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松”死了,死16岁那年,和那条腐烂的河流一起沉溺在2010年。
其实她决定去死的那天天气还不错,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就像她6岁学会的词语那样。她没有文学造诣,她6岁会这样的话,到了16岁也只能说出这八个字。
望着湛蓝到纯粹的天,“季松”竟是笑了出来,呼出的热气转眼间就消失在了冷空气里。
她死得其实不太轻松,很冷、很无助、很痛苦,季松甚至是睁着眼睛看着自己慢慢沉入水底的,发着恶臭的河流里透不过阳光。
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季松”这么告诉自己。
“季松”知道自己上不了天堂,她不是什么善良的人,她会下地狱。
“季松”睁眼时,周围是昏暗的光,她望到了天花板,上面挂着云朵式样的灯。
她起身,赤着脚环顾四周。
地狱长这样?季松”感到疑惑,这似乎太过,“季松”想到了一个词——温馨。
她拉开了窗帘,刺眼的阳光一瞬间照进了她的眼眸,她抬手挡住发白的强光,眯眼、皱眉,再睁眼。
透过光洁的玻璃,季松望见了一栋栋的楼房,并不高耸入云也不整洁如新。
对面布满砖块的楼宇里长着爬山虎,“季松”记得那是一篇小学学过的课文,“爬山虎的叶子绿得那么新鲜”,穿着呢子大衣的女人说爬山虎是坚毅的。
“季松”不理解为什么攀附岩石的植被可以称之为坚毅。
地狱里的惩罚手段是让她看到讨厌的植物?“季松”觉得有些难以理解,她又拉开玻璃探出身子张望了一番,得出两个简单的结论。第一、这似乎是居民楼,第二、现在所处的房间大概是第三第四层。
观察完毕之后,“季松”将玻璃推了回去。
赤着脚的“季松”感受着地板的温度,并不是粗糙的水泥地,也没有粘腻到桎梏步伐的黑色痕迹,是普通而又再寻常不过的木制地板。
季松没有开灯,她已经习惯了昏暗的房间,拉开窗帘后的房间对于她来说显得过分敞亮。
季松在白墙上看到了很多的照片,似乎是各处的风景照但好像也不全是。
钟摆、高山、海岸、一只黑白相间的猫。
猫?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季松”似乎真的听到了忽远忽近的猫叫声,她看到了微开的门缝里探出来了的脑袋。
门口的生物似乎踌躇了一番,眨巴眨巴眼睛还是来到了“季松”身边。
“季松”低头看向不断蹭着自己裤脚的猫,蹲下了身,犹豫过后还是将右手放在了它的头顶:“你叫什么名字?”
回答她的只有黏糊的“喵喵”声。
“季松”当然得不到回答,不过如果在地狱里有只会说话的猫似乎也不意外。
就在“季松”抚摸着猫脑袋的时候,突兀的“叮铃”声响起。
床头柜旁发出了亮光,声音来自那里,她起身,看见了发光屏幕上的文字:“房东孙阿姨:醒了吗松松?”
“季松”皱眉,松松?和她一样的名字?
“叮咚”声后又一信息闪过,“松松啊你真的要买我这间房子吗,这个小区又破又小的啦,如果你租租嘛也就算了,买了房子这辈子难道就要住这里啦,不再考虑考虑?”
“季松”思考着目前的情况,距离她从那张床上醒来应该过了十分钟。虽然很想说或许这里是地狱,但“季松”头脑清晰,思绪活络,最直接的结论应该是她没死,至于这是哪里,为什么在这里她尚不清楚。
她现在最应该做的或许就是离开,或者从这里跳下去也可以,但考虑到楼层的高度,不能保证一定会死,所以她想了想还是作罢。
走吧,大不了换个死法。“季松”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但鬼使神差的,她还是拿起了那个发着光的事物。
她又没那么想死了,生处温馨卧室的错觉让她误以为这是属于自己的幸福时光。
“季松”知道这是手机,但她从来没用过,而且这个手机没有按键是怎么回事。
她只好盲人摸象一般试探着对她来说太陌生的事物,直到她举起那个手机,正对着自己的面庞。
转眼间,屏幕界面变化了。
“这是开了?”“季松”喃喃道。
她试探性的用手指触碰着每个图标,直到某个绿色的软件被打开,分割的联系人里最上端的图片有个红色的圆点。
“季松”点开名叫“房东孙阿姨”的联系人,看到了对面发来的讯息。
手机主人跟对面互发了很多信息,隔三差五的嘘寒问暖,时不时的分享关照。
这是一种糟糕的行为,“季松”像是躲在暗处的偷窥者。
她从二人的言谈中了解到了对方,手机主人是一名独居的女性,具体姓名不清楚,但房东叫她“松松”,且似乎马上要过26岁的生日了。而那只黑白色的猫则是她饲养的,叫巧克力,她三天前跟房东说要购置这处房产,需要付85万。
“季松”盯着这两个数字开始出神,她拥有过最富有的财产是100元,那是初二过年前父母给的,她如获珍宝般地攥紧在了手里,再把右手放进口袋里,可又会担心这一百元钱遗失,于是总会时不时掏出来再小心翼翼地松开自己捏出汗了的拳头检查一遍。
她要去街口还没关门的零食店里买喜欢的零嘴,她觉得那时的自己应该是飞在了天上,不然为什么平日里漫长又无聊的路途为什么会变得那么愉悦又轻松。
她走到柜台上看着琳琅满目的各色包装花了眼,她觉得自己的肚子可以吃下所以的糖果和饼干,但她还是只选择了平日里母亲会禁止她吃的棒棒糖。
“要棒棒糖。”
“什么味的?”
“葡萄、苹果,橘子的也来一个吧,草莓的也要,算了,草莓的不要了,多少钱?”
“一块五。”
“好,给你钱。”
“季松”掏出了皱巴巴的红色纸币,藏在柜台后的男人接过钱币对着光照了照,又拿指腹摩擦了一番。
“季松”有些担心,她用手拧着起球了的外套,低声道:“别给我弄坏了……”
男人睨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他拉开了抽屉,拥有20年工作年龄的木柜发出“哐当”声,紧随其后的是硬币的碰撞声和摩擦纸钞的沙沙声。
“拿着。”
“季松”伸出了双手,接过落在自己手心的钱,她清点了一遍,还剩98块5,准确无误。
静默片刻后,她又拨出了三个硬币:“再来袋牛奶饼干。”
季松拿到了糖果也拥有了饼干。
她坐到了街边的石墩子上,挑选了一番最终吃了橙子味的棒棒糖,葡萄味的是她最喜欢的,她要留到最后。
本来应该等糖化完再吃饼干的,但她等不及了,她拆开了饼干的塑料包装,拿起一块饼干赛进了左边的口腔里,那是一块混合橘子味的牛奶饼干。
快要过年了,街道上人烟稀少,那天的“季松”在日记里写道:“还剩95块5,留下70块钱,剩下的明天再去买袋饼干。”
蜗牛带着名为嫉妒的粘液爬上她的心脏,肮脏的、粘腻的、窒息的。
她不断翻阅着两人的对话,幸福美满的女人手下房产无数,手机主人所拥有的也不过老旧小区的一隅。
“季松”握住手机的手不断捏紧,她阅读的速度逐渐加快,此时的她才看见藏在白绿色对话框之间的一行小字,“季松”意识到了那是日期。
她又飞速滑动,来到了最近的那天。
08:23,对面发来第一条讯息的时间。
昨天 19:28,手机主人拍摄了一张猫的照片。
周四 21:24,她们开始讨论房产的事宜。
周一 11:28,房东拍来了一张自己做的炖排骨并询问手机主人是否想要。
2月9日上午10.31,天气晴朗,一张花的照片,“季松”认不出来品种。
2月9号……季松觉得恍惚,那这样的话,今天便是2月15号,几几年的2月15号?
应该可以证明,她研究了半天才退出了绿色软件在花花绿绿的各类图标里找到了“日历”,今天的时间是2024年2月15日,
她是在2月28号决定自杀的,2010年的2月28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松”觉得现在应该去照镜子,她跌跌撞撞地开了房门,惊到了正窝着身子打盹的猫。
“季松”找到了厕所,镜面映射出阴影下她的模样。
“季松”没有开灯,在黑暗里她明白了,那是她的脸,只是更加的成熟更加的干净更加的漂亮。而本该瘦弱没有力量的躯干也变得丰润,干枯且杂乱的一头长发柔软的像是洗洁精,镜子里的她不再是长发,头发的长度只到脖子,甚至带着微微卷曲的弧度。
她还是她吗?
“季松”抚摸着自己的脸,没有沾上黑油,指甲缝里也没有污渍,修剪得圆润又整齐。
她还是“季松”吗?或许就像班里女生讨论的穿书小说一样,她现在荒谬地经历了超自然事件也说不一定。
她觉得自己应该找到点可以证明自己的东西,身份证,对,身份证可以。
她像是亡命人一样,开始了奔蹿,她本就是亡命人了。
这里,没有,这里,没有,这呢,也没有。到底在哪,在哪?
抽屉里,没有,这个盒子,没有,柜子里,没有,那边的架子上?找到了!
最终“季松”在某个袋子里找到了个卡册夹,里面有主人的各类卡,银行卡、市民卡,以及身份证。
身份证上的信息赫然写着——
姓名季松
出生1994年2月28日。
她还是她,她就是——季松。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