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国来朝,铺百十里红毯。
千古音律作响,引得凤鸟起鸣。
宝石作花高挂于树木之上,黄金满地,城中不见贫瘠不净之人,百姓皆高升歌舞,一番欣欣向荣之景色。
以上场景,皆来自闻绍和闻丞相的想象,哪怕有些夸张,可彰显国力该有的场面……也不该是眼下这样:
迎面的冷风直往人的骨头缝里钻,什么红毯宝石,宝马香车,没见一点影子!
就连城门楼上的鸟粪都没见人清理,凄冷的风扑面而来,令城楼上的闻绍和等一众官员泪眼朦胧,四下还时不时传来几下擤鼻涕声……
这关绩办的这叫个什么事!
我泱泱大梁,难不成还要群臣一起站在城楼前接待别国不成?
若不是宣帝下令大家都得听关绩的,闻绍和怕不是第一个就要甩袖走人。
我呸,若是关绩伤了我大梁的脸面,他定是万死不得其咎!
闻绍和此刻已在心中虚空挥笔,写了八千字的奏折,准备等此事一了立刻上告圣上!
不经意抬眼与身侧的御史大夫对了一眼,两人皆露出同样的神色,想来明日的奏折,大家的内容都是一样的。
邢鹤眠正踮着脚尖朝远看,被薛岫白踢了一脚后又站直了身体,骂道:“长陵,你干什么!”
“立定身直,太傅没教你吗?这么多人看着,还不仔细的立规矩,当心被人拿了话头告你一状。”薛岫白眼神甩过右边,不少人转过了头不再打量他们这片地方。
自知理亏,邢鹤眠整理了一下仪表又恢复了风度翩翩少年才俊的模样,只不过嘴里还在嘟囔:“这次算你有理,等我二哥来我叫他还你几颗东珠。”
也不怪邢鹤眠,他被弥国送来做质子已有十三年了,若不是大梁君臣礼贤下士,也不随意欺辱一个质子,他的日子哪能有这么好过。
毕竟寄人篱下,况且这次来的还是邢鹤眠同母亲的二哥,邢鹤郎。当时弥国原本属意邢鹤郎当质子,因为他身体有疾,一场大病导致左耳失聪根本就没有继承权。
可想而知,邢鹤郎若是被送了过来,就相当于被人放弃,邢鹤眠就是为了他这个二哥,才决绝的选择了背井离乡。
这几年邢鹤眠在太子殿下的教导下为大梁做了不少实事,可这弥国却一向不安分,这两年没少借着边境不稳暗中生事,得了不少好处,翅膀也越发硬了……
这也是皇上属意关绩接待的用意。
薛岫白脑中转过许多,面上却不动声色。
忽然,一小兵穿过众人,走到了正昂首挺胸立在最前方的关绩面前,躬身行了一礼,“将军,弥国使臣出现在前方三十里处。”
关绩本就等得哈欠连天,一听这消息,顿时来了兴致,向两边挥了挥手。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道路两旁立刻跑出两列纵队来,人手抗了把椅子,搁在众位大臣面前。
“各位同僚,站也站累了,咱们还是坐着说话,头都低点,莫叫下面的人瞧见了。”说完话,关绩率先一撩衣摆,大马金刀的坐在了椅子上。
这是何意?
众人皆不理解。
只有闻绍和大概了解关绩的想法,这么多重臣皆站在城楼之上倒是显的我朝低了一截。
明显这姓关的憋了一肚子的坏水,又想人前来观礼,这才搞出这么一回事来。
不多时,一队人马就出现在了众人视线中。
三骑白马拉着个金碧辉煌的车厢,车厢与大梁规格不一致,只有四个柱子,四周用薄纱覆盖,清风吹过,倒是显得里面有些影影绰绰,十分……骚包。
车厢后面紧跟两对人马,拉着几车高大木箱,想来这就是要上供的贺礼了。
“这便是你那二哥?”薛岫白对邢鹤眠皱了皱眉。
“额……我记得他从前不这样。”邢鹤眠的面色有些红润,不知是羞涩还是觉得有些丢人。
人已至城下,但城门禁闭,不见开门。
有奴仆在城门口喊了两声,无人应答,匆匆跑到车厢前面向主子汇报。
片刻后,从车队中上来一队人马,齐声喊道:“我主子乃弥国皇族,你等还不速速开门引我们进去。”
此话一出,众位大臣纷纷变了脸色。
关绩咂吧了一下嘴,突然举起双手来,众人还以为他要打开城门,都有些不忿。
还没等闻绍和出言阻止,关绩举手使劲的往后仰,伸了个懒腰出来。
闻绍和嘴唇张开还没来得及吐出字,被关绩的动作一晃,倒是让他话到嘴边,说说不出来,咽咽不下去。
“闻丞相这是什么表情?莫不是年纪大了,受不住这西北风?”关绩故作惊讶的看了闻绍和一眼,急忙扭头大声吩咐,“快叫太医来给闻丞相看看,他可是国之栋梁,怎么能拜服于这区区北风之下!。”
闻绍和闻言气的一拍椅背,闭眼不愿再搭理关绩。
约么过了一刻钟,下面的人嗓子都喊哑了,渐渐出不来声音了,这才安静了下来。
那车厢之人终于按捺不住,一把掀开了帘子,踏过奴仆的人凳踏在了大梁的国土之上。
“这大梁莫不是对我弥国有什么意见?我千里迢迢而来,你们竟连门都不开,这就是待客的道理吗?”
此时,关绩闭目养神的动作一停,摆了摆手,接着身边一直站着的副将退了下去。
众人纷纷疑惑,到底何时关绩才准备开门?
邢鹤郎站在城墙下,像是气急了,狠狠的踢了一脚身旁的奴仆,接着就要转身离去。
突然,城墙内传来一阵步履整齐的金戈铁马之声。
咯吱咯吱……
铁制木雕城门,传来一阵声响。
城门大开,一对兵马列阵而出,将士都身穿重型装甲,头戴铁盔,手拿长枪,所过之处尘土飞扬,金戈铁马踏出登登的声音。
此阵仗一出,不仅将下面的人镇住,城墙上‘哇’声一片,只因为这队兵马,是关绩手下的王牌重甲,从未露面过,但凭借百人就夺得万人城的也是这只铁队。
别说邢鹤郎了,就连大梁的其他将门,文臣,都没见过几次!
薛岫白一愣,好不容易按捺住躁动的内心,却看旁边许多人都已迈出了半个身子向下张望。
“尔等是谁?不知今日南门封锁,乃我军操行陪练之日?难不成活着难受要受死不成。”说话之人,嗓音嘶哑,又经过沉重的铁盔传导,让人不寒而栗。
邢鹤郎直面铁军,更是被吓的双腿发软,身旁的侍卫连忙刀出刀鞘护在邢鹤郎身前。
只不过这些无谓之举,根本没被这些人放在眼里,围立一圈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突然,众人一起将手中的长枪放在地上,咚的一声,仿佛地震。
对面那些侍卫手脚一软,顿时刀剑一丢落在了地上,就像是……笑话一样。
“呵。”那为首之人仿佛是笑了一声,接着道:“可进。”
邢鹤郎一听,怒目脸憋的通红,却根本不敢多说什么,他带着任务来,自然不可能转身扭头就走。
只能在奴仆的搀扶下,就要返回自己的车架。
“外番之人,不得驾车。”
“你……”邢鹤郎气急,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弃车徒步。
那些侍卫见状连忙将地上的兵刃拾起来,跟在邢鹤郎身后。
“外番之人,不得携带兵刃。”
此时,邢鹤郎若是眼睛能杀人,这些人不知道已经死伤多少回了。
他愤恨的向后招手,接着那群侍卫将刚捡的兵器又都丢在了地上。
“外番之人,需得交入城费。”
“多少!”邢鹤郎愤恨怒骂。
那人伸出一只手指头摇了两下。
邢鹤郎见状,露出些不屑来,从怀中掏出一张一百两银钱出来,扔在地上,像是等那人去捡,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出来,就为收点钱,这大梁之人,果真上不得台面!
那人却看也不看地上的银票,嘶哑声音道:“一辆车一两金。”
“什么!你们大梁抢钱不成。”怪不得邢鹤郎着急,他们兴师动众的搬了百辆车来,这一辆一金,难不成要给出去百金?
那人话闭,不再言语。
两方人马对峙在城门口处。
邢鹤郎见状,气急,牙齿咬在下唇上,见对面的人丝毫没有退步,只好从怀中掏出来一个鼓囊囊的荷包,扔到那人手上。
那人颠了颠重量,顿了一下,然后闪身让开了城门。
不知为何,邢鹤郎总觉得那人似是在嘲笑他。
这一幕,让坐在城墙上的众人纷纷咂舌,不由惊叹,这么大手笔,又不怕惹事的行径,真不愧是关将军干出来的事情。
尤其是闻绍和,他自问以自己的脸面,是万万做不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来。
可他这时又觉得,人不要脸,有时候也挺痛快。
他一把老骨头了,今天竟然重新扬起来铁骨铮铮的报国热情,环顾四周,众人皆是如此。
众人一个个热血沸腾,瞅关绩都顺眼了许多。
打眼望去,就见副将上来,将那盛满金子的布袋递给了关绩。
闻绍和以为这不过是关绩的手段,想来这莽夫纵使再无耻,也不会在这等大庭广众之下,将金子昧了去。
正想着,他眼睁睁看着关绩拿起布袋子就塞进了自己的衣襟当中……
“你……你!”闻绍和气急,这货难不成想要私吞不成?这可是**裸的贪污**!
关绩见众人都望向他,哈哈笑着伸手拍了拍装金的衣襟,“看什么看,难不你们要和我老关分这一杯羹?那可不行,这可是老夫凭本事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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