乖潼潼,乖宝贝,最害怕雷雨天了。

爱或不爱,喜欢或不喜欢,所有对情感的定义在雷声炸响的那一刻都成了苍白,徐鹤洲只知道,他绝对不能让小孩儿一个人待在家,他必须要去陪着沈潼。

徐鹤洲在到达之前,甚至想过许多种可能,比如这么大的雷声,沈潼肯定吓哭了,毕竟小孩儿娇气死了,他可能躲在房间里,颤抖地抱住自己,或者聪明点儿,也有可能去找了何姨,让何姨陪着。

可都没有,他想象中沈潼可能有的反应,他一个也没有看到,反而,推开门后,他看见了一个安安静静平躺在床上的沈潼。

安静得仿佛睡死过去一样。

徐鹤洲第一眼没看出反常,下意识松了一口气,只觉得还好,还好,小孩儿睡了,没有被吓到。

然而当雷声再次响起,震耳欲聋得恨不能将天空撕裂时,徐鹤洲才注意到不对劲的地方——

如此大的雷声,以沈潼的敏感程度,按理说早醒了才对,或者说,就算是正常人、普通人,听到这么大的雷声,也该被吵醒了。

可沈潼依旧一动不动,他就那么躺在床上,两手平放在腹部,姿势板正得好似刻意摆出来的一样。

直到徐鹤洲余光瞥到床头柜上放着的一盒药,已经拆过了,吃得几乎一片不剩,咪达唑仑片。

意识到这是什么的瞬间,徐鹤洲面色煞白,他几乎吓得三魂七魄都离了体,失了往日的所有风度,猛地朝沈潼扑去。

男人将小孩儿从床上搂了起来,开始大声呼喊名字,使劲摇晃肩膀,怕晚一秒,人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潼潼,潼潼,醒醒潼潼!”

徐鹤洲从未有哪一刻如此恐惧、痛苦过,他感觉怀中的沈潼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布娃娃,怎么叫也不应,他不会哭了,也不会闹了,看,今天雷声这么大,都没吵着要他抱了呢。

徐鹤洲后悔死了,怪他,都怪他,不然怎么会走到这一步,看着沈潼惨白的脸,那双平日里亮晶晶的眼睛此刻紧紧闭合着,徐鹤洲恨不能让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流尽,让他去替沈潼受这些不该受的苦。

徐鹤洲不禁自问,满意了吗徐鹤洲,将沈潼害成这样你就满意了吗?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是吗?

他的乖宝贝,他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乖宝贝,他从一个不爱说话、性格古怪的小孩儿养成一个活蹦乱跳,笑起来盈盈可爱的小孩儿,多么不容易,付出了多少心血。

承认吧徐鹤洲,你就是爱他,你爱沈潼,不仅是占有欲,也不仅是喜欢那么浅显,你就是爱。

你爱他看向你时炙热的目光,仿佛虔诚得可以将整个灵魂献祭给你;你爱他年轻的灵魂,仿佛整个人生都是一张白纸任你作画;你甚至还恶劣地爱过他的孤立无援,这样你的从天而降会被神化,所有被人诟病的控制欲最后成了施与重视的目光。

承认吧,你就是爱了。

在这关键的时刻,终于想通了,恍然大悟了。昏暗的房间里,徐鹤洲猩红的眼眸中几滴泪落下,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怀中沈潼的面颊上。

“潼潼,不要睡。”

“不要睡宝贝,睁开眼看看我,不要睡。”

徐鹤洲口中一直喃喃重复着,内心的恐惧逐渐膨胀,却在触摸到沈潼还温热的手臂时总算是反应了过来。

对,医院,赶紧送医院。

徐鹤洲一把将沈潼抱了起来,他浑身不受控地颤抖,焦急地将沈潼抱出了别墅,直到放在车上,一路好几个红灯闯过去,才到达了医院。

……

徐鹤洲趴在床边睡得很不安稳,加上想到沈潼随时会醒过来,眯一会儿的时间里都在保持警惕,更别说他握着沈潼的手,感受到沈潼抽手的动作了。

掌心一空,徐鹤洲倏然醒了过来,他抬起头,起初一秒眼神还没聚焦,直到目光逐渐清明,徐鹤洲看见了沈潼翻身的动作。

小孩儿醒了。

小孩儿终于醒了。

徐鹤洲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急忙起身替沈潼掖了掖被子,由于担心沈潼的身体,他这几天熬得太厉害,一开口声音都是嘶哑的,但还是一股脑把所有话问了个遍:“潼潼?你醒了?有没有哪儿不舒服?渴不渴,我给你接点水?不对,我现在就去叫医生!”

“不用。”

然而沈潼只是闭上了眼睛,没有任何情绪道:“我没事,什么都不用。”

“潼潼……”徐鹤洲脚步陡然顿住,他凝视着沈潼背对他的后脑勺,意识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不仅是沈潼刚才说话的语气,还有……

徐鹤洲想到,比如还有刚才沈潼苏醒过来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叫醒他,而是在病床上转了个身,背对了过去。

沈潼没有哭,没有闹,也不再缠着对他说喜欢,他选择背对着他,只是这样一个细小的动作,已经给出了答案。

徐鹤洲好似这一刻才真正意识到,现在躺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有过两次自杀史的小孩儿了,沈潼这已经是第二次尝试自杀了。

到底是怎样的失望,才会连自己的生命都舍得放弃呢?只要想想,徐鹤洲就觉得心痛至极,同时他内心又升腾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这种恐惧就是,沈潼好像已经不需要他了,或者换句话说,沈潼在远离他。

冷漠的话语,醒来后的转身背对,无不在体现这一点。

“潼潼……”

徐鹤洲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这样的沈潼,但还是接了一杯温水过来,他将杯子放在床边的柜子上,想将沈潼慢慢扶起来喂,结果刚伸手,被沈潼躲开了。

沈潼闭上了眼睛,往被子里缩了缩,做出很明显的闪躲动作:“你回去吧,让何姨过来。”

闻言,徐鹤洲双手僵在空气中,感觉心脏好像被人狠狠攥了一把,痛得要呼吸不过来,他该怎么说呢,他不会回去的,他要留在医院照顾沈潼,照顾他的小孩儿。

徐鹤洲悻悻然道:“何姨请假了,还是我来照顾你吧。”

话音落地,一时间,房间陷入短暂的寂静。

在这种诡异的寂静中,痛苦在穿梭,在徐鹤洲痛苦的时候,沈潼又何尝不是。

沈潼看着余光中男人有些颓然的面庞,心像是被针刺似的,他想到这还是自两人上次争吵之后,时隔几个月第一次见面。

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医院呢。

他还是活下来了,可谁能懂他,如此苍白的生活,其实死亡才是一种拯救,可他还是活下来了,还是活下来了!

他一点也不想,真是一点也不想活着!

有什么在寂静中爆发。

明明暴雨已经停了,已经停在了两天前的午夜,可刚苏醒过来的沈潼再次颤抖着抱住了自己,他将脑袋埋进被子里,仿佛又回到了两天前的夜晚。

灰心、失望、痛苦。

沈潼抱住自己,再也无法控制,哭着尖叫起来,直到喉咙嘶哑,直到力气用尽,他将被子一把掀开了,对着愣怔在一旁的徐鹤洲就是一顿厮打,“我不要你,你走!我不要你!我不要你!”

压抑到极点就会反弹。

沈潼彻底奔溃了,他像个年久失修的弹簧,已经失去了复原自己的能力,只能向害自己坏掉的元凶释放。

即使这个元凶同时也曾是他的拯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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