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葶心跳如鼓,气喘吁吁的沿着廊桥,漫无目的的出神。初时路遇花厅,就碰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女子素白道衣,乌木发簪,眉心微蹙。仅仅是这样一副简易的穿着,可她的美貌却足以入画。
宋霜愔。
她似是早有预料蒋葶会从纱幔后走来一般,款款笑着。
“我看到阿衡过去了,猜到定会无事。”
蒋葶听她似有所指,拳头忽的握紧,又装作若无其事,放松了身体,争取不让她看出破绽。
兴许,她只是炸他一炸?
而且他与宋知衡方才也没有发生什么吧?
确实是没有……发生什么吧?
若不是蒋葶知道宋霜愔的为人,只怕他会以为她是来取笑他的!
好好好!他们宋家的惯会欺负人,蒋葶生着闷气。
宋霜愔是个玲珑心窍的女子,眼看着迟钝的蒋葶也要生气了,收起了逗弄的心思。
她说:“好了好了。不与你说笑。我本来没打算来的,但是阿衡给我传信,非要我上京,说此事要想敲定我需得拜见一个人。”
蒋葶下意识追问,“谁?”
“应该是个大人物!”宋霜愔眯眼笑道,活活一只宰人狐狸精上身。
二人闲话没多久,裴管事急匆匆赶来,看到蒋葶神色如常。
“五姑娘,公子让我带你过去。”
宋霜愔嘴角溢出讽刺意味的笑,颇有皮笑肉不笑的感觉。
她说:“还是叫我扶乩观主吧。既已离家,当以方外名称。”
这裴管事向来是个拜高踩低的主,她当年尚在闺中,因为老夫人更偏爱难产的双生子,裴管事就总是好东西先供着宋榆兰,对着她也总是阴阳怪气。
她没少背地里骂他是“老太监、没骨头”之类的。
蒋葶想到往事,没想到宋霜愔虽然已经容貌气度发生不小的变化,唯独这睚眦必报的性子倒是没变。逮着机会还要替当年的自己报仇,膈应一下这裴管事。
不过这裴管事着实不是好东西,蒋葶也没少被他暗地里恶心过。最初那个被宋知衡赶出府的,其实是他的远房表侄,他不敢记恨宋府的主子,只能拿蒋葶出气。
这些个弯弯绕绕,蒋葶也是后来才晓得的。只是因为刚入府的时候,裴管事其实对他还不错,不管是不是因为上面的吩咐,这些好蒋葶是得承情的。
果不其然,裴管事脸色一僵,偏生转变又圆滑,不见分毫生硬。
他说:“华阳观主安,公子让我带您去见一位贵客。”
宋霜愔思忖,贵客?能有多贵?是庙堂的金座高悬下的九龙拱手?亦或者是闲谈野鹤的山外远游客?是那皇孙贵胄,还是济世大儒?
这些当然要见过才知晓。
蒋葶是懂分寸、知进退的妙人,闻弦歌知雅意,既然明了宋霜愔此次出山是被宋知衡说动了,便不会多耽搁她的时间,而后识趣退下。
蒋葶想了想,怕回去正好与宋知衡碰个正着。于是忽的转变了主意,移步了宋榆兰的院子。他想着,宋榆兰向来是只顾着尽兴,这会儿肯定在难受。去小厨房让丫鬟备好了橘皮醒酒汤后,他这才去看看宋榆兰。
院落里面五颜六色的蔷薇,烂漫的盛开着,其恣意生长的情态倒是颇似主子。忽的,花海中一白衣华服的人让蒋葶愣住。
宋知衡?
他怎么在这儿?
虽说宋大人在外面应付,但是那么多的达官显贵,他就轻易撇下结交的机会了?
蒋葶想了想,他兴许是担心自己六姑姑吧?毕竟宋榆兰喝醉了简直就是一个混世魔王!
他转过身,满身的花香氤氲,深沉的眸子看向蒋葶,似乎要将他刻入自己的灵魂。偏生蒋葶碰到这种眼神,慌乱的分不清东西南北。
有些心动,本就是一霎那的事。
震耳欲聋。
逢于院墙,藏于花海,锁于眼眸。
蒋葶忽的有点恼怒,宋知衡这样总是来招惹他,致使他误会,跟以前他偷偷看的画本子里面的登徒子有什么区别!
别说他不懂宋知衡的爱恨,他就是太懂了,才不敢。
宋知衡有太多的顾虑,可是他呢?孤家寡人一个,被指责男男相契,打不了卷铺子回边州。可是宋知衡,他是京城三公子之一,相爷的独子,舜华公主的孙儿,是皇帝陛下的舅侄,更是御封的凌韶。
满身荣誉,岂可与他共赴一场荒唐?
蒋葶面色苍白,再懒得与他纠缠,就装作没看到他,径自就进去看宋榆兰。
此时此刻,宋榆兰正趴在床边,一手还拿着雕刻着雀鸟的酒壶,脸色晕红,打着酒嗝。大大咧咧的,跟夜间的酒鬼一般,毫无世族小姐的风范。
蒋葶皱眉,先让梅儿强行把橘皮醒酒汤给灌下去,然后坐在床下等着她醒酒。不然等老夫人过来一看,宋榆兰少不了一番惩罚。因为酒的事情,老夫人没少罚她。别的事情老夫人宠她纵她,可唯独这一样东西,老夫人是严厉斥责过的。
蒋葶其实也不是不想走,他只是等着门外的那个人先走。
然后他再走。
毕竟和梅儿陪着酒鬼待在一个屋子真的不好闻。
任是国色千金,发疯起来也总是让人心惊胆颤的。
不过还好,宋榆兰今儿还挺安静的。
蒋葶会这么担心,当然是有先例的。宋榆兰以前喝醉,府邸上不少人忙前忙后,就害怕她出意外。一次是喝醉了爬树,差点把腿摔断。
一次是吃了凉性的食物,又喝了冷酒后,半夜浑身滚烫,口吐秽物止也止不住,又不敢去找寻常的大夫看病,怕毁了宋榆兰的声誉。
还是蒋葶看到宋榆兰身边丫鬟的脸色不对,逼问一番才知晓。兹事体大,他不敢耽搁,告诉了宋知衡。
宋知衡拿着圣上的令牌,入宫请的当值的一位太医。又备下厚礼,一则谢过他救命,一则也有一重请他保密的意思。
那太医资历深厚,宫里稀奇古怪的事敲多了,这点风浪他一摸那沉沉的钱袋子就明白了。
眼皮子都没抬,却是笑眯眯的应允。
谁会和银子过不去呢!再说不看宋大人的面子,他哪敢不卖大长公主的颜面。
宋榆兰忽的一抖,蒋葶吓得从地上起来,又怕她出什么幺蛾子。结果没想到,从她抖动的幅度,颤动的肩头来看,她似乎是……在哭?
蒋葶凑近,看到她扑闪的睫毛,挂着水珠。
然后就听到她哭道,“我知道五姐姐回来了,她是不是恨我,不肯见我,所以才一直不现身?”
蒋葶说:“五姑娘有事要办,就先离开了。”
“五姑娘,她还愿意让你这样叫她?可是她离家前,却让我们这些家人叫她什么……扶乩女冠?”
蒋葶此刻有些分不清她到底是醉了,还是半清醒着吐出心底话。他这才明白原来宋榆兰这次不是好酒,而是在借酒浇愁。
“是,我是故意跑到阿娘那里哭诉的,我不愿意嫁给纨绔有错吗?况且我曾经那样整过他,嫁过去还不知道得过上什么水深火热的日子!我是对不起她,可是我不是求着母亲多补偿她,多添嫁妆吗?我都把自己私藏多年的首饰全拿出来了,还要我怎么办?让我去送死吗?”
“我是坏人,可是我不想这样的。如果有重来一次选择的机会的话,我当初宁愿自己一头撞死也不让姐姐替我出嫁,我错了!阿葶,我知道姐姐唯独对你还念着几分交情,你能不能让她原谅我?”
有一种坏人,当自己遇到威胁时,会拉别人下水。宋榆兰就是这样的恶女,但是她坏的不够多,好的不够纯净,她的所思所想会先向着保全自己出发。
然后这个过程中伤害到的人,她们会处于一种弥补心理,处于一种愧疚不安的心态。
但是,这又有什么用?
思及往事不可追,当知现下之珍贵。
每次选择都在跨着良心的火盆。
蒋葶叹息,宋榆兰是这么想的,他当然知道。但是他帮不了她,也阻止不了她,就如同他劝不住当年宋榆兰的恶作剧,就如同他劝不住宋榆兰一念之差让亲姐姐替嫁的主意。
他轻拍宋榆兰的背,柔和道:“她只是性子淡,但心里是有你这个妹妹的。她不会怪你的。”
“真的吗?”
“真的。”
若说宋榆兰是一株依附别人的植株,那么宋霜愔早就是冲天而起的纸鸢。
没人知道她断的、失去掌握的时刻,也没人知道她会飘忽到哪里,哪里是她的归途。
宋霜愔的心是装不下这样的小怨小恨的。
比起自己偶有算计争宠的亲妹妹,她早有知道“若离爱与恨,无忧亦无惧”是何意思。
再说这厢,宋霜愔来到一安静清幽的厢房。
而里面幕后的贵客,含笑等着她。
宋霜愔看到他还未藏着的惊艳,了然于胸,倒不介怀。
凡夫俗子,沉湎色相。
欲念一兴,便生爱怖。
希望他能有些不一样的地方吧。
宋霜愔淡淡道:“拜见临淄王,贫尼这厢有礼。”
临淄王当然不是个酒囊饭袋,只是宋霜愔的容色太过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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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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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有些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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