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小姑娘,你醒醒,没事吧?”
“别管她,她一直在这个公园里瞎晃,没个正形不学无术,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小混混。”
“走吧走吧,别管了。”
“哎哎,要不报个警吧。”
“报什么警,上次也说给她报警,亏我还可怜她,结果那眼神跟要我吃了我一样,快走快走,省得等下好心当成驴肝肺。”
好吵,季松皱着眉睁开眼睛,好刺眼,现在几点,昨晚睡觉没拉窗帘吗?
季松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待看清眼前的景象后,意识渐渐回笼。
灌木丛、路灯、不断走过又回头注视着她的行人。
这是怎么回事,她在做梦?
难道做梦也会有这么真实的感觉吗?季松疑惑,接着她发现她梦中的人似乎并不是自己,至少她的衣柜里不曾出现过这身蓝白色的衣服。
好熟悉的款式,高中校服?难道她做梦穿成高中生了?
她看着自己宽松的长裤,松松垮垮套在身上的外套,觉得很有可能。
季松对体验高中生并没有兴趣,不想再继续这个梦了,她想醒来,她今天要把客户的照片发过去了。
于是季松起身,寻觅着梦境的出口。
这应该是个公园,喷泉、雕塑、刻着字迹的假山、长久失修而变得破旧的塑胶跑道。
这具身体似乎太过孱弱,季松觉得那双过于纤细的脚腕没办法支撑全部的重量。步行环绕过公园一圈后,季松已经感到疲惫,她擦拭着从额头沁出的薄汗,皱着眉对现在高中生的体质感到担忧,或者说是替这具身体的主人担心,这么弱的身体怎么上好体育课啊。
没起身多久的她又重新坐回了路边的凳子上,她感到身边的人总不经意路过她身边,然后用自以为不会引人发现的眼神注视着她然后缓缓离开。
季松眉心微蹙,难道她其实是什么妖怪?
为了探究问题的答案,梦里的季松来到那个勉强工作运行的喷泉旁。在水波的荡漾下季松看到了一张模糊的面庞,或许是因为在梦境当中,她看不真切,也可能是死水一般漂浮着落叶的喷泉实在是太过昏暗,她只能看清那头脏乱的头发,人们总用鸡窝来形容一团乱麻的糟糕模样,现在季松觉得这个比喻对于她现在的状态而言也很贴切。
季松先是明白自己不是妖怪,而后认为路人看她有些深意的眼神应该是她太过肮脏。
季松觉得有些烦了,这个梦一点意思都没有,为什么不让她梦到喜欢的事呢?她的西藏之旅,心心念念但一直没买的新款相机,干嘛不让她在梦里体会一下。
季松叹着气拨开了又飘到了眼前的枫叶,对着并不清澈的水流梳理起了这具身体的头发。
那是一头粗糙的长发,季松猜测或许是因为长期缺少营养的摄入,这位高中生无论是四肢还是躯干都过于单薄,季松看到了外套上缝制的码数,“xs”,这样短小的服装竟然也长出了她身体一截。
季松五指分开,充作梳子,打理着这干枯的黄草。
干涩还有些刺挠,季松叹气,遇到打结处便小心地将头发分散而后再不断向下捋,十几分钟之后她才感觉这个高中生应该有了点人样,她又用手沾了沾水,弹在布满灰尘的校服上再慢慢掸开。不新鲜的灰色物质钻进了她的鼻子里,呛得她发出一阵咳嗽。
蹲得腿麻了,季松缓缓起身,休息片刻后又寻觅起了新的可能。
她抬头望了望天,阳光明媚,但她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因为在梦里吗?因为在梦里她感觉不到冷热,但她能感觉到疲惫,为什么呢?其实不是梦里的她觉得累了,是现实里的她累了吗?
要尽快醒来才行,虽然这样想,但季松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她真的在梦里吗?小小的疑问播撒在了她的土壤里。
季松摇了摇头,继续行进,她望见这个小小的公园里有一个广场,她迈步、靠近。
圆形的广场里并没有人,只有一群盘旋的鸽子,她慢慢走进,才发现鸽群旁有一位老妪,勾着身子,旁边的木盒里似乎摆着鸽食。
季松听到了一个阴沉的声音,“买不买?”
季松瞥了眼已经发黑的木盒,季松摇头,她没钱。
戴着头巾的女人没再说什么,只是又吸了口吮在嘴里的烟枪,白色的烟雾在她面前升起又消散。
她打量着女人的穿着,掉了穗的围巾、发灰的夹袄、过于窄小的鞋子,将她的肉像黏糊的果冻一样挤了出来,还有破了一个口子的棉裤,她才意识到梦里是冬天。
她往远处望去,羽绒服、棉服、大衣、围巾、手套。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穿着,一件外套,一件不算保暖的卫衣。
到底是这位高中生不清醒还是她不清醒,这个天气穿这么点是巴不得感冒吗?
但她现在才发现,应该是她不清醒,是她在做这个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的梦。
季松不想再久留了,她一定、一定要醒来,这里的氛围让她觉得不妙。
女人、鸽子、喷泉,四周静谧地像是太平间。太奇怪了,季松踉跄着步伐开始往后迈步,混沌的思绪像在绞肉机里旋转,几乎是本能作祟,她跑了起来,往出口跑去,往醒来的假山那里跑去!
季松拼命迈开脚,冬日里呼啸的风灌进她的喉咙。好干好涩,血腥味渐渐弥漫。季松觉得有些体力不支,明明很近,为什么还没有跑到,她跑了多久?五分钟?十分钟?
季松眼前一黑,视线彻底消失前望见的仍是那座假山。再次睁眼时,和她对视的是那群白鸽,没有光彩的、看不出情绪的眼睛。
季松吓得跌坐在地。
回来了,为什么又回来了?我不应该在去出口的路上吗,她恐慌地抬头,还是那个女人,不停抽着旱烟的女人。
“我为什么又回来了!”明明是疑问句,但季松没有办法保持自己的理智,发抖的声音里透露着恐惧。
女人瞥了一眼季松,半晌后才用沼泽一般的嗓音回答道:“你一直在这里。”
我?一直?在这里?
季松的瞳孔放大,双手攥紧垂在身侧的衣服。
冷静季松,冷静冷静,没事,只是一场梦,只是一场梦。
季松的膝盖逐渐靠近了自己的胸膛,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无助的孩子将破碎的脸埋进了黑暗里。
只是一场梦吗?季松。
播撒进土壤的种子发芽了。
发闷的声音响起:“我在哪里?”
“梦里。”
她知道我在梦里,是的,没错,梦里什么都会发生,梦里的人知道这是幻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季松抬起了头:“怎么可以醒来?”
“醒来?”女人对这个问题似乎很疑惑,“为什么要醒来?”
季松有些烦躁:“因为我不想继续睡下去了,我想过真正的生活。”
“真正的生活?”佝偻着身子的女人发出了一阵“咯咯咯”的笑声,“你真的想要吗?”
“为什么不想要?我有自己的事业,自己的爱好,我要回去!告诉我回去的方法。”女人没有说话,季松觉得这个人是疯子,自己也是疯子,两个疯子在这里互相嘶吼。
季松觉得自己像浮在了死海里,没办法下沉,也没办法起身,只能随着晃荡的海水飘向越来越远的天际。
不知道过了多久,季松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从身后的草丛里捡了一个看着能作为支撑的木棍。
一定能醒来,一定可以出去的,季松。
是的,季松这么告诉自己,就像以前的很多很多次一样。
季松拖着自己纤细的脚腕,不算长的木棍勉强能作为拐杖。季松忽然觉得乏力得不像话,踉跄着迈出第一步,勉强用木棍支撑住了将欲倾斜的身体,而后不断大喘着气,不安的感觉和念头在季松的脑海里不断发酵和膨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累……季松攥紧木棍,布满锈迹的齿轮正在缓缓转动。
她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梦,如此强烈的恐惧感笼罩着她的全身,无序的规则侵扰着她的心神。
如果这是梦的话,现在她能做的只有醒过来,怎么醒过来?
季松的目光紧盯着地面,发散再凝聚。
她回想起平日里梦境的场景,她曾翻越巍峨的山峰,也踏上过飘浮的青云,海底里吞天的巨鲸将她裹入腹中,但往往事情发生到一些关键节点就会戛然而止,如果这真的是梦的话,或许可以采取同样的方法。
如果是一样的道理的话,应该怎么办?
她直起身子,环顾着四周。跳河?这个公园似乎没有河,她的目光望着那个喷泉,并不觉得这样深度的水可以淹没自己。那自杀?季松踌躇片刻,摇了摇头,自己还没有这个决心做自我了断。
她现在需要一场爆炸性的、足以引发**的戏剧。
如果没有办法做到杀了自己,季松缓慢转动着自己机械的脖子,那就……
在那根扭曲的拐杖触及那颗头颅之前,季松透过模糊的烟雾看到了一个裂开的嘴巴。
等等,她在说什么?
破土了的嫩芽长成了大树。
——
“小姑娘,你终于醒了。”
好吵,她这是出来了?三三两两的人围在她的面前,一身制服样的男人对她出示了证件。
“警察,你为什么一个人睡在这里?”
“我……”
好沙哑的声音,季松下意识抬起手抚摸起自己的脖颈,紧接着她看到了那身蓝白色的校服。
季松愣在了原地,为什么还是这身衣服?
茂盛的枝叶里结满了脆果,“咚”,果子坠地,迸溅出清甜的汁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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