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布局

墨拂歌将神色敛得平淡,步伐却不自觉地加快。“不是还没到一个月吗?”

“奴婢也这样问了,但是贵客说是上面的意思。我说小姐您今日不在府上,他也执意要等,奴婢也就不好多问。”

路旁竹影斑驳,在墨拂歌眉间投射下浓重阴影,“客人人在何处?”

“奴婢引他去了您院子待客的偏房,已经备好茶水了。”白琚扶着墨拂歌的手能感受到她掌心冰凉,“您可是冻着了?白琚给您拿个汤婆来。”

“不必。”交谈间已经快到了墨拂歌的宅院,“你去账房领贯赏钱吧,说是我允的就好。”

墨拂歌沉默,白琚自小待在她身边,看见自家小姐的表情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将墨拂歌送到院子的门口,福身离开。

“小姐保重身体。”

待到白琚走远,墨拂歌看向客房亮起的灯火,最终垂眸推开了房门。

此处只是墨拂歌平时用来招待亲近友人的客房,多只用作让客人饮茶稍候,并非府上正式的客房。

尽管桌案上已经点好了灯烛,却还是照不亮案边的黑衣男子的眉目,他面容隐在帽檐之下,像是宣纸上泼出的墨色,又仿佛随时可以融化进阴影里。

盏中茶渐渐凉透,不再升腾起水汽,他才终于端起啜了一口。茶味回甘,清香馥郁,他只大概能品出应当是新摘的太平猴魁,却也再品不出其中具体门道,就像这斟茶的茶具,他能看出釉色莹润无暇,却也看不出是那家的磁窑所烧制。

房中陈设雅致却不失贵气,屋内用具无一不是名品,配得上墨府千百年的积蕴。窗边那幅沧江霁雪图,黑白二色勾出江雪云雾,一盏孤舟如芥隐入浪中,笔力遒劲,构思精巧,右下角落款潇洒题下墨拂歌自己的名姓,他知道便是将这卷画拿去,第二日就能在墨临城的拍卖行中卖出一个天价。但傅狰并没有将注意力多放在屋中陈设,尤其是那些他并不能看懂的书画中,毕竟他知晓墨拂歌不会蠢到在客房留下任何可以作为把柄的东西。

房门被推开,步入屋内的少女身上夹杂着雨雪的寒凉,“傅大人久等。”

“为陛下办事,何谈久等。”傅狰起身,礼数做足向来人行礼。

墨拂歌眸光只在殿内一扫,便知晓此人除了桌案上的那盏茶,什么都没有碰过。“今日亲友小聚,不知傅大人会来,怠慢了大人还请见谅。”

“无妨,毕竟还未到一月之期,是傅某冒昧。但这是陛下的意思,因为临近春狩,”傅狰抬眸,想要看清少女的神色,却也只看见了一片无波无澜的深湖,“还望大人多理解陛下。”

傅狰交待了来意,墨拂歌未有多余表情,只颔首向屏风后的内室走去,“我知道了,大人稍等。”

傅狰安静坐下等待,墨拂歌走入内室后便一片沉寂,约莫半烛香的时间后,才拿着一个小巧的白瓷瓶从内室走出。

瓷瓶被递到了傅狰手中,他将瓶子仔细收到袖口中,行礼,“那狰便告退了,祭司保重身体。”

“傅大人慢走,替我问陛下安。”墨拂歌颔首,眼睫微垂的模样显出几分倦色。

傅狰离开的脚步很轻,除了门扉轻微的吱呀声便只有桌上那盏已经饮尽的太平猴魁证明过他的到来。她不言不语,走回自己的卧房,在榻上寻了处舒服姿势依靠着闭目养神。

白琚端着汤药快步走来,“小姐,这是温养驱寒的汤药,您先喝了吧。”

墨拂歌接过瓷盏,借着刚煎出炉汤药的温度暖手,她肌肤苍白,唇瓣毫无血色,灯烛下肌肤几近透明,仿佛随时都会破碎。她就这样闭着眼眸,整个人人偶一般,精致却了无生气。

“小姐,要不要我去叫大夫?”

墨拂歌摇头,伸出手翻开了榻边案前堆积的书牍,翻看几页后她阖上眼眸,眉目间倦色更浓,“不必,你去唤江离来。我有事问他。”

白琚自知从来拗不过自家小姐,只得应声准备离开了房间,临走时又忽然想起来什么,“对了,小姐,您今日唤人送了盏纸鸢回来,不知道如何处理?”

想起玄明漪那多事的风筝,墨拂歌只觉得后脑勺阵阵发痛,反正也不会还给她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念及此她摆摆手,“烧了吧。”

话音刚落,她余光瞥见那张纸鸢就放在自己的桌案上,做工精美的纸鸢上,叶晨晚用苇杆修补的骨架显得尤为格格不入。不知想起了什么,她又闭眼轻轻摇头,“罢了,寻处地方收好,别被其他人看见。”

今夜的雪势渐急,竟已变作淅淅沥沥的雨声。耳畔边夜雨声嘈,墙角的草叶却挣扎着破开泥土,开出一片小小的枝叶来。

春已将至。

深夜的墨临城内,还未熄灯安眠的,除了墨府,还有宁王府内昭平郡主的房间。

坐在案前的女子长发披散,流瀑般垂下肩廓,身上只随意披了件外袍。她一手杵着下颌,另一只手指规律地敲击桌案。灯烛照亮她琥珀色的眼眸,眸光流转时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但她的音色温柔有如弦音,却不带半分感情,“知道了什么,一一禀报就好。”

房间的阴影处响起低沉的嗓音。

“回郡主,祭司在与您和燕将军分开后,便独行准备回府。然后却在路上遇见了洛祁殊与寄荷公主,三人交谈,而后宣王看见三人又走了过来,聊了一阵子后便提出宴请三人。”

叶晨晚皱起眉头,“只是遇见?”

“是的,看祭司的行路来说,她只是偶然遇见了正在交谈的洛祁殊与寄荷公主,而后被两人看见,遂上前问好。”暗卫回忆着脑海中的情形,“但洛祁殊武艺高强,属下也不敢再靠近听他们谈了些什么。”

光天化日之下,叶晨晚倒也不觉得他们会说什么见不得人的大事。毕竟瞎子都看得出寄荷公主对洛祁殊有意思,大概今天也是找了个什么借口来寻洛祁殊,墨拂歌杵在那儿也不过就是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能在旁边做陪衬。而宣王,明显是看见玄明漪和洛祁殊说话,怕人被玄明漪带走,只能急急忙忙出来假装偶遇。

听着手下的描述,叶晨晚猜测着将情况复原了八成,她一扬下颌,示意暗卫继续向下说。

“他们四人去的是城中的白玉楼,包下了最好的包厢。一位皇子与一位公主,守卫严密,楼中我们的探子也只听到了一部分谈话,根据回禀,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题。”

这也在意料之中,可见他们四人交情并不算深。

“宴会散场,宣王,寄荷公主都已经喝醉,各自回府,洛祁殊撑了把伞送祭司一路回到墨府,而后祭司派了人送洛祁殊回府。”

听到这里,叶晨晚的眉头拧了起来,“墨拂歌没有拒绝?”

“并未,两人说了几句话,祭司似乎便默许了。”

叶晨晚收回敲击桌面的手,转而用两只手支撑颌骨。墨拂歌默许洛祁殊送她回府这件事的确出乎预料,不似叶晨晚所了解的她。一是她看上去对洛祁殊并没有什么兴趣,二则是毕竟当着寄荷公主的面,墨拂歌并不是喜欢惹麻烦上身的性子。

她回想起那晚宫宴上洛祁殊与墨拂歌的交谈,洛祁殊目光灼灼,几近赤忱,一个男人用这样的目光看向一个女子,其意味不言而喻。

墨拂歌为什么没有拒绝洛祁殊呢?究竟是她对洛祁殊也有意,还是有所图谋?

叶晨晚深知这皇城中贵胄的姻缘一事,显然不是只靠你情我愿就能敲定的,其中世家牵扯勾连,更多不过是利益的权衡。洛祁殊,寄荷与祭司,一个是玄朝耀眼将星,另外两个人一是帝王最宠爱,母族势力庞大的公主,一是出身千年世家的祭司,这三人任何一人的姻缘都是上好的筹码,牵动无数人的利益。

虽然成为驸马也有诸多不便,但能攀上公主这根高枝,无疑也就有了淮南甄氏的支持,何愁仕途不顺。而寄荷公主若是有了地方节度使的支持,在这场夺嫡中入局,也是一个巨大的变数。

无论怎么看,这场联姻对二人都是利大于弊。但为什么洛祁殊对此迟迟没有表态,反而还向祭司示好?而墨拂歌一向都是那副作壁上观的态度,大可以与洛祁殊保持距离免得惹事上身,为何今日还要答应洛祁殊送她回府?

“总不可能是个情种吧。”叶晨晚再三思忖也得不出答案,最后只拿起桌上鸾剪挑亮灯芯,继续吩咐道,“墨拂歌与洛祁殊两边你都要派人手盯着,祭司身边定也有人贴身保护,洛祁殊武艺高强,这二人都不好近身,宁愿什么都看不见,也不可以冒任何风险被他们发现。”

“属下明白。”

“还有之前给你的名单,都不能松懈了。”言罢,她向着阴影处挥手。

“诺。”随着一声低沉的应答,烛焰摇晃,屋内再没了他人气息。

叶晨晚坐在案前,迟迟未有其他动作,铜台上灯烛融化,蜡油滚落,而她的身影投射在墙面。

她阖着眼,缓慢消化着心间难以言明的生涩。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只是一个监视的命令,也会让她觉得难以启齿。墨拂歌的眼眸从来清明,有着春水濯花般的透彻,可是她却看不透她眼中情绪,连带着她对自己暧昧不清的态度。

但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必须要安排好自己回封地继承王位的路,不容半分差错,任何一个可能乱局的人,都不能被允许。

捉虫。

下一章开始春狩,一个剧情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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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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