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玉漏催寒

马车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惊醒了檐下的雀儿,沐云初掀开窗帘时,正看见街角茶铺的李婆子冲他暗使眼色——那是暗卫据点平安的信号。昨夜漕帮粮仓的血案已被萧霁清的人悄然清理,可他袖中藏着的北狄密信,却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掌心发疼。

“先喝碗醒神汤。”萧霁清伸手替他拢了拢披风,指尖触到沐云初腰间新佩的玉珏——那是今早离府前,这人硬将自己幼时佩戴的“长命锁”改制成了玉佩,“回府后先沐浴换药,我去御书房复命。”

沐云初望着他眼下的青黑,忽然抓住那只冰凉的手:“阿清,昨夜粮仓的密信......”话未说完,却被三皇子用指尖轻轻按住嘴唇。萧霁清摇摇头,眼尾的泪痣在晨光中泛着暗红,像滴未干的血:“此事须从长计议。”他忽然倾身,在沐云初耳边低语,“替我看好江漓。”

马车在三皇子府侧门停下时,天边正泛起鱼肚白。沐云初踩着小斯搬来的木凳下车,忽闻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转头时,正看见江漓提着食盒站在月洞门处,鹅黄色裙裾上沾着露水,像朵被晨雾打湿的迎春花。

“阿初哥哥可算回来了。”江漓快步上前,发间的珍珠步摇轻晃,“我特意叫厨房煮了莲子百合粥,最是清火安神。”说话间,目光掠过沐云初缠着绷带的手臂,眼底闪过一丝异样。

沐云初不动声色地将手臂藏在广袖里,笑道:“有劳阿漓费心。”他留意到食盒边缘露出半幅蜀锦帕子,帕角绣着的并蒂莲纹与萧霁清书房暗格里的密信封泥图案分毫不差——那是北狄左贤王的专属纹样。

主仆三人在暖阁坐定,江漓亲自盛了碗粥递过来。沐云初接过时,指尖触到碗沿的缺口——这是去年冬日,他替她修补的碎瓷碗。少女低头搅着羹匙,忽然轻声道:“昨夜府外好热闹,像是有官兵过境。阿初哥哥可知道发生了什么?”

铜炉里的沉水香突然浓烈起来,沐云初望着江漓垂落的睫毛投下的阴影,想起萧霁清昨夜在马背上说的话:“江家小姐的傀儡术,能让死人开口。”指尖轻轻摩挲着碗沿,他忽然笑道:“不过是些市井流言,阿漓不必放在心上。倒是你,怎的起得这般早?”

江漓指尖一颤,羹匙碰得碗沿作响:“我......昨夜听见府外有马蹄声,担心阿初哥哥安危,便再也睡不着了。”她忽然抬头,杏眼里映着烛火,“阿初哥哥可知,京中近日流传着可怕的谣言......说质子府余孽与北狄相通......”

“啪”的一声,沐云初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青瓷盏底磕到镇纸,发出清越的响声。他望着江漓骤然发白的脸色,忽然想起萧霁清书房暗格里的密报——江漓的生母,正是北狄安插在江南的细作。

“阿漓可知,”他放软声调,伸手替她理了理歪斜的发簪,“有些话,不该乱说。”指腹擦过那支羊脂玉簪的纹路,他忽然摸到暗藏的机括——这赫然是个能发射毒针的机关傀儡。

江漓猛地后退半步,袖中傀儡线簌簌作响。暖阁里的气氛瞬间凝固,唯有铜漏滴答声清晰可闻。沐云初望着她颤抖的指尖,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在质子府的梅树下,这个小姑娘曾哭着替他包扎伤口,说:“阿初哥哥以后便是我的亲人。”

“为什么?”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江伯伯那样清正的人,为何......”

“因为我根本不是江家的女儿!”江漓忽然尖叫起来,傀儡线绷断的瞬间,三支毒针破空而来。沐云初本能地侧身避开,却因旧伤牵动摔倒在博古架旁。青瓷瓶碎裂声中,他看见江漓眼底的泪与恨,像两把交织的刀。

“我是北狄王庭的‘雪雁’,”江漓撕下月白面纱,露出耳后青色的狼首刺青,“从出生起便被训练成死士。”傀儡线缠上她纤细的手腕,竟在瞬间扯动墙角的屏风移位,露出暗格里堆积如山的密信,“你们汉人总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可若不是你们灭了我的母族,我又何需活到今日?”

沐云初望着那些盖着北狄印泥的信笺,忽然想起萧霁清曾说过,十年前的“漠北屠城案”,正是谢云力主的铁血政策。喉间泛起苦涩,他扶着桌角站起身,却在瞥见江漓袖中滑出的玉佩时,瞳孔骤缩——那是萧霁清生母的陪嫁之物,为何会在她手里?

“你想问这个?”江漓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忽然惨笑,“这是谢丞相给的‘投名状’。他说,只要我杀了萧霁清,便告知我灭族真凶。”傀儡线突然缠住沐云初的脖颈,少女眼底闪过疯狂,“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杀了你,一样能让他痛不欲生!”

千钧一发之际,窗棂突然被撞开。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掠入,手中匕首精准斩断傀儡线。沐云初跌坐在地,望着浑身浴血的林鹤年,忽然想起萧霁清临走前塞给他的锦囊——里面装着“遇袭则燃沈水香”的指令。

“三皇子有令,留活口。”林鹤年的刀架在江漓颈间,铠甲上的血珠滴在青砖上,绽开一朵朵暗红的花。沐云初望着江漓被制住时滑落的发簪,忽然注意到簪头东珠里隐约映出的字迹——那是用北狄文写的“复仇”二字。

“带她去暗室。”他强撑着站起身,袖中密信沙沙作响,“通知苏太医,仔细搜她身上是否有北狄蛊毒。”说罢,转身走向萧霁清的书房,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不知道,当阿清看到这些证据时,是否会想起那个总在他案头摆桂花糖的小姑娘。

戌时初刻,萧霁清回到府中时,书房烛火已燃了三盏。沐云初坐在圈椅里,膝上摊着从江漓暗格中搜出的密信,面前摆着那支带机关的玉簪。三皇子解下披风的动作忽然顿住,目光落在他颈间淡红的勒痕上。

“阿初......”萧霁清伸手想要触碰,却在看到案头玉佩时,指尖猛地缩了回去。那枚玉佩上刻着的“明玥”二字,正是他生母的闺名。

沐云初将密信推到他面前,声音里带着难掩的疲惫:“江漓是北狄细作,代号‘雪雁’。这些信里......提到了当年漠北屠城的真相。”他望着萧霁清骤然绷紧的下颌线,忽然想起方才在暗室,江漓哭着说:“谢云才是下令屠城的人,他却栽赃给三皇子!”

萧霁清沉默许久,直到烛花爆响三声,才轻声道:“我早知谢云与北狄勾结,却未想到......”他忽然握住沐云初的手,按在自己左胸心脏位置,“阿初可记得,十二岁那年我带你去看烟花?那时我便发过誓,绝不做双手染血的刽子手。”

沐云初望着他眼中跳动的烛火,忽然想起那个雪夜,萧霁清背着他跑过紫禁城长廊,衣袍上溅着言官的唾沫星子,却笑着说:“阿初,你看这万家灯火,终有一日会因我们而亮。”指尖轻轻抚过那人眉峰,他轻声道:“我信你。”

窗外忽然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子时已至。萧霁清忽然站起身,从书架暗格里取出个檀木盒。打开的瞬间,沐云初看见里面躺着半块玉佩,与江漓那枚恰好拼成完整的“明玥”二字。

“这是母妃临终前交给我的。”萧霁清声音低沉,“她说,若有朝一日见到持另一半玉佩的人,定要问他一句‘可还记得河西的月’。”他将两块玉佩合在一起,背面忽然露出细密的字迹——那是用北狄文写的“谢云通敌铁证”。

沐云初只觉浑身血液都在倒流。他忽然想起江漓被带走前那怨毒的眼神,想起她嘶吼着“你们汉人没一个好人”的模样。喉间泛起腥甜,他伸手握住萧霁清的手腕:“阿清,江漓她......”

“我知道。”萧霁清将他轻轻搂进怀里,下巴抵着他发顶,“她是母妃故友之女,当年屠城时被谢云掳走,.train成死士。”他的指尖摩挲着沐云初后颈的碎发,“方才在御书房,父皇给了我一样东西。”

说罢,他从袖中取出张泛黄的纸页。沐云初凑近一看,竟是先皇后的《懿旨》残片,上面赫然写着“谢云私调边军”的罪证。烛火在纸页上跳动,将“斩立决”三字映得忽明忽暗。

“明日早朝,我便要弹劾谢云。”萧霁清声音里带着冰刃出鞘的冷肃,“阿初,可能陪我走这一遭?”

沐云初抬头,望着那人眼中倒映的自己,忽然想起质子府的枯井旁,萧霁清曾用树枝在雪地上写“初霁”二字,说:“这是我为你改的字号,愿你此后人生,拨云见日。”指尖轻轻攥住那人腰间玉佩,他轻声道:“刀山火海,亦随阿清前往。”

更漏声中,两人相视而笑。窗外,春雪初霁,月光如练。沐云初靠在萧霁清肩头,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宁——纵是前路荆棘密布,只要这人在身边,便没有跨不过去的坎。

子时三刻,书房门忽然被推开。林鹤年浑身是血地闯进来,单膝跪地:“殿下,谢云得知密信败露,已调动西厂锦衣卫围了府宅!”

萧霁清眸色骤冷,伸手按在墙上暗钮。随着机括声响,书架缓缓移开,露出通往地宫的阶梯。他将沐云初推进地道,塞给他柄防身短刀:“去地宫等我,天亮前必来接你。”

沐云初摇头,反手握住他的手:“我说过,与阿清同舟共济。”他将短刀插进靴筒,从墙上摘下萧霁清的玄铁剑,“今日便让我看看,三皇子的剑,如何斩尽奸佞。”

萧霁清望着他眼中燃烧的火光,忽然轻笑出声。他抽出腰间软剑,剑尖挑起案头烛台,抛向窗外。火光照亮两人紧抿的嘴角,像两柄即将出鞘的利刃。

“好。”萧霁清伸手替他理了理发冠,“便让这京城,看看什么叫‘霁月惊风’。”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金铁交鸣之声。沐云初跟着萧霁清跃出窗外,见漫天飞雪中,锦衣卫的绣春刀如寒梅绽放。他握紧手中的剑,忽然想起江漓暗格里的最后一封密信,落款是“五月初五,子时三刻”——原来,他们早已算准了今日。

萧霁清的剑划破为首锦衣卫的咽喉,血珠溅在沐云初衣襟上,开出朵妖艳的花。他听见三皇子在风雪中低笑:“阿初,看好了——这才是真正的‘同舟’。

雪越下越大,将天地染成一片素白。沐云初挥剑挡下身后袭来的暗箭,望着萧霁清在雪光中翻飞的衣袂,忽然明白——所谓同舟,从来不是躲在船舱里避雨,而是并肩站在船头,直面惊涛骇浪。

这一夜的雪,终将在黎明前停住。而他们的剑,必将劈开这漫漫长夜,迎来属于他们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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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雪初逢
连载中墨十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