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居然也会凶人……”江琰道:“但这人真的是个大少爷吗?我看他脾气还怪好的,你凶他,他都不揍你……”
湛夏“嗯”一声,终于在书包深处翻出了自己的水杯。
一个会送佣人家小女孩小猫挂坠的男生,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
她不露痕迹地转身,看到贺绥在吃薄荷糖,不时嘶一声,俊俏的脸蛋皱成一团。
还差一分钟上课,湛夏默默放下自己的杯子,走到贺绥面前,点了点他装满了热水的保温杯:“我再给你接一壶。”
贺绥靠在椅子上,有些疑惑地睨着她,连辣味薄荷糖都忘了嚼。
果然还是被讨厌了……湛夏心里叹了口气,又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烫你。”
贺绥更疑惑了。
他换了个姿势,微微挺直背,目送湛夏离去,只见她快步走出后门,马尾边缘晃动天青色的反光,她习惯性地垂着眼,温柔而疏离。
这是一种很矛盾的气质,好像她内心深处颇不情愿,可却非要妥帖地照顾好每个人的感受。
贺绥嚼碎这枚薄荷糖。
上课铃响起的那一刻,湛夏准时出现在后门口,把杯子还给贺绥,不等讲台上的徐老师开口,她就自行上前取走试卷分发,得体得令人挑不出丝毫错处。
老师夸赞她妥帖,她眼中流露出些微的放松,却并不为此感到欢欣。
“怪人。”他嘀咕道。
*
放学后,湛夏直接去了闻家。
这段日子里,母亲一直都住在别墅后的矮房子中,并叮嘱湛夏要低调行事,虽然母亲没有明说,但湛夏隐隐猜到,大概是有人来找了她的麻烦。
母亲性格要强,她不想说,那湛夏也就乖巧地一句不问。
她走进家门,掀开老式门帘,轻声喊:“妈,我回来了。”
狭小的屋子里,母亲用力地洗刷着碗碟,她的腮帮子紧紧咬着,像要生啖了豺狼虎豹的肉一般。
“妈妈就只有你了,一定要给妈妈争气,考上最好的大学,以后去东家的公司里做经理。”
沉甸甸的期待落在湛夏肩头,她勉强弯了弯嘴角,想说什么,最终还是点头答应:“好的,妈妈。”
母亲这才放松些许。
她转头瞪着湛夏,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口中嘟囔:“不要老是从额头旁边溜下来一缕头发,看着流里流气的,活像那个讨债鬼。”
湛夏遗传了父亲的好样貌,哪怕不打扮也显得清丽。
她默默把头发别入发夹中,抬眼观察母亲神色,母亲依旧盯着她,试图把她身上每一点与前夫相似的特质揪出来,再碾碎掉。
“妈妈,我数学考了第一名。”她轻声道。
母亲终于露出笑容。
“你果然还是像我更多,聪明。”
她沾沾自喜地,因自己教育有方而满足,可在她未曾留意的地方,湛夏神色麻木,满面疲惫。
背脊贴在冰冷的墙面上,寒意渐生,一路冷至心扉。
自小如此,只有她表现得够好,母亲才不会厌恶自己。
“待会记得去别墅里,荣荣让你陪她打游戏。”母亲又道。
湛夏一顿:“我今天还没有复习功课。”
“要紧吗?最近有考试吗?”母亲不悦:“别老躲着荣荣,她近来心情不好,正是需要陪伴的时候,你别那么自私,天天闷在家里。”
“……”
自私……吗?
一只柔弱的兔子溺入心脏,挠出长长的血痕。
黑暗中,她深吸一口气,轻声道:“好的,我会去的。”
*
她又一次撇下功课,前去陪伴闻荣荣。
闻家的别墅风格奇特,像森林里的女巫住处,由有机生长的曲线交织而成,窗台上种着各色球根花卉,铁艺装饰拉扯出晦暗不明的光影,因为闻荣荣的妈妈是个浪漫的人,喜欢高迪,希望她的家也能充满瑰丽童话的气息。
奶白地毯上坐着一道穿睡衣的身影,长发披散,正是闻荣荣。
大小姐新考了一次语言,正拿着成绩单唉声叹气:“我的阅读怎么会只有25啊?气死我了,我不想学了!”
湛夏安慰道:“25分也很好。”
闻荣荣丢给她另一份成绩单:“你安慰人真不走心,上次陪我考的那场,阅读比我还高两分。”
这就有些尴尬了。
湛夏语塞,绞尽脑汁试图想出一个超常发挥的理由。
“不过也没关系,再考一次呗。”闻荣荣把成绩单丢到一边,随口道:“你在二中对吧?我有个同学突然发神经,说什么要环游世界唱歌弹琴,他家把他转到你们学校里去了,真是不明白。”
湛夏没接茬。
闻荣荣觉得贺绥在发神经,殊不知并不是人人都有这样发疯的底气,在内心某个隐秘角落,湛夏是羡慕他的。
“算了算了,不提他了,手柄给你,今天必须通关!”闻荣荣兴致勃勃道。
湛夏接过手柄,用指腹磨蹭了一下,欲言又止。
“怎么了?”闻荣荣问。
“荣荣,能不能借一个保镖陪我妈妈,”湛夏小声道:“她休息日白天一个人在家,我怕……”
怕什么呢?她缓缓停住了,闻荣荣一直被保护得很好,并不清楚她家里的情况,贸然和闻荣荣提起,闻家长辈会怎样想呢?
闻荣荣道:“要保镖干嘛,有人追杀你们?”
湛夏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阴暗的童年片段闪过眼前,只是把碗筷摆错了位置,酩酊大醉的男人就揪住她的头发,扯出老远去。
老式电扇在头顶盘旋,好像下一刻就要掉落下来割断她的喉咙一样,她瑟瑟发着抖,害怕得不敢出声,母亲用满是淤青的手臂把她抱在怀里,喃喃道:“你要听话,要乖才行,你要乖,你爸爸才不会打你。”
乖巧,听话,四个字如同温柔的网,将她牢牢围裹住。
小湛夏学会的第一个规则,就是必须小心讨好旁人,换得微不足道的一点安全感。
母亲逃过魔爪后,迟来的觉醒催生出了更多的偏执,她看着湛夏——流淌着一半恶魔的血的女儿——既心疼又厌憎,当湛夏表现出优秀的一面,她不吝夸奖,可如果湛夏做得不合她心意,她能足足三日不和女儿说一句话。
如此畸形而复杂的家庭关系,像一滩烂泥,怎么向闻荣荣提起?
闻荣荣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这点小事直接跟管家阿姨提就行了,你老是像只惊弓之鸟,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怕什么。”
“谢谢。”湛夏讷讷道。
“来,快确定呀。”她伸手帮湛夏按了确认键:“开始了,准备!”
*
湛夏陪闻荣荣打了一整夜游戏。
次日天蒙亮,她揉搓着差点打出腱鞘炎的手,昏昏沉沉地去上学。
下次一定要拒绝荣荣……算了,她根本做不到。
别墅区安静得只能听见鸟鸣声,公交站离得老远,她不得已早早出发,却在某个路口听见了争吵的声音。
“叔,说了用不着你们送,愣着干嘛,回去啊。”
“可是……”
“天天撵我后面跟着烦不烦人,别挡道。”
自动门缓缓开启,一辆叫不出名字的豪车委屈地往后退,再后退,最后退回到了别墅庭院中。
司机垂死挣扎:“不是,你也不认得路啊。”
“谁说我不认得。”
热风吹过门前葱郁的法桐,树荫之下,一个穿校服的少年走了出来。
他穿不太合身的蓝校服,身上丁零当啷的饰物都已经不见了,只留一枚不太显眼的挂坠,比昨天清爽了许多。
但更加魔幻的是,他一边命令自家司机哪凉快哪待着去,一边从别墅里推出了……一辆破自行车。
湛夏揉眼:起猛了,看到大少爷落魄街头了。
从容的人,即使推着个破自行车也闲庭信步,贺绥随意地四下望一圈,目光一抬,正好瞧见站在路口的湛夏。
“湛夏。”他终于准确无误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下字为去声,天然一段婉转,他刻意拖长了音调,勾得湛夏心微微一跳。
她愣了愣,点了头,赶紧换条路避开。
“你跑什么,回来。”他道。
湛夏装作没听见。
“你跑偏了,学校在东边。”
湛夏越走越快,终于耗光了贺绥的耐心,他骑着车跟上来,拦在她身边道:“现在是七点整,我第一天自己上学,不认识路,正好你没车,这样,我载你过去,你替我指路,不然咱俩一起迟到。”
湛夏避之不及:“这里下去可以搭公交车。”
贺绥忽略了她的话——大少爷的世界中不存在公共交通。
“上来吧,给我指路,我带你。”他指了指后座,大约并不想和她商量。
湛夏不动。
“没想到你那么不近人情,”贺绥装模作样地伤心道:“我是真的不认识路。”
“他们都说数学课代表人美心善,”肉眼可见湛夏处于挣扎中,他越发得寸进尺,笑眯眯睨着她:“你不会拒绝我的对吧。”
“……”
由于写作过程太过痛苦,不是很想承认这文是我写的,所以选择了零宣传偷偷放送(阴暗地爬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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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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