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群芳头冠因之前的碰撞，角度歪斜，箍好的乌发趁乱滑下来，凌乱的姿态不减少眼前名伶的绝代风华，双瞳剪水，媚眼如丝，欲说还休。嘴角的口脂都被蹭花，更别说宽大的衣衫被脚绊住，挣开了不少。
尴尬的场景让猝不及防的蒋葶完全不知道怎么应对。
隽秀的青年步步紧逼，大有不说清楚就不让开的趋势。
蒋葶不知道自己哪里露出破绽，被宋知衡死死咬住。心下一横，就准备装糊涂，蒙混过去。
“我说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原来是仰慕这戏中名家。”嬉皮笑脸的青年随后赶到，经此打岔，宋知衡一皱眉的瞬间，狼狈的他抓住机会就溜，像一尾狡猾的鱼儿。
推开添乱的某人，宋知衡再想追上去，动作急迫，哪里还有曾经的从容淡定，掀开一层层的纱幕，前面出现一个雅阁，宋知衡顾不得敲门，毕竟前方是死路，而他是亲眼看见青衣唱戏人往这里逃，不给里面人躲藏的时间，宋知衡连门都不敲，直接闯入。
凌厉的呵斥声传开，“不请自入，宋家公子的教养呢？”
居然是前不久出面替扮演杜丽娘的人解围的魏巽！他此刻的样子确实不能出现别人面前，方才在大堂中逼退小侯爷的公子还是衣冠整齐，可是他此刻仅仅身着白色中衣，甚至衣衫大敞，露出瘦削又暗含力量的胸膛，脸上怒意勃发。而他的右侧，似乎还有一个人，蜷缩在被子里。
简直就是奸情案发现场。宋知衡一愣，清楚是自己冒犯，未曾多想，想到戏班里伶人与恩客私定终身，偷欢**之事不少见，没想到表面如此正经的魏巽居然也是这种风流客！
宋知衡道声“得罪”，就欲离开，谁想眼角扫过地上堆积的衣物。放在门上的手一顿，他冷着脸直接一把掀开被子。
里面赫然是卸下头冠、脱去戏服的蒋葶。
宋知衡如遭重击。
强行按捺住即将控制不住的怒火，宋知衡直接动手，手脚利落的将魏巽双手缚住，然后就把他扔出了屋子。
魏巽眼看自己的伪装被识破，谦逊的面具土崩瓦解，口中也不顾礼仪，大骂宋知衡。宋知衡不理睬他在外面的举动，只是深深地注视着不知所措的蒋葶。
蒋葶狼狈极了，只是因为宋知衡的穷追猛打，他病急乱投医的答应了魏巽伪装成梨园恩客的想法，谁知道一下子就被宋知衡给识破了。
破绽是什么？
视线在屋子内旋转一圈，蒋葶挫败。这间屋子是他跟梨园戏班子的主人打过招呼，留给他用来上妆梳洗的地方，为了留下他这颗摇钱树，班主自然是欣然应允。
宋知衡追着他，他情急之下就跑回了自己的屋子，刚褪下戏服卸下妆，魏巽就来告诉他宋知衡要找到这屋子。他害怕被宋知衡发现自己偷偷在戏班子唱戏，鬼迷心窍下就答应了魏巽的主意。
镜子前的金头面，地上散落堆积在一起的衣物唯独露出一片青色的衣角。
蒋葶苦笑，还是被宋知衡发现了。事已至此，他准备将一切都和盘托出。
“他对你做了什么？”质问声中裹挟着危险的气息。或许说宋知衡现在看起来就非常的危险，接近崩溃边缘，他不敢去想蒋葶衣衫不整和魏巽这个衣冠禽兽待在一起会发生什么。他的宝贝，他从年少时期就一直珍视的美梦，单单想到那一种可能，他就要撕掉伪装，狂怒发疯。
蒋葶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宋知衡的发问。
宋知衡怀疑他和魏巽是那种关系？
即将坦白的冲动被丢的一干二净，蒋葶委屈又失望，眼中闪过斑痕的泪光。比起被宋知衡正巧撞破的尴尬场面，他更失望宋知衡竟然这么想他！难道就因为他是宋家的侍从，他地位地下，他就活该出卖色相、不要脸面，为了利益舍下尊严吗？
蒋葶这下是真的被狠狠伤到，但是以他的性格而言，他还是解释了，不为别的，就因为不想宋知衡继续误会他。
僵硬的从床上下来，他坐在床边，缓缓开口道：“魏大哥是为了帮我隐瞒，我们是朋友。”
为了证明，蒋葶忍着羞耻解开衣衫，这局面的展开让宋知衡的怒火直接消弭，他局促的移开眼光，隐忍的说：“不用这样，我没有立场干涉你。”毕竟我们之间连开始都没有，想到这里宋知衡难得多了几分挫败。
若不是，若不是七叔的事情，他恐怕早就跟蒋葶表达自己的心意了吧。
世事无常，世事无常！
祖母是最早发现他们两之间不对劲的，她总是劝他“乱我心者，前尘旧梦不可留”，可是那些少年悸动的情愫早就如种子般深深地埋在他的心口处，他见蒋葶一次，种子的成长就会快上一分，他愈靠近蒋葶，他的心就会扑动扑动的剧烈颤动，甚至会让他产生蹦出来的恐慌。
蒋葶安安静静的听完他的回答，本来躁动的心再次落入冰窖。
宋知衡就是这样，总能一句话让他悸动，让他发下决心的感情死灰复燃。
宋知衡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恢复了冷冰冰的态度，强硬的说：“宋府是缺你吃穿，还是少你月银，让你还得外出唱戏来周旋？”
蒋葶嗓子前些天就有些不舒服，他想多半是那天宋知衡让他跪下院子淋雨，所以有些着凉。他强撑着身体忙碌这许久，又唱了这么长一折子戏，早就不堪重负。他呐呐想说，又止住，泪水含糊在嘴角，眼前的人背过身去，没有看见他蜿蜒到脖颈的泪珠。
蒋葶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最后的画面中，宋知衡听到动静，终于转过身来，急忙过来查看他的情况。面上的情绪……似乎是慌张与无措，蒋葶觉得应许是自己病的太重，看错了。
宋知衡怎么会因为他失态呢？这般自嘲的态度，简直不像曾经的他。可是明明，明明前几年宋知衡对他很好，好到什么地步呢？
是让他留恋的温柔。
让他被折磨许久不能解脱的爱意也是在这时候萌芽。
————
少年酸涩的爱意，就像秋天桀骜不驯的风化为春日和煦的暖阳，虽然短暂，但是足矣安慰他过去短暂的平生。
寅州城，是他回不去的故乡。
而京城宋府，是他崭新的开始。
小小的蒋葶知道父亲纵然洗去了叛贼的名声，但是他的做法仍是被朝中文士诟病，寅州郡守受百姓爱戴，而此刻人们心中的固有观念是死者为大，无论是因为什么都不该动为国壮烈牺牲的郡守尸体。而他娘在得知父亲身亡后，后被发现死在家中的桂花树下。死时，除了留下一封信将他托付给夫君的恩师，再无其余内容。
他守着母亲的尸体，守了三天，渴了就去喝井里面悬挂的半桶水，饿了就摘院子中的酸枣树。等老国公赶到，他已经瘦成了皮包骨头。
寅州他是待不下去了。
老国公叹了口气，怜惜的看了一眼稚嫩的孩童。
帮他将爹娘安葬好，蒋葶被带回了宋府。
老国公甚至为了表示出自己的重视，将自己的子女都给喊出来。那个温温柔柔冲他笑得是七爷，那个来去匆匆的是大爷，大爷是大官，所以比较忙。还有府上的几个姑娘，蒋葶觉得这些姐姐长的好看，但是再好看的女子，在孩子心里肯定也不如自己的亲娘好看。
老国公问他，想去谁的院子。
他胆怯的极了，正当国公和夫人以为他要选最和善温和的七儿的时候，却看见蒋葶犹犹豫豫的将手指指向东边的假山从中。
众人诧异的往那里一看。
小小少年，出落得像个小大人。小宋知衡容貌随了难产而死的大房夫人，俊俏极了。偏偏又有与年纪不符的沉稳，老成的让国公和夫人担心。
老国公灵机一动，就顺着蒋葶的想法，不顾宋知衡的反抗，将蒋葶送去衔水云，跟随宋知衡读书。名义上是侍读，其实衣食住行的规格都是按照主子来的。
刚开始，宋知衡其实反感他。
但是有教养的孩子做不出针对别人的事情，只是暗戳戳的表示了自己的抗拒。但这点反抗，根本入不了国公和夫人的眼，他们正觉得乖孙的性格需要陪伴，这就正好给宋知衡那送一个玩伴。小小年纪，太过阴沉总不是好事。国公和夫人都担心，宋知衡这么小就知道压制自己，难保以后性格扭曲到十匹马都坳不过来。
其实宋知衡这种性格，应该由大儿子负最大的责任。
宋鹤延与夫人伉俪情深，夫人却因为生产血崩而死，大儿子对宋知衡冷淡这么些年。小宋知衡又是个早慧的，何曾看不出父亲眼中的怨怼，是以养成了这样冷淡，万事都自己扛的性格。
蒋葶很喜欢这个哥哥。
为什么第一眼就想去宋知衡的地方住？
小时候的蒋葶不知道答案，长大的蒋葶会捂脸告诉你，小蒋葶其实是个颜控，他看见好看的人都走不动道了。
小宋知衡实在是太好看。蒋葶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宋知衡就已经长成俊美少年郎。时至今日，蒋葶似乎还能想起自己见他的第一面。
他安静的捧着书，站在树下，阳光偷偷穿过树叶，打在他放在书上的手指。他似有所觉，与小蒋葶呆呆的目光正好对上。
所以说，一见钟情，还是为色所迷，尚且不能盖棺定论。
回忆杀一番开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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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三人修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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