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五斗米折腰(1)

宋春虹和李从琴聊天,主打一个随意散漫,她们可以从宋衍是学化学的,直接跨到现在初升高可难了,还好两人都抱不上孙子,不用操心。

李从琴对宋衍的印象停留在是个学化学的,宋春虹还没来得及说,他最后当了法师。

会魔法攻击的化学家,会化学攻击的魔法师。

虽然表面上和和气气一问一答,但李从琴出来创业这么多年,形形色色的人,大大小小的场面都见过,明显感觉到两人话语中别的意味,不知道是好是坏,总之不太对。

于是她暖场:“小宋,我和你妈妈是从小一起长大朋友,所以呢,也是想凑个巧,之前可能草率了一点,你俩没那个意思也没关系,你一个人在京州,你妈呢是想有人可以照应,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找他,找我也行。”

“从琴阿姨言重了,是我会错了意,我以为衔哥在婉拒呢,原来他是真的很忙。那就,提前谢谢阿姨和衔哥了。”宋衍做乖顺温良状,本来就是个很乖的男孩子,再一服软,阿姨的心都要化了。

茶言茶语完,宋衍看向常衔山那边。

那人眼眸浓黑恣意,视线散漫,越是八风不动,越是让宋衍心里发毛,好像自己是条砧板上的鱼。

常衔山:“哦?你会错了意,就是说,你还是想约我出来吃饭。”

宋衍呆住,目光僵硬地砸到常衔山脸上。你看我几分像想约你出来。

“没有,”宋衍坐直身,“是想面对面说得清楚一点,没有那个意思。”

为什么下意识把自己放在了和他针锋相对的位置,哦,因为那糟糕的问卜。

宋衍,别发癫。

良久,常衔山平静补上一句:“不客气。”是在回应最初他茶里茶气的感谢。

宋衍还真不了解宋春虹和李从琴的事,她可能曾经提起过一星半点,但宋衍听听就忘了。这席间,宋春虹正式给他讲了一遍。

宋春虹和李从琴都是清州人,两人一个村。宋春虹还有一个已经断绝往来的弟弟,李从琴本来也有,但很小就夭折了。

两人读到二年级,一个因为弟弟衣食,一个因为弟弟的病,都没有办法继续读书了。

十几岁的时候,李从琴受够了那个家,决定离开清州,去外面闯一闯,她想叫宋春虹一起,但宋春虹当时觉得,再过两年就该嫁人了,嫁人了或许就可以过上安稳日子了。

后来李从琴认识了常衔山他爹,两人感情不错,也算相敬如宾。他们一起做过许多生意,开过火锅馆,后来因为房东眼红涨租,不做了,开过服装厂,因为常衔山不小心一把火给烧了。

各种各样,起起落落,重头再来。

宋春虹本来以为,嫁给一个工人,很稳定,自己再找一份什么工作,日子就能过下去。但是她那时候不知道,有的男人就是可以只管自己,就是可以没有“家”的概念。

婚姻,对于男人来说是明码标价的生意,对于女人来说是一场赌博。生活就是生活,要是想冠名其他的东西,那只能尊重祝福呗。

宋春虹最困难的时候,是李从琴借给她钱,后来她想还,李从琴的地址变了,再后来,李从琴想找她的时候,她不在清州了。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哪怕是只往前二十年,人和人的联系似乎都像风一样。两人在榕城意外重逢,从少年聊到中年,从丈夫聊到小孩。

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1]

儿女忽成行,唉。

两个人在KTV,一边嚎唱着《滚滚红尘》,一边拍板撮合儿子们的事。

——“来易来去难去,数十载的人世游。”

——“分易分聚难聚,爱与恨的千古愁。”

“如果不是你那笔钱,我可能真的已经死了。”宋春虹说得很轻松,宋衍听得不是滋味。

一是对宋春虹的过去,二是对世事的唏嘘。宋春虹天生就比他更容易面对苦难,如果是自己,他想,他会对老天爷说:我是个脆皮人,来,戳一下,我马上死。

虽然对她俩拉郎感到无语,不过也对宋春虹这份心意释然了,就那么像用儿子还债。

宋衍忍不住又瞧瞧常衔山。

他忽然想起来,去坛上的初衷,是他想谈恋爱,找王归招正缘,还花了两条白将,要是忽略掉坛上的事。那……宋衍的目光从他的唇线掠到耳廓。

如果是他……他,算了。

一顿饭下来,也许是因为从琴阿姨的恩情,宋衍看常衔山顺眼了不少,一旦想要怼什么的时候,就赶紧闭上嘴,不说话万事大吉。

场面还算其乐融融。

临走时,宋春虹上厕所,宋衍去厕所门口等她。

常衔山和李从琴先去了大门口,常衔山揽着他妈的肩问:“是你和我爸吵架那次吧,借钱。”

“是啊。”李从琴点点头,“服装厂烧了,没有流动资金,还欠一屁股债。”

常衔山回忆起往事,也觉得惊险,那时候他才几岁,感叹:“怪我。”

“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怪谁都没用,大不了重头再来呗,还好你没事。”李从琴唏嘘。

……

宋衍陪着宋春虹走出来,被一顿数落:“你没有别的衣服了吗?”

常衔山和李从琴都开了车,母子俩不住在一起,到了要分别的时候,当然是各开各车走。宋春虹要住到李从琴那儿去,自然上李从琴的车。

“行了,你带小宋转转,送他回去啊。”李从琴嘱咐。

“好。”常衔山帮忙关上跑车的门,朝两位长辈挥挥手。转过身的时候,发现宋衍在扫共享单车。

“宋衍,”常衔山喊道,“我送你。”

阿衍变成了宋衍。吗喽单车刚刚发出嘀的一声,宋衍顿住。好嘛,刚才果然都在装。

之前等他妈的时候,他复盘了和常衔山的事。总结一下就是,和老妈发小的儿子被撮合,双向婉拒之后,他意外揍了对方,还给他乱解签,最后竟然成了合作伙伴。

抛开自己的诡异情绪,他俩本身似乎没什么矛盾,不,准确地说,应该是说常衔山对他表现得比较友好,甚至像他妈预期的,是可以做朋友的关系。

就是说话老在他雷区蹦迪。

不过,现在既然说开了,重新加上好友了,原则性相处也是没问题的。

宋衍反应过来,答应:“哦,那麻烦你了。”

侍应生刚好把车开了过来。宋衍不会开车,也不认车。

坐上副驾驶,宋衍给常衔山报了地址,常衔山打开了导航,也没有再说话。

车内寡声,封窗打了冷气,中央扶手上放了一只小苍兰味的车载熏香,味道平淡温软。

两个男人坐在静谧的车内,只有常衔山开车淅索的声音。偶有几次,他们的眼神在后视镜中短暂相遇,转瞬又挪开。

宋衍心跳恍惚变得不规则,逼仄的空间里,有点芒刺在背。

他低下头打开手机掩饰,结果发现有几个中介小哥的未接电话,还有一条短信:宋哥,打你电话没人接,那套西晒的房子租出去了。

“萃。”

“啊?”常衔山没听懂,眼神询问。

“没什么。”宋衍仰头闭眼,掌根按住眉心。没关系,没关系,实在找不到新房子,还可以叫林业局来把巴屠戮抓走。不能只他一个人操碎了心。

宋衍转移话题瞎聊,随口问:“你有在接触的人?”

“没有,”常衔山又诧异望向宋衍一眼,“你怎么会这么问?”

宋衍半合着眼回答:“你不想认识我,那天在神霄观又问爱情,那多半是有属意的人了。”

“没有。”常衔山再次否认,“我没有不想认识你,你的微信名和朋友圈有点……嗯,我一开始以为是奇怪的人。”

“……”宋衍的沉默震耳欲聋,“现在不奇怪了?”

“知道了你的职业,还看到了当济道长的微信名,鸡蛋批发,锤子批发,你们挺有意思。”

宋衍:“……”

“合理了。”常衔山停顿一会儿,又问:“你呢?In dating?”

宋衍:“我也没有。”回答完,宋衍突然心惊,再次想起来神霄观的太上灵签,他的签文……正是蕴隆中伏时。

蕴隆中伏。

穷追猛打。

宋衍盯着常衔山愣住。他的侧脸轮廓分明,线条柔和。下颌线明暗变化,他调转了头,问:“怎么了?”

“常总,你是……?”宋衍缓缓出声,又甩了甩头,“算了,没什么。”

“呃,”常衔山抿唇,想了想,“你妈和我妈认识几十年了,不用这么客气,你不想叫哥的话,叫全名吧。”

……

Fine.

他这么善解人意,叫全名好像还显得很小气?

“没有不想,衔哥。”摆烂。

六月初也不算太热,二十四摄氏度的冷气打着,怎么还是口干舌燥。有毒。

“那天,”良久沉默之后,常衔山又开启话题,“你说我中邪,是认真的吗?”

又回到这茬了……

现在常衔山也知道他是个道士了,工作一层,母亲一层,也算亲上加亲?虽然不确定他到底持一个什么样的世界观,但都搞AI算命了,多少也是个接受度比较高的?

宋衍通常不会跟人提坛上、法上的事,跟阳间人说阳间话才不会被当成神经病。

但常衔山这样问了,宋衍唔了一声,接话:“认真的,但不知道是什么,它跑了。”

“那它还会来吗?”

“不知道。”宋衍这样回答完,又想到,普通人大概会害怕这些事,补充道,“问题不大,身体没有不舒服的话,它们过段时间可能就走了。”

常衔山内心缓缓敲出一个问号,每一句话都听懂了,但还是想打问号。想问什么,又不知道问什么,最后闲扯:“做过体检和心理咨询,没什么问题,医生说我可能太累了。”

“嗯……是那个意思,《黄帝内经》里说‘正气存内,邪不可干,邪之所凑,其气必虚’,它们喜欢找身体弱的。”宋衍勾唇,“你不怕我在逗你玩儿?”

“你在逗我玩儿吗?”

宋衍:“好吧,真没有。”

“科学是相对真理,唯物辩证法的实质和核心是对立统一,本质是批判的。”

“那什么是绝对真理?”宋衍望着常衔山的侧脸,好奇。

然后,他看到他的嘴角向上,醇净的声音缓缓说:“信仰。”

[1]杜甫.赠卫八处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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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五斗米折腰(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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