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夏开口,声调低落得像是从碎冰池子里捞出来的那般。
“我没有。”
“那天我说的话你没听见吗?”贺绥不依不饶:“我的感情生活目前一片空白。”
“我听到了。”湛夏道:“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贺绥皱眉:“坏习惯就要改掉,又没做错,动不动道歉干什么。”
“还是说你有其他想法啊。”见她低垂着脖颈,浑然一副可怜小兔的模样,贺绥大约又生出了逗弄之心,轻佻地撩拨着:“那或许你还需要努力下……”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湛夏忽然打断了他。
巴士车的电线割开闷青色的天,喷出难闻的气味——如果把贫穷与孤独的味道具象化,大抵如是。
她的目光带淡淡的疏离:“我只是之前听说过你,所以知道你住在哪,也知道一点你的喜好,对你没有同学之外的非分之想。”
“不是,你……”
“我的车来了,借过一下。”
少年僵住,那张未受欺负的脸上浮现出一点茫然。
湛夏心里终于好受了一些,只是一边慰藉,一边反思自己态度是不是太过恶劣。
不管怎样,她要离他远一点。
匆匆刷了卡,湛夏抱着书包坐下,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车厢静悄悄,只有老人和疲惫的上班族,车窗外霓虹灯闪烁,暮色四合。
光影交错,她悄悄往回看了一眼。
少年烦躁地揉了把黑发,形状漂亮的嘴唇紧紧抿着,好看的人连懵逼都那么赏心悦目。
他此刻一定是困惑的,困惑这个看起来对他颇有好感的女孩,为什么翻脸如翻书一般绝情。
可是他的傲气又不允许他表露出挫败,只能满不在乎地耸一下肩,然后臭着脸,骑车冲入茫茫夜色。
很长一段时间,或许两周,或许三周,贺绥没再与湛夏搭一句话。
两人的全部交流只剩下了“贺绥同学,交作业。”与“要青菜和鸭血,加一颗卤蛋。”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如果生活一帆风顺,他们两个会继续维持纯粹的同学关系,直到毕业后分道扬镳。
*
三年以后,这个同样柔和的夜晚,湛夏送闻荣荣回了家。
城郊的星星亮得刺眼,一颗一颗刺破天穹,旧时月色与今夕交叠,无端让人想起模糊的往事。
闻荣荣早已睡了,湛夏替她脱鞋洗漱,换上睡衣,安顿好一切后,她带上课本与电脑,静静下到六楼的休息室中。
手机响起,显示出母亲的头像,花开富贵申请与她视频通话。
湛夏放低声音,足足有半分钟没有碰手机,可是铃声契而不舍,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她终究还是点了同意,只不过转为语音通话。
母亲不悦的声音从话筒里飘出来:“怎么不接电话?”
湛夏小声道:“很晚了。”
“我看到荣荣发的朋友圈,她出去玩了,你有没有跟着照顾她?”
原来如此,湛夏揉了揉太阳穴,回答道:“对,我和她一起。”
“以后这种东西少参加,人家可以放松一下,你不行,要抓紧学习。”
湛夏把手机放远,目露疲惫之色,刻意地不去听这些话。
曾经某次和母亲针锋相对之后,她失去了吵架的勇气,所以她不反驳,只是等母亲说完。
半天,她才取回手机,匆匆说一句“我还有考试。”,无视母亲后面还想说的话,直接挂断。
四周终于安静,她长长出了口气,紧绷的嘴角松下来。
她磨一杯苦咖啡,摊开课本,课本上爬满了细细密密的小字,如天上星斗。
明天就是考试,来不及复习太多理论,索性刷题,遇到有疑惑的题目,再转向书本与课程寻求答案,她从前从不以这种投机取巧的方式学习,这是为陪读做出的妥协。
月上中天,困意渐渐袭来,视频网站上南亚人的英语发音怪异,思路却清晰明了,她竭力跟上,却还是力不从心。
几小时后,湛夏从睡梦中惊醒。
天色仍暗,壁炉发出啪啪的声响,松香味燃烧。
笔记本静静躺在她手边,咖啡杯不翼而飞,她动了动身子,一条毛毯从背上滑落。
她挽住毛毯。
并在角落里找到了标签,与贺绥给她的围巾出自同一个品牌。
想起当初他也给自己盖过毛毯,而如今时过境迁,她永远地推走了那个愿意屈尊纡贵照顾她的少年。
湛夏叹了口气,把好心人的毯子整齐叠好,放在干净的座椅上,继续看书学习。
*
考试如期进行。
散场后打开手机,她看到闻荣荣发来的消息,大小姐问她在哪里。
湛夏回:刚考完试,在学校。
闻荣荣立刻发来一个地址:来这里,有局。
随叫随到是一个伴读最好的美德,湛夏回了个ok,并翻出自己的地铁卡。
“哎,你也去吗?”
说话的是闻荣荣的老同学,本学期恰好跟湛夏修同一门课,叫金嘉汇,虽然名字听起来像是奇怪的地名,实则为人非常友善,明知道湛夏是闻荣荣的伴读,依然对她很是热情。
湛夏嗯了一声:“我也去,对了,你还需要笔记吗?”
“不用不用,都考完了,我可不想多学。”
金嘉汇戴上他心爱的黄墨镜,笑眯眯拍她肩头一记道:“我正好也要过去,送你呀。”
“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金嘉汇声音突然变小:“实不相瞒,我刚刚瞄了你三道选择题,你得让我报恩。”
*
“大佬,明年你选什么课,我还跟着你选。”一上车,金嘉汇开始跟湛夏套近乎:“你上次给我讲题,思路比x管上的印度兄弟还清晰,我一下听懂了。”
湛夏好脾气,点头道:“好,到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太好了!”金嘉汇欢呼,转头又乐呵呵地恭维她:“我还记得小时候你被荣荣叫去打桌游,你把我们整桌都杀没了,那叫一个气势恢宏,深藏功与名,当时就觉得你帅呆了,大佬气质拉满。”
湛夏只能又笑一笑作为回答,暗自祈祷快一点到达。
她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
鼓起勇气,小声问金嘉汇:“贺绥……就是那个昨天和荣荣说话的人……他也来吗?”
“来啊。”金嘉汇乐了:“他昨天还问我最近闻荣荣有没有局,有的话一定要带他呢。”
湛夏默默咬住下唇,面容有些苍白。
金嘉汇倒车入库,顺手帮她解了安全带,招呼她:“下车吧?”
湛夏慢慢地拉开车门。
“嘉汇,能不能麻烦你去告诉荣荣,我在地下车库等她,就先不上去了。”
“为什么啊?”金嘉汇摸不着头脑,还以为她顾虑身份问题,顺手拉过她手道:“没事儿,都是老乡,你也一块来呗,谁敢对学霸不敬啊。”
湛夏摇了摇头:“我……我可能得了流感,不能传染给你们。”
“没有的事,哎呀来吧,早就想把你介绍给他们了,每次闻荣荣跟我们喝酒,你都缩在地下车库等她,有几次等得都睡着了,多不合适。”
湛夏头顶冒汗:他们这些有钱人真是好难缠。
两人兀自拉扯,忽然间,一盏车灯打在他们身上,一下把车库照得雪亮如白昼。
趁金嘉汇愣神的功夫,湛夏赶紧抽回了手。
惨白灯光下,一辆通体红漆的跑车缓缓驶过面前,车主开得四平八稳,仿佛刚刚只是无意间用灯晃他们似的。
看见映在车窗上的侧脸,湛夏触电般扭过头,可又觉得这样是否太心虚刻意,愣是又转了回来。
车里的人亦目视前方,没有多看她哪怕一眼。
形同陌路。
“这不贺绥吗?“金嘉汇乐了,笑出一排大牙:“你真买了这辆车啊,以为你就说说而已呢。”
红漆车门大开,迈下一双西裤包裹的长腿,贺绥少见地穿了一身正装,浓烈的阴影打下来,让旁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兄弟你怎么穿成这样。”金嘉汇点评道:“说实话,一点不适合你。”
贺绥嘴角一勾:“有人喜欢。”
“哟?谈恋爱了?人家姑娘喜欢西装暴徒?”
湛夏默默站在金嘉汇身后,假装整理书包,耳朵却不知不觉竖起来——闻荣荣说过她最近很喜欢商务daddy。
等了很久,没听见贺绥回答。
她背起包,轻手轻脚转身离开。
金嘉汇浑然不觉,还想再调侃贺绥两句,后者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目光在转弯镜上一晃而过,突然道:“傻狗,你车门没锁。”
“锁了啊?”金嘉汇连忙回去检查,余光恰好瞥见湛夏默默离开的身影,连忙追上去:“别走啊,上去一起喝酒,顺便跟你介绍下贺绥,你认识他吧?他以前和你一个高中的。”
湛夏停住脚步:“……你们去吧,我在车里坐一会儿就好。”
灯光重重,把某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她又对金嘉汇道:“对不起,我不会喝酒。”
湛夏很少一直拒绝,金嘉汇也不好勉强:“那好吧,你注意安全。”
说罢,他转身招呼贺绥:“走啊。”
贺绥不动,脚似生根似的扎在原地,也不知在想什么。
地下室空气浑浊,细小的灰尘四下弥散,不该是久待的地方。
半晌,他慢条斯理开口道:“湛学霸这么不给老同学面子,是不是嫌弃我们不学无术。”
湛夏清丽的眉毛蹙起,矢口否认:“我没有。”
“那就是嫌我们吵闹无聊,打扰你休息了。”贺绥挑眉,并抢在湛夏否认前道:“没事,不用道歉,我们会理解你的,对不对老金?”
金嘉汇被绕得有点晕:“等等,你俩原来认识啊?”
这次两人都没有答话。
冷寂的地下车库,每一句话都有空荡的回音,所以每一句话都需慎重,最后只得沉默,只有保持沉默才不会一败涂地。
似有一根紧绷的弦拴在两人身上,每一个错眼,每一句有意无意的话语,都在拨动着这根丝弦,引起微妙的震颤。
他们是同频的,又是互不相干的。
“没事啦……”金嘉汇期期艾艾道:“咱们也确实不学无术,还吵闹,学霸不想跟我们一起就算了。”
谁知湛夏听见这话,原地挣扎了一会儿,终究还是低声道:“我没有这个意思,真的。”
又沉默片刻,她点了点头道:“……我跟你们一起。”
金嘉汇来不及惊喜,贺绥“哦”了一声:“行啊,那就走吧。”
他格外平静,仿佛湛夏的反应全在意料之中。
x管上印度朋友的含金量我不多说了,懂的都懂,每当我开始自学点新东西,第一步打开x管第二步挂上GPT,第三步知识自动进脑,推荐给全世界的期末破碎大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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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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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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