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德润带着妙清一行回到平江,已是过了腊八,整个汪府早已张灯结彩。
“臻姐儿!”汝惠第一个冲过来,撞了妙清一个踉跄。
“哎呀,你怎么这么毛毛躁躁的,撞疼了吗?”李姨娘赶紧上前搀住妙清。
“没事儿,姨娘,小姑姑,你们可都好?”
“我好着呢,不过你姨娘没一天不念叨你的,下雨了要念,下雪了要念,大晴天也得念念臻姐儿是不是晒着了。”
“你真啰嗦,姐儿快进去吧,吃了吗?先跟我回倦云室,一应东西都是全的,先歇歇,看你都瘦了。”
这边厢嘘寒问暖,那边厢德润也被一群人围着,郭氏早已是抹起了泪珠儿。
就这么一大家子推推搡搡地,一群人去了撷芳楼,一群人去了倦云室,倒没往日汪老爷子在时的战战兢兢了。
妙清回了倦云室,换了身衣服,就先去给庞老太太请安,近一年未见,老太太头发竟白了大半,曾经那个保养得当的富态贵妇人,因瘦了下去,皱纹也渐显出来。
祖孙相见难免落泪,庞老太太也越发憔悴,妙清实在不忍,便想了个借口,要去看看小庞氏。
“祖母,您好好保重身体,我再去瞧瞧庞姐姐。”
“哎,你见着你庞姐姐,替我劝劝她。”
“怎么?”
“为着她改嫁的事儿,跟我犟了大半年了,她还那么年轻,就守着孩子这么过一辈子,可怎么好,竟是我害了她了。”
“祖母莫要难过,庞姐姐只是没转过脑筋,再者弟弟妹妹还小,想必是舍不得的。”
“总不能这么耗着,眼见年纪也大了,便更没法儿挑了。再者孩子越大,感情越深,倒是都离不开彼此,不如趁早分开了好。”
“我去劝劝庞姐姐,祖母别急。”
既是带着任务,妙清也不敢冒冒失失就去劝人,她顺道叫上了还在倦云室的汝惠和李姨娘,一路上又悄默声儿地打听了眼下的情形,才知事情可不是那么好办。
约莫从妙清她们离家开始,庞老太太就发动了一大家子的力量,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可别人怎么劝,小庞氏就是不动心,如此不消停的日子持续了半月有余,最后只剩下庞老太太愁掉了眉毛。
于是老太太决定采取强硬措施,之前还是隐晦地劝服,这下开始连哄带吓,将那守寡日子夸张成了人间炼狱,没成想反倒激起了小庞氏的烈女斗志,大小庞氏的关系也就这么彻底闹僵了。
“哎,祖母还是独断了些。”妙清叹气。
“这么多年了,老爷子在世的时候都让着太太几分,现下这家里还有谁敢驳这位老祖宗呢?”汝惠苦笑。
“不过若说庞姐姐,再嫁也未必不是件好事,当年爹爹待她,也实在算不上很好,也许庞姐姐的缘分竟就在这段了呢。”
“这也是没准的事儿,有时候了解人家家里,又忘了这人自己如何,可不是要碰运气吗?”
“总还是能看些端倪的,当初若不是祖母定要自家姑娘进门,便急着定了,也不至于今日这样。”
“那是大哥……实非良人,就不是小庞氏,也是小王氏小张氏。”
“说得也是,现今也只能尽力劝和了。”妙清道。
“记得说和软些,一聊这事儿,那位就要发脾气的。”李姨娘提醒了一句。
三人到了小山轩,和小庞氏饶是绕着弯子聊了半个时辰,妙清仗着年纪小,没脸没皮的,便渐渐把话题绕回了正题,便是如此小心翼翼了,小庞氏还是立下冷了脸。
“她总是这样,嫁过来是她的意思,现今又叫我嫁出去,我是什么?就这么任她摆布吗?我给汪家生了孙子,这就要把我踢走,若是让我带着孩子们倒也罢了,瞧她的意思,断是不肯的,那我也是不肯的!”
见小庞氏态度坚决,妙清几人也不好再说下去,便又绕开了话题,聊了几句,便也散了。
本来大家都念着这事儿就搁置着,不也是一种微妙的平衡,兴许日子久了,庞老太太便也不会那么执着了,再者老太太还有多久的日子呢。
可汪家上下都低估了这位老太太的决心,她是将此事当做毕生未尽之事来执行的,誓要在自己归去之前了却这桩心事。
于是庞老太太也不管小庞氏了,只逼着曹氏,让她出面去物色人家,曹氏为难啊,便经由汝惠把这事儿的风往小庞氏那里吹了吹,小庞氏也不管庞老太太,只一句,若是逼着改嫁,便一头碰死。
曹氏无奈,只得先按庞老太太的意思,去找了媒人,不过她想着,找合适人家毕竟还要些时日,便将说媒的事儿慢慢进行下去,再过个三年五载的,熬走了老太太便也罢了,当然这种想法她从未和别人说过,即使是德润也没告诉去,毕竟是大不敬的。
可没想到,庞老太太活了这么些年,什么花招没见过,只一个月的功夫便也瞧出来了,直接叫来了曹氏,给她下了条命令,开春之时便是定亲之日,早早定下,再细细准备,等过了守丧之期,就马上办喜事儿。
曹氏没法儿,愁得什么似的,也只能强打着精神,跟着媒婆一家家看过去,只想着定下来后再缓缓开解小庞氏,祈祷着家里可别出什么人命案子。
这边曹氏为着小庞氏的婚事焦头烂额,那边妙清也被李姨娘念叨得耳朵生茧子。
妙清过了年便要十七了,正是女孩儿家适嫁的年纪,可显见妙清自己并不上心,还预备着年后回张九村继续经营生意,她心里打着大算盘,哪儿有心思考虑儿女情长,可李姨娘是急坏了。
“正经人家姑娘,这个岁数早就谈好了人家,便等着过门了,你还在这儿晃荡!”
“姨娘莫忘了,我还有孝在身呢。”
“守孝怎么了,又不耽误说亲,你庞姐姐也守着孝,家里不还是忙着看人家?”
“横竖还有两年孝,姨娘便也给我看着呗。”
“你自己不上心,我给你瞧了,到时候又不满意。”
“姨娘看中哪家,便告诉我,我一定好好考察考察。”
“你天天在外面飘着,怎么考察?再者,人家听说这家小姐天天在外抛头露面的,和一群男人混在一起,做什么生意,谁家敢要你?”
“既没这个胆子要我,便也罢了,难道还要我嫁给一个鼠辈?”
“哎呦呦,我的大小姐,你再这么挑挑拣拣的,好的赖的可都轮不着你了!”
李姨娘气得七窍冒烟,怒气冲冲跑到曹氏那儿告状。
“曹姐姐,您可管管臻姐儿吧,我是管不了了,这家里我想不出还有谁能管得住这丫头了。”
“怎么了?”曹氏为着小庞氏的事儿正闹心呢,这会子口气也不大好了。
“臻姐儿过完年,眼见着就要十七了,这亲事连影儿都没见着,再熬熬就要二十了,那就嫁不出去了,她爹娘走得早,家里也没人管她,我再不操着心,这丫头一辈子可就毁了!”
“怎么没人管她了,姨娘这话什么意思?家里可没人敢不在乎臻姐儿,她可是汪家嫡长孙女儿,谁敢轻视了去?”
“哎呀,是我说话太急了些,曹姐姐别生气,只是我这心里实在着急呀!”
“我知道你急,眼下你也不是不知道,老太太那边催得紧,我也抽不开身,待我将手头的事儿办结了,就办臻姐儿的事。”
“小庞氏的事儿,怎么着了呢?”
“快了,挑了几家了,就等老太太拍板了。故而李姨娘,你也别急成这样了,先好好过年,过完年小庞氏那儿定了,咱们就一起帮臻姐儿瞧亲家,成不?”曹氏渐渐和缓了语气。
“哎,哎,曹姐姐办事儿最是牢靠,我没什么不安心的。”李姨娘也陪了笑脸,又道:“不过,还有件事儿,也望姐姐和三爷说说……”
“你不用说了,这我也明白,臻姐儿也不能总跟着润儿在外面跑,你放心,我会跟润儿说的,臻姐儿到年纪了,该在家里学学女孩儿该学的东西了,不能到时候嫁了人,反叫夫家笑话了去,那些抛头露面的事儿,断不能再让她做了,倒让人说我们汪家女孩儿不检点。”
“哎!哎!是这么个意思,曹姐姐果然是个水晶心肝儿,那妹妹也不在姐姐这儿碍事了,但凭姐姐做主,多疼疼臻姐儿了。”
“放心吧。”
这曹氏的画松轩里是这么个焦急样儿,竹枝轩则是另一幅光景。
屋内烧着暖炉,香气熏得人都醉了,汝惠和妙清懒懒地靠在躺椅上,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这些日子,一有空,汝惠就缠着妙清给自己说她一路上的见闻,听到妙清和那胡柏斗智斗勇,汝惠的心也跟着起起伏伏,这会子正说到妙清和尹县令交易的那段,听到最后将那胡柏发配了出去,汝惠脸蛋红扑扑的,激动道:“真是大快人心!”
“是不是!我厉害吧!”妙清得意起来。
“你倒是个有胆魄的,年轻还是好。”
“小姑姑莫要这么说,你要是乐意,开年和我们一起,做生意可有意思了,就是过得苦了些,有的时候在路上,真算是风餐露宿了。”
“我年纪大了,折腾不动咯!”
“瞎说!就是天天在这深宅大院里,人才跟枯了似的,小姑姑,你就该多出去看看,便不是做生意,就是到处游历游历,也不至于如此自怨自艾。”
“你倒教训起我来,你以为你还能快活几天?李姨娘不会叫你再出去的。”
“哼,她可管不住我!”
“她管不住你,可你三叔管不住?他若发了话,你跟谁出去?”
“三叔会理解我的。”
“他再理解你,也不会拿你的未来作儿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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