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临城九衢街,东连瀛洲港,南通朱雀门,四通八达,正是京城内最繁华的街道。街边的店面无一不是让商家挣破头的铺位,从胭脂绫罗到金石古玩,再到酒楼客栈,甚至以至于游乐赌坊温柔乡皆是门庭若市。
而九衢街毗邻沧江水岸处,正是京畿最纸醉金迷的繁华地,江面游船画舫如龙,岸上杨柳飞花如烟。如此黄金的地段,却一直被京城有名的酒楼扶风楼占据,任凭周遭店面换了一茬又一茬,扶风楼的招牌自岿然不动。
扶风楼中的梨花酿名曰东栏雪,酒香馥郁,入口微甜。此乃扶风楼的招牌,来到楼中的客人皆会慕名点上一盏。
楼中高处的雅间内对窗临风而眺,贩夫走卒熙攘,青瓦白墙错落,锦衣少年□□紫骅骝纵马朱雀桥,南望寻鹿山,北瞰伽蓝寺,此般锦绣河山轻松尽收眼底,让人不禁感叹不愧是京都第一酒楼,如此繁华地段还偏偏占了最好的地势。
锦衣少年殷勤地端上白瓷果奁,盒中尽是新切好的新鲜瓜果,再为琉璃盏中斟好酒,“老板您尝,这是楼中东栏雪的新品。”
半倚在椅背的女子端起酒盏,先嗅酒香,再轻抿了一口,相比之前的东栏雪,更多了芳香回甘,“味道不错,这是加了桂花?”
“老板英明!”少年忙不迭地恭维着她,“新品多加了桂花与蜂蜜,等到今年入夏还可以再放冰块,酒不醉人,而香气更馥郁。经过我们观察,来楼中的姑娘都更爱这种新品。”
眼尾悠悠挑起一抹笑,叶晨晚也没有吝啬夸奖,“还不错,我也爱喝,下次我来还上这种酒。”
“好嘞!我记下了。”
一边品杯中酒,一边听少年絮絮报告着酒楼最近的近况,叶晨晚指点了些近日要注意的事项,最后向他伸出了手。
少年会意,两册厚厚的账本就放在了她面前。“老板请阅,这是这个月的账目。”
叶晨晚翻开账本查阅起来,看着账本上白花花的银两入账,心情愉悦不少,眉梢染上笑意,琥珀色的眼眸便漾开层层波光潋滟。
扶风楼如此地段黄金的酒楼,没有些手段自然是很难拿下的。尽管宁王封地位于北方边境,但两百年前的叶照临深知京城消息的重要性,扶风楼便是她当年在京城埋下的暗桩,酒楼人潮往来,消息最是灵通。宁王爵安然传承两百年,多靠京城埋下的眼线。
两百年来扶风楼明面上的掌柜换了一任又一任,但背后的老板始终是历代宁王。京城活动自然少不了资金的支持,扶风楼以及更多铺面,是叶晨晚在京城活动的金钱来源。
“还不错。”粗略翻了下这个月的账本,叶晨晚对这个月的账目非常满意。核对账目的时间有些无趣,她对着旁边殷勤等候的少年扬了扬下颌,“狄汀,聊聊你又知道了些什么消息吧。”
锦衣少年唤作狄汀,原本只是墨临城街边流浪的乞儿。昔年叶晨晚欲买下京郊的一处宅院,却迟迟不知这宅院的主人是谁。正当她寻人无门时,在这附近行乞的乞儿主动出现,告诉她这宅院是户部的曾员外买下的,因为曾员外的夫人一直生不出儿子,但碍于他妻子母家颇有权势,又不敢纳妾,所以在这京郊偷偷包养了个外室。
乞儿讲得绘声绘色头头是道,将曾员外何时才会偷偷来这处宅院寻这外室都摸得一清二楚,甚至还知晓这外室某日还与曾员外大吵了一架,曾员外骂这外室迟迟生不出儿子,着实是白养了她,外室也不是省油的灯,反骂他每次撑不过半烛香,生不出孩子多想想自己的问题。两人吵了大半夜,外室气急了威胁他给不够银两大不了她就去曾员外夫人处坦白这些年他眠花宿柳包养外室,气得曾员外半夜夺门而出。
但为了息事宁人,曾员外还是又给了些银子堵住这外室的嘴,可被这女人气了个半死,估计这些日子都不会来这处宅院,所以叶晨晚这半个月估计是寻不到这位曾员外了。
叶晨晚听得津津有味,甚至还给乞儿买了块烧饼让他继续讲讲他还知道些什么。
乞儿又叭叭讲起,其实这员外郎的官职,也是他妻子的娘家出钱给他买的,他当员外郎这些年,在户部捞的油水,还没有在官场上打点同僚上司花得多。每次来这处院子里找这外室,他都要抱怨一番最近花了多少银子,听得这外室心烦。
听这乞儿绘声绘色讲了一下午他知道的八卦,叶晨晚深感他是个人才,耳听六路眼观八方,还敢主动和自己搭话,是个有胆色的人。遂给他取名字唤作狄汀,教他读书写字,让他在扶风楼历练了两年。他脸生得俊俏嘴也甜,客人多爱与他搭话,脑子灵光能把消息分出轻重缓急,每次叶晨晚问起时,都能把他在酒楼内听见的消息仔细罗列一一回禀。久了之后,叶晨晚对他颇为满意,让他做了扶风楼明面上的掌柜,替她打探消息。
狄汀眼珠子一转,开始给叶晨晚讲述最近听说的八卦,从安阳侯玄子恪的七房小妾到隔壁老板刚丢了自己的家传玉镯。
叶晨晚拨弄着算盘,留出一只耳朵听着狄汀的禀报。少年讲完了最近的消息,表情忽然严肃起来,“老板,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嗯?”
直到叶晨晚从账目中抬头看向他,他才神秘道,“我最近听说,隔壁白玉楼的折棠姑娘签的一年契约已经要到期了,她迟迟没有和白玉楼续约。”
“为什么没有续?”折棠的名声,叶晨晚自然是听说过,不过她对这种风月之事并无兴趣,也没有那么了解这位名动京城的女子。
“据说是因为对分成不满意。”狄汀向她比出一个八二的手势。
“八二分成?”这个黑心的分成还是让叶晨晚都吃惊地挑起眉头,“白玉楼拿八成,折棠拿两成?”
以折棠在京城受追捧的程度,叶晨晚以为她本应该是白玉楼追着挽留她,没想到竟然是如此黑心的八二分成。但转念一想,折棠并无人脉背景,白玉楼能在墨临城生意红火,自然有自己的门道和靠山。两方并不平等,折棠并没有能与白玉楼抗衡的实力。
“嗯···所以你和我说这件事是为了什么?”叶晨晚指尖拨弄算盘的算珠,心中估算着折棠能从白玉楼获得的分成。
“你傻啊老板!”狄汀急得跺脚,都快凑到叶晨晚眼皮子底下来了,“折棠姑娘不想和白玉楼续约,嫌白玉楼给的钱少,咱们多花点钱不就把折棠姑娘挖过来了!?你不是总头疼白玉楼和咱们抢生意吗,你直接把他们的头牌挖过来,不就完事了?”
狄汀这话说的不错,白玉楼的确是扶风楼最大的竞争对手,两座楼都建在沧江水畔,大有隔岸而对的意思。只不过墨临城这些酒楼赌坊烟花巷,都多是城中各方势力的暗桩。她要考虑的事情比狄汀多许多,并不是单单一个挖人跳槽的问题。
狄汀看着自家老板似乎还是无动于衷的模样,又急道,“折棠姑娘的身价这几日蹭蹭在涨呢,前些日子祭司和燕将军去了白玉楼,也为她一掷千金。”
叶晨晚猛地抬头,算盘也被她扔到了一边,“猪肉铺老板丢了只鸡追了三条街你讲得起劲,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不同我说?”
狄汀被她吓了一跳,嗫嚅道,“燕将军看见漂亮姑娘一掷千金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不是燕矜,”叶晨晚神色郑重,“是祭司。为什么祭司会去白玉楼,还为折棠一掷千金?你不觉得蹊跷吗?”
狄汀意识到了自己的疏忽,声音也小了许多,“确实,听说后面仍有贵客与折棠单独见过,虽然没说那人身份,但很可能就是祭司。”
墨拂歌平日里素来低调,更不像对风月之事会感兴趣的人,很难相信她是因为艺色而对折棠有什么兴趣。从之前春狩燕矜是受她提醒才来带队搜救自己时,叶晨晚就觉得她在暗中定有自己的筹谋。
如果是墨拂歌对折棠感兴趣,那么折棠在她这里就重新有了别样的价值。叶晨晚开始重新权衡起狄汀的建议——如若将折棠能请到扶风楼来,墨拂歌还会为此来扶风楼见折棠的话,就说明她的确对折棠有所图谋。而她能常来扶风楼,也更方便自己了解她想做些什么。
这么想,狄汀的建议倒也不错。叶晨晚对他想公费追星那点小心思睁只眼闭只眼,指尖拂过桌面账本,“狄汀。墨拂歌,洛祁殊,还有折棠三个人的消息,我要事无巨细地知道。”
狄汀心中暗自哀嚎,折棠和洛祁殊这样的人物,是墨临城八卦的中心舆论的源头,消息从来不少,问题反而是传言五花八门分不出真假。而墨拂歌这样的角色,消息被人藏得太好,偶尔有个风吹草动,也多是捕风捉影的流言。叶晨晚这是挑了三个最难办的人给他。
心里虽这样哀嚎,但老板开了口,总是无法推辞的。“好嘞,郡主放一百个心!”
“还有一件事。”叶晨晚双手交叉支起下颌,纤长眼睫微垂,遮住浅褐色的眼眸,“虽然八二分成的确黑心,但以她在墨临城的名气,即使是两成入账,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我还想知道,折棠的钱,究竟花在何处。”
给梨花酒取名东栏雪灵感来源于:苏轼,《东栏梨花》——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
最近手好冷,都影响打字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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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扶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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